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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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紹當然不知道唐涵與黑豆的對話,他也沒心思研究這些,不過,他最近也在琢磨學習的問題,從小就是學霸的他,忽然發現自己在這個年代居然差不多等於半文盲,這種感覺實在太差了!
事情的起因是他看到外頭的大雪,一時腦抽,吟了一首詩,確切地說是詞——在他的那個時代膾炙人口的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太*祖的關於雪的一首詞——當然,是兔*朝的太*祖而不是這裏的寧太*祖。
站在狹小的院子裏背著手吟誦什麽“北國風光千裏冰封萬裏雪飄……”這樣的詞句,這種行為本來就夠蠢的,更蠢的事,他才背誦到“引無數英雄競折腰——”便被一個雪球塞進了嘴巴!
“呸呸呸呸!”把雪球吐了出去,徐紹還是覺得嘴裏頭很不舒服,一邊往外吐,一邊對從牆上跳下來的壯漢怒目而視:“姓賀的!你瘋了麽?”
即使穿著厚厚的棉服也能看得到胳膊上健碩的肌肉的賀校尉冷笑道:“瘋的是你吧!”他緊走幾步,走到徐紹跟前,一把捏住他的下巴,低聲罵道:“你是日子過得太舒坦了?不想活了?‘江*山*如*此*多*嬌’也是你可以說的!你想死的話自己找個地方上吊去,莫要拖累我們一起死——”
徐紹原本氣的夠嗆,聽到賀校尉提到“江*山*如*此*多*嬌”,這才忽然反應了過來,一時間隻覺得冷汗刷地下來了!賀校尉見他眼神發呆,知道他是明白了,忙連拖帶拽地把他拉到屋裏,衝侍女們喊道:“都滾出去!”這才鬆開拽了徐紹的手,指著他的鼻子罵道:“現在知道害怕了?我就知道你是個禍害!整天瞎折騰!當初我真是瞎了眼,弄你這麽個東西進府來添亂!”
徐紹原本有些心虛,可以見賀校尉這副氣勢洶洶的樣子,脾氣也上來了:“你現在後悔也可以啊,把我趕出去啊,然後說世子已經死了,有種你就這麽幹啊!”
賀校尉上下打量了徐紹一番,冷笑道:“你當我傻?我就算後悔,也要先弄死你,然後弄出個世子自殺的說法來,這才妥帖——你以為誰都像你一樣喜歡找死?”
徐紹哼了一聲:“少嚇唬我,要那麽簡單你就沒必要隨便抓個人冒險!晉王世子死了,就算你能把責任推出去,也就是不丟命而已,前程肯定完了。你哪有那麽蠢?”
徐紹說完,不等賀校尉發作,趕緊又接上一句:“剛才謝謝了,是我太大意了,以後一定注意!”
說著衝賀校尉深施一禮:“我年紀小,不懂事兒,許多時候都是腦袋一熱逮什麽說什麽,還望賀校尉別跟我計較,日後也要多提點我才是。”
這畫風轉得太快,賀校尉本來正想發作,偏徐紹卻又服軟了,然後還彬彬有禮起來,頓時被噎住,愣了片刻才哼了一聲:“你少在我麵前惺惺作態,能說得出這樣的話,可不是一句年紀小就能哄得過去的!我知道你前陣子心裏頭恨我呢,那個叫做小蓮的丫頭確實有幾分姿色……不過如今王妃又賠了你幾個長得更好的,想來你這是消氣了?”
徐紹哼了一聲:“長得好又有什麽用,都是女孩子!我倒是不恨你,反正我跟那小丫頭也不熟,隻是你日後莫要在我麵前殺人,我膽子小,被嚇壞了可不知道要做出什麽事兒來!”
徐紹發現,自己已經有點想不起那個叫做小蓮的可愛姑娘是什麽樣子了,他心中有些酸澀,可臉上卻依然做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賀校尉口中嘖嘖的兩聲,圍著徐紹繞了兩圈:“你倒是有點意思,比世子的脾氣難琢磨多了……想來你家在海外也不是什麽普通人家了!對了,你剛才念的詞兒是誰做的?”
徐紹斬釘截鐵地說:“我爹做的!”
賀校尉哼了一聲:“你還想告訴我你是個番邦太子不成?哼,這次算了,日後騙人也稍稍動動腦子,謊話說得太多了,可就沒人信你的話了!”他說著撫了撫身上的衣服,便往門外走去。
徐紹在他身後喊道:“賀校尉,多謝!”
賀校尉扭過頭來冷笑道:“不用謝了,反正是一條繩上的螞蚱,你倒黴我也好不到哪裏去!隻要你安安生生地把世子做好,我就謝天謝地了!”
徐紹見賀校尉走遠,緩緩地坐了下來:不管怎麽說,賀校尉確實是救了他一次!他周圍從來都有許多雙眼睛的許多對兒耳朵的,他實在應該更謹慎!像今天念的這首詞,放在這年頭,放在他這個苦逼身上,一旦被人傳出去,妥妥的死路一條!
再仔細想想,他發現他最近過的實在太輕鬆散漫了。譬如前日跟邱應套近乎的時候所談的話題,雖然事實證明,徐紹選擇的話題在拉近與邱應的關係上很成功,但現在想想,這樣的把戲也就是在自家的地盤上玩玩,若是換到開封,打死也不敢用這種方式去跟人增加感情:身為太*祖的嫡孫,去討論這種敏感話題簡直是作大死!
想到此處,徐紹的眉頭緊緊皺了起來:他從不認為自己是個缺乏思考的的人,而自己最近的表現顯然不是這樣,明明是跑到了這樣陌生的環境裏,為什麽自己反而變得如此散漫,如此的不喜歡動腦子?是因為過的舒服衣食無憂?不不不,這不太可能,這裏的生活雖然衣食無憂,但卻是如此的無聊……而向來優秀的他,又有什麽時候為衣食住行這些基本需求煩惱過?
徐紹是個聰明人,他其實早就發現自己最近的精神不太對,隻是沒有認真思考,這會兒,他發現了問題,自然要認真想想。
他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兒,又站起來,在屋裏繞了幾圈,然後,他覺得自己似乎找到了一部分答案。
他之所以不願意多思考,之所以總是那麽莽撞,不是因為目前的環境如何,而是因為全無希望。
是的,全無希望。其實危險也好,安逸也罷,誰生活中不會麵對種種問題呢?遇到問題不可怕,隻要能夠積極麵對環境帶來的壓力,想辦法解決問題,擺脫困境,這樣的人生就還是充滿希望的。
而徐紹的問題是,他處在相對安逸的困境中,而悲劇的是他的性格是更喜歡充滿變化的環境,而這種安逸而危險的困境,卻不是他的能力所改變的。
以徐紹的性格,如果當初沒有被撿回王府,或許他會凍死在荒郊野嶺,但,隻要他活下來了,他就一定會努力地適應這個環境,學習在這個世界裏生存的本領,無論有多難,他都會堅持著努力著,改變自己的窘境,因為他就是這樣性格的人。
可是現在呢?作為晉王世子存在於這個世界的徐紹,麵對的環境危險而安逸——這兩個詞並不矛盾,危險的是他是個冒牌貨一旦被揭穿必死無疑,同時晉王世子這個身份本身就極富政治性,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被卷入到什麽政治鬥爭中死無葬身之地;而安逸的是,在不考慮可能的悲慘結局的情況下,他的生活確實富足而舒適,皇帝很講究表麵文章,晉王府眾人的待遇在物質方麵那是極好的,他不需要操心不需要努力,隻要大雪化了,三五不時地去朔州逛逛娛樂場所也是可以被接受的。
徐紹確定,他最近這種漫不經心,不動腦子的態度就是他麵對的這種局麵導致的:他的未來,完全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他沒法努力上進,皇帝不會想要看到一個努力上進的晉王世子。
他同樣沒法安然享樂,他的積極向上的性格不允許,同時本能的危機意識也讓他沒法徹底放開去享受。
他隻能老老實實地被困在這個大院子裏,在可以被皇帝忍受的限度內到朔州轉轉,為了安全,除了吃喝玩樂,他最好不要有更深層次的追求。
徐紹完全沒有辦法去改變這種困境,他微妙的身份擺在那裏,除非是改朝換代,否則在皇帝眼裏他永遠會是皇帝的眼中釘肉中刺,必須老老實實地蹲著,哪裏也不能去——當然即使改朝換代,他在新朝的皇帝眼裏也好不到哪裏去,區別在於新朝的皇帝十有八*九會直接砍掉他的腦袋。
又或者,徐紹可以考慮把皇位搶過來,讓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裏,但這個難度係數顯然過大——即使是當年與皇位隻有一步之遙的晉王本人,麵對叔父在朝堂上的強大力量也隻能低下頭來,乖乖地自請來守靈,何況晉王世子這麽一個長了十幾年都沒進過開封城門的苦逼王孫?更不要說現在的許紹還是個對一切都一無所知的西貝貨。
徐紹並不是個庸庸碌碌沒有能力的人,但他也不至於自信到覺得自己可以當造反成功的地步,而偏偏這又是解決他所麵對的困境的唯一辦法。
他在困境中生活,而解決困境的唯一辦法是完全不現實的辦法,他無法安然地享樂,於是,他不知不覺地就開始遊戲人生——並不是傳統意義上的花天酒地的那種遊戲,而是以一種不認真的,類似於半夢遊的的狀態麵對這一切。
如果是正常狀態的他,一定不會做出在院子裏去朗誦北國風光這種“反詩”的腦殘行動,也不會傻嗬嗬地去跟一個皇帝派來的欽差來談論科舉,世家出身的官員與平民出身的官員之間的關係這種敏感的朝政問題。
徐紹坐回到椅子上,揉了揉太陽穴:這實在是太糟糕了,他必須調整一下了,如果這種精神狀態如果繼續下去,一定會惹出大禍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