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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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止瀠到底還是沒有帶上容二娘一起去孟府,容二娘的眼睛都哭腫了,根本沒法出門,她好說歹說勉強勸著容二娘止住哭泣,然後回了自己的房間,換上了見客的衣服,出了門。
天色越發陰沉,容止瀠皺皺眉,隻覺得胸口有些悶,她覺得應該是天氣的問題,便讓丫鬟把車窗上的簾子卷了起來,隻留了一層輕紗遮擋蚊蟲跟視線,她心情不好,看著烏雲已經壓到了頭頂,越發不想去孟家,可是已經說好了要去,總不好失信。
開封雖然很大,但是權貴們幾乎都集中居住在皇城附近,所以兩家離的也並不算遠,誰知道才走了一半路,天上就像瓢潑的一樣下起雨來,幸好兩家裏的不遠,沒一會兒便到了地方。
雖然雨還在下,但是瓢潑大雨已經變得小了一些,容止瀠拒絕了孟家下人遞來的蓑衣,隻打了一把油紙傘,從車裏走了下來。
因為下雨的緣故,孟家的下人便抬來了軟轎,讓容止瀠直接上了轎子……反正也不用客人走路,索性沿著家裏有回廊的地方繞了個大圈兒,直接向後花園裏的小廳走去。
不多時已經到了花園兒,容止瀠忖度著快到地方了,一路乘轎過去也不合適,便叫停了轎子,走了下來。前麵迎過來幾個侍女,又要遞上蓑衣,容止瀠笑著再次拒絕:“這東西沉甸甸的,戴上去頭發都要亂了,麻煩得很,反正裙角已經濕了,索性走幾步,到了地方再換身衣服就是了!”大家閨秀出門做客,隨身帶幾件替換衣服也是常態,反正打著傘,最多也就是弄濕個裙角,侍女們聞言便從善如流地在前頭引路。
容止瀠往前走了幾步,忽聽得斜刺裏傳來一陣的人聲,隔得有點遠,隻能隱隱聽到一個尖利的女聲:“三郎別鬧了,人都死了,快把她放下吧,你這樣,讓夫人知道了要生氣的!”
容止瀠站住腳步,朝一旁的岔路看去,然後亂糟糟的聲音越來越近,然後一個高大的身影出現在她麵前:
容止瀠見過孟端三四次,僅有的一次交流就是在第一次見麵的時候,後頭幾次就隻是打個照麵罷了,雖然見麵的機會不多,可是孟端的外貌特征實在是非常特殊,高大修長有棱有角,完全不符合這時期的審美但給容止瀠留下的印象還算不錯。
此時的孟端,跟非容止瀠前幾次見到的他完全不一樣,他頭發已經濕透了,一綹一綹地沾在臉上,貼在脖子上……他的衣服也都濕透了,衣角,袖口全都滴著水,他的雙手抱著一個人,從衣著打扮上看到的出,這應該是個將軍府裏的侍女,隻是這侍女的四肢軟軟地垂著,裙子上是斑斑的血跡,顯然已經是個死人了。而孟端本人兩眼通紅,一步一步地朝前走著,後麵零零散散有人追過來,還有人在喊:“三郎你千萬別往花園那邊走,府裏今日宴客,衝撞了客人夫人要怪罪——”
那人的聲音戛然而止,顯然是看到了容止瀠一行人,而原本站在容止瀠身後的貼身侍女兼保鏢青雀則猛地向前竄了幾步,擋在了容止瀠的前頭,而孟端也停下了腳步:他是目不斜視地走著的,無奈容止瀠一行人就站在他麵前。他站住腳,有些茫然地抬眼看向青雀,容止瀠輕聲道:“青雀,你退下吧!”
青雀往一旁閃了一步,卻並沒有退下,容止瀠輕聲問:“這是出了什麽事兒?孟三郎,你怎麽了?”
孟端的目光本來有些渙散,聽到容止瀠的聲音,總算慢慢聚起來,看向了容止瀠,不過還沒等他回答,後麵追上來的一個中年仆婦就趕忙衝著容止瀠跪下:“容三娘子勿怪,是這下女手腳不幹淨,又不肯認錯,我家二娘便讓人教訓她一下,誰知道這丫頭嘴硬卻經不得打……她是伺候三郎的,三郎就魔瘋了。三娘子莫要見笑,還是趕緊去花園吧,二娘在那邊等著您呢!”
“你說誰手腳不幹淨!”那仆婦的話音才落,便聽到孟端陰沉的聲音,她臉上的笑容還沒散去,就覺得脖子一緊,卻是孟端已經伸出了一隻手卡在她的脖子上:“再說一遍,你說誰的手腳不幹淨?”
那仆婦雖然是也算粗壯,可有哪裏能跟孟端比,她本看到孟端這會兒一幅燒糊了腦子的樣子,誰說話都不理,這才敢睜著眼睛說瞎話,誰知道剛才一群人都喊不住的孟端,這會兒卻已經把紅花放在了地上,隻伸了一隻手,就卡著她的脖子把她提了起來。
那仆婦憋的眼珠子差點從眼眶子裏蹦出來,青雀看向容止瀠,容止瀠輕輕搖頭,青雀便又退一步,而孟端隻把那仆婦舉了有一兩個呼吸的時間,便重重地把她丟在地上:“現在再說一遍,誰手腳不幹淨?”
那仆婦嚇個半死,哪裏還不知道是自己在客人麵前撒謊給紅花抹黑讓孟端惱火?趕緊跪下磕頭:“是我胡說八道,是我胡說八道,紅花隻是不小心摔碎了東西,她沒有手腳不幹淨,她沒有手腳不幹淨!”抬起頭來看到孟端正冷冷地看著她,便伸出手來左右開弓衝著自己的臉扇起來。這些奴仆,固然頗有些不把孟端放在眼裏的,可是縣官不如現管,此時的孟端顯然精神不太正常,而且人家怎麽說都是主子,真把她掐死了,難道還用償命?
她這邊耳光扇個不停,孟端卻已經彎下腰,重又把紅花抱在懷裏,衝容止瀠點點頭,然後從他身邊繞過,朝後門走去。容止瀠沒有說話,靜靜地看他走出去,然後舉著傘,慢慢地朝花園走去。
這次的宴會是典型的年輕人之間的社交活動,所以地點直接設在了花園,這個年代的貴族男女在社交上有相當的自主性,這種由年輕人主辦的宴會,並不用像跟著大人過來那樣先去拜見當家主母什麽的,畢竟將軍夫人之類的貴婦是沒孔接見上百幾十個小年輕的!但關係比較密切或者身份相當的,處於禮節去走個過場也是可以的,全看主家是不是方便。
容止瀠很快就在花園的會客廳看到了孟二娘孟麗敏,寒暄了幾句,孟麗敏便讓人引容止瀠過去換衣服,容止瀠帶著青雀進了客房,又有帶著替換衣服的丫鬟把包裹拿來,伺候著容止瀠換上幹淨衣服,容止瀠便衝青雀道:“你帶錢了麽?”
青雀道:“三十兩銀子五兩金子。”她一向不善言談,說完這句話便把個大荷包從腰間摘下來,打開給容止瀠看。
容止瀠點點頭:“夠了。你現在就出去,找到孟三郎,把錢都給他。他這麽抱著人出去,隻怕買棺材的錢都沒有。”
青雀愣了一下,到底是聽慣了容止瀠的話,應了一聲是,便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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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雀找到孟端的時候,他離開將軍府走了還沒有一裏地。孟端確實是茫然的,他知道他先要做的應該是把紅花安葬了,可是他的腦子裏亂成一團,他的情緒還沒有調整過來,在過去的一天一夜裏,他經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他遇到了他喜歡的人,對生活有了聽新的期待,然後,便被這一記悶棍生生拍暈。
才下完雨的,街道上人並不多,偶爾有路過的,看到孟端這個樣子也都是趕緊閃到一邊去,所以出了門就上了馬奔出來的青雀很容易就找到他。
青雀對孟端的印象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差,世家子弟嘛,都那個德行,雖然在容止瀠眼裏肯仗義執言算是個優點,但是對於當時被仗義執言的對象來說,孟端的態度就不會被她喜歡了。
青雀看到孟端,輕輕打了馬鞭一下,馬兒迅速地跑到孟端前頭,青雀把韁繩一拉,從馬上跳下來,幾步走到孟端麵前,然後摘下來荷包伸到孟端麵前:“孟三郎,這是我家三娘子讓我,給你送來的,她怕你出來走得急沒有帶錢。”她說到這裏,頓了頓,有些不自在地說:“前頭鵝頭巷裏有幾家棺材鋪,老王記價錢最公道,我家的下人有喪事都是去那裏訂棺材,而且他家還負責幫忙買墳地下葬……”
她說完,把荷包遞給孟端,孟端呆了一呆,輕聲說:“我騰不出手來,麻煩小娘子幫我放到袖袋裏可以麽?”
孟端渾身都是*的,袖子當然也比例外,青雀卻也沒有嫌棄,而是扯開他的袖子把荷包放了進去,然後她聽到孟端輕聲說:“替我謝謝你家三娘子,我欠她一份人情。改日若是三娘子用得到我,我定會……傾力相報!”(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