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9章 逃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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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靈秀挪回到角落裏,又過了一炷香時候,便見布幔一撩,賀蘭茂帶著滿身的寒氣低頭走了進來,手裏竟然還拎著一隻麅子。
那麅子被一箭穿了脖頸,拎著回來這一路上已然硬挺了身子。隻那血還是溫的,沒完全凍住,一滴滴的落在白雪地上更顯得觸目驚心,驚得她又往後不動聲色的挪了挪。
賀蘭茂餘光裏瞧見衛靈秀那副慫樣子,嗤的笑了聲,也不在意,拎著麅子坐到了火堆邊。蒲扇般大手攥住那羽箭尾部,一把扯了出來。一腔子熱血也隨著那羽箭的拔出,“撲”的一聲濺進火堆之中,帶起一陣濃煙。
衛靈秀見到這一幕,好容易忍住了沒去摸自個兒的脖頸子。她現在又有些憂心,若是賀蘭茂發覺了她的計策,會不會像對待這隻麅子一般一箭射穿她的脖子……
賀蘭茂拔出匕首,將那死透了的麅子熟練的開膛破肚。
他自幼在山野草灘尋覓飽腹,這等事情便是閉著眼也萬萬出不了岔子,十分的得心應手,如此便分了些心神在衛靈秀身上。
那人似是被這刺穿脖頸的麅子嚇著了,麵色雖好看了些,卻依舊帶著些驚惶。此時蜷縮在角落裏,目光閃躲,半點不敢往這邊打量。
他隻以為衛靈秀膽小驚惶,又哪裏知道她此時這般魂不守舍,卻不是因著害怕,而是在想著一會兒要怎樣逃脫。
衛靈秀眼看著賀蘭茂攏了火堆,將浸了藥水的枯枝填入火堆之中,心裏便開始忐忑起來。方才隻想著不能在此坐以待斃,若不在這半路逃脫被他帶回部落寨子,恐怕這輩子就再難得見天日。如今瞧著賀蘭茂並無警覺,她自個兒心裏倒惶惶起來。
一是這藥粉這般使用,不知效果幾何,能不能將賀蘭茂完全迷倒,便是迷倒了,藥效又有多久……這都是不能預測之事。
二來,方才賀蘭茂進賬之時,她瞧著帳外天色已晚。自己一個弱女子,便是出了帳子躲過了外邊巡邏的北狄人,能不能活著逃出這片胡楊林,還不一定呢。可要是讓她半點不作為,她又絕做不到。
恍惚間,腦海中浮現出方才那幅畫麵。
霍臨川一身布衣,迎著風雪與他們側身擦過,還有那瞧見自己時難掩的訝異。他會來救她的吧……?若是她趁著天黑跑出帳子,他一定會在她被野獸撕碎之前找到她吧?
若是她安心呆在帳中等著他來相救呢?
不不不!
衛靈秀立刻在心中否定了這個想法,方才霍臨川一行不過十幾騎,而賀蘭茂這群人足有三十之眾,且瞧著又各個十分驍勇。霍臨川便是前來相救,也定不會與之硬碰,想必會暗中周旋。
若是能做出既能讓霍臨川明白、又不被北狄人發現的暗號……?衛靈秀絞盡腦汁的想著,一時之間卻也想不出這暗號該如何去做。她與霍臨川不過泛泛之交,又哪來這般默契。
這般想著,便又有些喪氣。
她正心亂如麻,那架在火上炙烤的麅子肉開始飄出了香味,一縷一縷的由淡及重,由遠及近,直直的撞上了她的鼻尖。鑽進了她的髒腑,引得她的胃緊緊一縮。
仿佛在回應這勾人的香氣一般,她的肚子適時的響了一聲……
這一日驚寒交加的,竟忘了饑饉。
上一頓飯還是在凜城出發前,吃了兩個菜包子。這會兒,天都暗了下來,此時被這香味一激,隻覺得胃都餓的皺了起來。
衛靈秀臉紅了紅,抬眼看向賀蘭茂,果見他似笑非笑的瞥了她一眼,手上卻並不停頓,又自懷中取出一個小小的皮囊,拔了栓塞在那炙烤的焦黃流油的麅子肉上輕輕一灑。一小簇籽粒狀的香料灑在了麅子肉上,更有一小部分落進火堆之中,自火堆裏便立刻竄出一股濃鬱的香味。
“好香,”衛靈秀一時不忍,脫口而出。
賀蘭茂看了她一眼,又拿起了方才剝皮的匕首,在那穿在枯枝上炙烤著的肉塊上削下了巴掌大小的一塊肉,就這樣大喇喇的穿在匕首上朝著她的方向遞了過來。
“給我麽……?”看著那焦黃流油的肉塊,衛靈秀咽了咽口水。見他頷首,小心的挪了過去,將那穿著肉塊的匕首接了過來。
這會兒,這五大三粗的北狄漢子看著倒還和氣一些。
想著自個兒在算計著他,他還把第一塊肉給了自己,衛靈秀剛要在心裏小小愧疚一把,又想起在凜城城外,他還想著把她連同整個車隊的人全數殺了,那絲愧疚感立刻消失無蹤,幾步挪回到角落裏。
那肉塊被炙烤的很透,雖然離了火,表麵依舊在滋滋冒著油,瞧著頗有些燙口。衛靈秀雖餓的有些狠,畢竟是大家閨秀,一邊嘶著氣一邊吃那燙口的肉還真有些做不出來。
她心裏總還抱著一絲希望,囁嚅著懇求,“你能不能放了我。你瞧,我手無縛雞之力,便是進了你的寨子也是個累贅,斷不能與你那些兵勇一般劫掠打殺,白吃一碗飯……”絮絮的說著,感覺自個兒都要被說服了似的。
哪知賀蘭茂睇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的,“也沒指著你能上馬殺敵,這一身白皮肉,自有旁的用途。”
這話說的有些醃臢,聽得衛靈秀紅了一張臉,心裏想著這果然是個蠻子,沒安好心思。一邊想著,更堅定了心裏的計劃,又將那肉塊當做那惡人狠狠的咬了一口。
又過了半柱香時候,衛靈秀覺得似乎神思有些不清,趕忙晃了晃腦袋,這才覺得清醒了一些。她偷眼看了看,那幾根被她塗了藥水的枯枝都已被埋入火堆,燒的隻剩些殘枝。她方才吃了醒神的藥丸,都覺得有些頭重,可見這鬧羊的藥粉還是有藥效的。
就是不知這賀蘭茂這般塊頭,需要多久。
她正想著,就見賀蘭茂皺著眉頭打了個哈欠,又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揉了揉眉心,臉上漸漸顯露出困倦的模樣。她心中一喜,極力壓抑住想要翹起的嘴角。
其實衛靈秀倒是不知,自己這般行事是歪打正著。
如賀蘭茂這般土生土長的北狄人,自小人人喝的烈酒,便是麻沸散對於他們都不太起效果,更別說隻是其中的一味鬧羊。隻是這幾日賀蘭茂因著與是連渾如鬧的有些僵持,便帶著人馬在凜城附近打了好幾個來回,劫掠一些過冬的屋子。這幾圈下來,他已有兩三日不曾合眼,這會兒歇停下來,又“著了”道兒,自然有些扛不住困倦。
賀蘭茂萬沒有想到,這個看著怯懦瘦弱的齊人竟能這般算計了自己。
他原也是有些大意,那倦意剛剛侵染心神之時,隻以為是這幾日太過疲累,便想著坐在火堆旁歇歇心神,卻沒想到這一放鬆下來,那疲倦和睡意便似狂潮一般劈頭蓋臉的湧了過來,打了他一個措手不及。
意識迅速脫離他的腦海。
眼前開始發黑,賀蘭茂在半睡半醒之間,似是意識到了什麽,他突地緊緊攥起了拳頭,卻抵不住眼前的黑暗,終是慢慢倒在了火堆旁。
見他悄無聲息的倒下,衛靈秀幾乎是自地上蹦起來的,拎著衣衫下擺便到了他身邊,自荷包裏取出剩下的一些粉末,放在他的鼻端,瞧著他呼吸之間將那鬧羊的粉末吸了進去,這才放心下來。
如今便是打雷,都喚不醒了。
這當口事不宜遲,衛靈秀四顧了一下,自賀蘭茂身下扯出了他的大毛披風,這樣寒冷的夜裏,若是就這樣衣衫單薄的走出去,不用多久就要被凍死了。
“我也不是貪你這件衣裳,誰讓你擄了我來。”她一邊扯著,還一邊低聲嘀咕著,耳朵卻警醒的聽著帳外的聲音。
賀蘭茂打了麅子回來時,外麵還挺熱鬧,此時卻沒什麽聲響,想是那群跟隨的兵勇都各自入了帳子烤火吃肉。
衛靈秀走到帳口,撩起縫隙,往外看了兩眼。
外頭黑漆漆的,隻能看見十幾步之外還有七八頂這樣的帷帳,裏麵同樣燃著火堆,隱約可見有人在帳子裏行走時落在布幔上的影子。
外頭果然沒有巡視的哨丁。
將賀蘭茂的披風披在身上,她閃身出了帳子。
一出帳子,冷風卷著細碎的雪沫子劈頭蓋臉的便撲打了過來。雪渣子被風吹到臉上,刮得臉皮生疼生疼。
因有那大毛披風,到不覺得十分寒冷,況且此時遠未脫險,衛靈秀也顧不得這點寒涼。攥著披風的領子,低頭沿著帷帳快速的繞到了另一邊。這一邊背靠著一個不算高卻綿延數裏的坡道,倒也是個背風的所在。
今日月末,夜裏黑黢黢的,殘月得下半夜才會掛上天。衛靈秀瞧不清楚前路,隻得扶著這坡道,一腳深一腳淺的向前小跑著。方才憑著一股子勇氣設計了賀蘭茂,箭在弦上不得不出了帳子。
此時聽著胡楊林中風聲凜冽,偶爾又有幾聲夜梟嘶鳴。後背密密麻麻起了一層冷汗,她隻覺得身後有人在追趕一般,腳步越來越快。
耳邊風聲呼嘯,腦海中一片空白,唯一的思維便是再跑快點。
她不是一般的宅門閨秀,卻也極少這般拚命狂奔,不過跑了一裏地,便覺得五髒六腑都被顛簸的移了位置,身上也焦熱了起來。
身體上雖乏累,心神卻漸漸安定下來,她正想著許是逃過了這一劫,卻不想腳下一空。前處居然有一個斷層,她來不及停腳,就這樣一頭栽了下去。
衛靈秀嚇傻了,半空中也不知道掙紮,整個人直直的往下栽,隻覺得自個兒這一回恐要摔個淒慘。
便是此時,一雙手似是自夜幕之中伸了出來,在她墜地之前,一把攥在了她纖細的腰圍之上。
那雙手分外有力,似要將她的纖腰掐斷一般……
“你怎麽出來的?!”
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將她就要破口而出的尖叫生生的扼回了喉嚨裏。(WWW.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