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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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院的命令一出,此後無人敢再輕視獸園。
除卻來喜,眾人皆以為徳昭突然來了興致管這麽一茬,也有人往別處想過,平白無故的,爺怎麽會突然提起獸園的事?
定是有緣故的。
有人往幼清身上想過,隻有她是獸園裏唯一往徳昭跟前去過的人,但想到了她,就想到了她的臉,也就不敢再想下去。
爺怎麽可能會對個醜八怪上心呢?簡直笑話。
猜測了這麽一陣子,其後跨院沒個什麽動靜,眾人的心思也就慢慢消停下去。
獸園裏,鵲喜和小初子仍念叨著這次的事情。
鵲喜美滋滋地想,“定是爺哪天路過這裏,見了園子裏的東西,然後就發了善心。”
小初子點點頭,“肯定是的。”
幼清卻知道不是,行圍裏徳昭獵熊時的凶猛曆曆在目,加上他對白哥的態度,看著完全不像是個會對小貓小狗發善心的人。
“你們何時見過主子爺往園裏逛?來都沒來過,哪裏就能發善心呢。”
小初子和鵲喜想了想,確實好像沒在當差的時候見過徳昭。
鵲喜撇嘴,“不管,橫豎就是爺發的善心!”頓了頓,又打趣笑道:“再說了,爺怎麽沒往園子裏來過,分明就來過一回的。”
幼清凝眉,好奇問:“哪一回?”
鵲喜拿手指點了點幼清的額頭,“就你挨板子那一回。”
幼清頓時漲紅了臉。
挨板子可不是什麽開心的事,如今回想起來,仍覺得身上隱隱作痛。
小初子輕輕“噯欸”一聲,朝鵲喜使了使眼色,鵲喜自知說錯話,忙地掌嘴,“好姐姐,是我口無遮攔,你莫往心裏去。”
幼清勉強笑了笑,搖搖頭,“無礙的。”
小初子見氣氛有些僵硬,忙地移開話題,“既然爺沒有往園裏來過,那難道是大總管往爺跟前說了園子裏的好話麽?”
幼清想到一個人,“噯,有可能是全福。”這樣一想,越發認定是他。
隻有他往園子裏來了好幾趟,而且上回還替她救了阿喵,這人雖然話不多,又時常端的嚴肅臉,但細細一想,確實是個不錯的人。
鵲喜和小初子聽得她提全福,以為是徳昭跟前的紅人,都說下次讓她引著見一麵。
幼清也想讓鵲喜和小初子同全福見上一麵,大家都喜歡待在獸園裏,多認識認識總歸是好的。
過了半月,“全福”終於又來了,幼清見著他就立刻上前,格外熱情,“可算見著你了!”
徳昭見她這般歡喜,心裏頭也跟著高興起來,“怎麽,你一直盼著我來?”
這話要是換做尋常男子嘴裏說出來,幼清定是要在心頭裏罵他輕浮,但如今由一個太監嘴裏說出來,她隻當是姐妹之間說俏皮話,侍女與太監之間,時常也是有這種友誼在的。
幼清燦爛一笑,“可不是,除了我,這滿園子的小家夥們也盼著你呢。”
說罷,她示意他在樹下先等著,急急地往屋子裏跑去。
徳昭站在樹下等,聞得沁人的桂花香,望著她提裙小跑的身影,心裏像灌了半壺的西域葡萄酒,全身上下由裏到外,有種緩緩舒展的柔情。
歡喜、期盼。
片刻,終是望得她從屋裏頭跑出來了,手裏攢著什麽,站在屋門石階上衝他招手:“我給你拿好吃的了。”
徳昭迎上去,與她半路相逢,接過她手裏的油紙袋,問:“這是給我的?”
幼清點點頭,“上次說過的糖麥酥,你嚐嚐。”
徳昭拿出一顆,紅彤彤圓橢橢的酥糖,看了半晌。
他是不愛吃甜食的,嫌膩歪。
幼清自然而然地從袋子裏拾了一顆往嘴裏塞,心滿意足地嚼著,朝前探兩步,往落了滿地嫩黃樹葉堆裏一坐。
徳昭怔仲半秒,也拿了顆糖往嘴裏嚼,抬腿撩袍,跟著她一塊往樹下坐著。
兩人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天,偶爾說到什麽好笑的,幼清咯咯笑得停不下來,捧著肚子指著徳昭道:“你這人太有趣了!”
徳昭一怔,這倒是頭一回聽人說他有趣的。
有趣,她嘴裏輕輕吐出的詞,竟比旁人無數的誇讚來得更讓人開心。
他悄悄轉了眸子看她,巧笑生嫣,眉目靈動,這樣的她像極了宋阿妙,卻又不是宋阿妙。
徳昭開口道:“你將麵紗取下罷。”
他習慣了發號施令,語氣威嚴,差點露出馬腳,立刻又補一句:“戴著麵紗吃東西,不方便。”
幼清不太好意思地低下頭,“我、我臉上長著大片紅斑,我怕嚇著你。”
徳昭搖搖頭,“沒事,我連鬼怪都不怕,還會怕你麽。”說完,心裏又是一悔,她聽了鬼怪二字,定是以為在諷她,定要傷心的。
平常哪裏有這樣急急解釋的時候,張嘴欲說,卻聽得她放聲大笑,“你既不怕鬼怪,那我就不客氣了,若是嚇著了,可不要找我算賬。”竟一點都不在意。
她取下麵紗,還是有些不習慣,輕輕地將臉側過去,盡可能讓他不看到長斑的那半張臉。
徳昭若無其事地嚼著糖麥酥,輕描淡寫地說一句:“一點也不嚇人啊,跟鬼怪差遠了。”
幼清將臉移近些,眼睛一眨,像是在說“現在呢?總該怕了罷!”
徳昭搖搖頭,淡定自若地瞪大了眼,定住眼神往她長斑的臉上瞧,語氣有些失望,“真的不嚇人,和尋常女子沒什麽差別,虧我還以為有多可怕。”
幼清又是一陣笑,心中愜意,生出一股在齊白卿跟前才有的輕鬆自在感。
她開心明朗的笑容映入眼簾,緩緩蕩進心中,徳昭也跟著一起笑,他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放聲大笑了,這些天來的疲憊困乏仿佛在這一瞬間消失殆盡,他不用去想什麽家國大事,不用去猜皇帝與代王的心思,他隻需要讓眼前人高興,那麽他也會覺得開心。
這認知讓他覺得陌生,卻又無比期待。
徳昭問,“最近你有什麽心願麽?”
幼清轉過臉,雙膝蜷曲,托腮撐在膝蓋上,笑著看他:“上一次主子爺下命不得擅動獸園的事,是你使的法子罷,也隻有你才會去使法子了,真真是神通廣大,我還沒來及謝謝你,這會子你問我這樣的話,難不成又要替我達成心願麽?”
徳昭想了想,正經道:“區區小事,無須掛齒,我也是瞧著園子裏的貓貓狗狗可憐,那天正好又得了機緣,趁機往主子爺跟前一說,也在主子爺心善,聽我說了那天的事,立刻就下了命令,你要謝,就謝主子爺,無需謝我。”頗為不自在地撇開視線,加一句:“主子爺是個非常好的人。”
幼清打趣問:“有多好?”
徳昭咳了咳,麵不改色心不跳繼續道:“威猛、高大、英……英俊,幾乎是我見過的最好的男人。”
幼清捂嘴笑得東倒西歪。
“你這話,是從侍女們那聽來的罷,她們都這樣說呢!可是……”
徳昭豎起耳朵,“可是?”
幼清笑了笑,沒有接著往下說,轉了話題說起別的了。
“你在主子爺跟前當差的,可否知道為何這些日子門禁如此森嚴,我想出個府都不成。”
徳昭心癢癢的,想聽她說那半句沒說完的話,又不好死皮賴臉地繼續問,隻得接了她的話道:“你想出府,出府作甚?”
幼清嬌羞一笑,“我想出府見個人。”
徳昭好奇問,“是誰?”
幼清抿了嘴不肯再說,徳昭見她麵色潮紅,小女兒嬌態羞答答的,心中一頓,問:“是情郎嗎?”
幼清沒說話。
這便算是默認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