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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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夫人滿麵笑容,笑吟吟地說:“我兒天生麗質,氣度非凡,你當日生下來的時候,算命先生便說家中降了鸞鳳,今日一看,可不就是應驗了麽?”

    榮正肅容道:“三娘,幾個女兒之中,爹爹最看重你,如今你貴為太後,日後可莫要讓爹爹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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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止瀠猛地坐了起來,伸手一摸,額頭上全是汗。

    “三娘怎麽了?”青雀披了衣服從外間走進來。

    容止瀠勉強笑了笑:“沒什麽,隻是做了個噩夢。”

    青雀伸手打著了火折子,把床頭的蠟燭點燃,歎了口氣:“日有所思,夜有所夢,三娘,你這幾日是思慮太過了。自從前日司徒大人提了讓你入宮的事情,你這幾天都沒有睡安穩,你若是不樂意,便說與大人試試,大人一向對你疼愛有加,想來也不會勉強你。”

    容止瀠搖了搖頭:“這件事兒幹係甚大,哪裏輪到我在這上頭任性?”她總是要嫁人的,父親可能讓她嫁的,掰著手指算算也不外乎那麽兩三家……那樣的安排又比進宮強多少?無外乎就是別人家顧忌容家的名頭,再混賬的紈絝,娶了她也要收斂幾分。可話又說回來,便是太子娶了她,難道就會不尊重她了?不過是明知道太子心中有人,心裏頭別扭罷了!可身在這樣的家庭,哪裏有那麽多的隨心所欲?這點別扭算什麽呢?

    道理,容止瀠是清清楚楚的,可自從知道了父親有了想要讓她做太子妃的意思後,她就再沒睡過一個好覺。閉上眼睛就看到徐紹拍著巴掌爽朗大笑的樣子,翻個身又看到狼狽不堪卻目光灼灼地盯著她的孟端……盡管她早就知道自己不可能過上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日子,可事到臨頭,她發現自己還是沒辦法輕鬆接受。

    青雀見容止瀠頭上有汗,便端了溫水過來給她擦臉,擦罷了臉,又給她倒了一盞茶,看著她喝下去,這才說:“三娘,你也不要想得太多,這件事兒成不成還不一定呢,再說,就算真進宮,又有什麽大不了?太子殿下挺喜歡你的,你也不討厭太子不是?再說太子的人品是很好的。”

    容止瀠苦笑道:“我知道,太子人品確是極好的。”而孟端的人品,也是極好的。

    實際上,無論是徐紹,還是孟端,都是少有的讓她不覺得討厭的同齡人。容止瀠對開封盛行多年的斷袖之風沒什麽感覺,可這兩個人在一起,卻算得上賞心悅目,她甚至覺得這倆人就這麽一輩子也挺好,然而現在——

    她像一個心懷不軌的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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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止瀠心中有事兒,再躺下就怎麽也睡不著了,翻來覆去折騰到天色微亮,才勉強合上了眼。

    因為夜裏睡得不好,容止瀠起來後便有些沒精神,給母親請了安,便蔫搭搭地回了自己院子看書,到了中午吃飯的時間,才又朝父母起居的正院走去。

    容止瀠走到院子門口,正看到榮正的侍從從裏頭出來,心裏有些納悶自己父親今日竟提前回了家,倒也沒多想。因正是正午,日頭高懸,容止瀠便沒有從院子當中穿過去,而是往東一拐,沿著環繞著院子的回廊往正房方向走:少曬一會兒是一會兒!

    回廊沿著兩側的房屋而建,沿著東邊的回廊走,正好能路過榮正的書房,容止瀠路過榮正的書房門口,正繼續往前頭走呢,忽聽得屋裏頭響起啪的一聲,容止瀠一愣,這聲音分明是瓷器砸在地上的動靜,容止瀠下意識地就轉過身來看向書房的方向,然後她聽到自家父親飽含著怒氣的一聲低吼:“徐翰匹夫,欺我太甚!”

    容止瀠頓時驚得差點把手上的帕子扔了,在她的家裏,今上的名字並不是沒人敢提的,可她父親這樣直接大罵今上卻是頭一次,這太過了。到底是出了什麽事兒呢?

    容止瀠知道自己應該離開的,可是鬼使神差的,她卻反而朝父親書房門口又走了幾步。她的大哥容俊的聲音傳了出來:“父親,現在怎麽辦?真讓那廝把門下省給把持住了,我們日後的麻煩可就大了!”

    “你問我怎麽辦?笑話!一個出來進去隻帶三兩個下人的村漢,你還不知道拿他怎麽辦?”

    榮正冷冷的聲音不帶絲毫煙火氣地傳來,明明是正午,容止瀠卻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她慢慢地退了幾步,轉身快步朝正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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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大世家把持三省不是一天兩天了,而這次因為孟珍意外死亡,騰出了門下郎中的位置,不管是榮正還是司馬朗都很想插了自己人過去,不過徐翰對這個位置十分在意,特特地把劉平從相州召回來,先是生了門下侍郎,這還不到一個月,幾日便又下旨升他做門下郎中。

    徐紹本以為這種連跳三級的任命會遭到大臣們的抵抗,可這次的朝會卻出人意料的順利,在徐翰下達了劉平的任命之後,連最可能反對的榮正都沒有發表看法,接下來的其他事情也沒什麽波折,不過一個多時辰,朝會便順利的結束了,而太陽,才剛剛升起來不久。

    徐翰的精神有些疲憊,盡管今天的早朝比平時時間短得多,但他這兩日勞心費神,再加上昨日被敏妃母子氣了一場,弄得半夜沒睡著覺,這會兒已經是強弩之木,在大殿內還勉強撐住了走的穩穩當當,一出大殿立刻便把手搭到了身邊小太監的胳膊上。

    有了小太監的攙扶,徐翰走的總算是穩當了些,他吃力地走到肩輿跟前,才走了幾步,卻忽然後頭大喊父皇的聲音。

    徐翰扭頭往後頭一看,看到徐紹提著袍角衝著他飛奔而來,麵色通紅,顯然是大熱天穿得厚跑得快的緣故。

    徐翰無奈地搖搖頭,說了聲:“停下吧!”抬著肩輿的太監們停步,徐紹瞬間跑到跟前。

    “父皇,不用停下來,我就想跟你一起回宮罷了,我邊走邊說!”

    徐翰看看徐紹滿頭是汗的模樣,忍不住再次搖搖頭:“整天上躥下跳的,哪裏有個太子的樣子!”

    徐紹笑道:“今日沒有晨起練功,正好跑幾步活動活動筋骨!”

    徐翰抬頭看看天上的大太陽:“這種天氣活動什麽筋骨!且給我安生一會兒吧!讓人把你的肩輿抬過來!”

    父子兩個一路行至徐翰的寢宮,徐紹便喊著要在徐翰這裏吃午飯,徐翰無奈地拿奏折敲了他的腦袋:“這才什麽時辰?吃什麽午飯,你要是餓了,我讓人與你拿些點心過來!”

    徐紹一早上起來確實沒吃什麽東西,他肚子餓了下意識地便覺得該吃午飯,其實時間還早,離正午還有一個多時辰呢!

    宮中的點心自然做的精致無比,味道也沒的說,徐紹三下五除二就幹下去兩小盤子,還哄著徐翰也吃了幾塊。

    吃罷點心,徐紹便眼巴巴地瞅著徐翰:“父皇,你什麽時候去看康兒,他現在胖了一圈兒,看著特可愛!”

    徐翰微微一笑:“待我改完了奏章的。你啊,怎地比我這個當祖父的還急?”

    徐紹笑道:“能不急麽?那可是我兒子,養的白白胖胖得讓父皇看看,父皇一高興,賞他個王爺做做也說不定,那樣的話我可是賺大發了!

    徐翰愣了一下,嘴角翹了起來:“就衝你這句話,我也不隨便封他了,可不能讓你這麽白賺!”徐紹並不是一個擅長做戲的人,他這麽自然而然地把徐康叫做他兒子,那就是真把他當兒子的。盡管徐翰早就知道徐紹的人品,但聽他這樣說話,心裏頭還是鬆快了幾分,可轉念再一想,便又覺得愁腸百轉:這樣的好孩子,若是自己不在了,真撐得起一個國家麽?他看向徐紹,滿目慈祥:“你啊,日後可不要太慣著康兒了,要慣成阿紋這樣子,真是哭都來不及。”

    徐紹見徐翰想起小兒子心情又低落了,忙說:“父皇你也別太擔心了,阿紋還小呢!長大了就懂事了!”

    徐翰輕輕搖搖頭:“一棵樹,要是打根子就歪了,隻會越來越歪。”他說到這裏,聲音降了下來,變成隻有在他身邊才能聽到的輕歎:“他母親是個糊塗人,竟把你的事兒跟他說了,阿紹,我快死了,放不下的,也隻有你們幾個了,我知道你一定會對康兒好,隻是阿紋這裏……阿紹,日後我不在了,若是阿紋做了什麽糊塗事,你千萬別姑息他,該打就打該罰就罰,若他有犯大錯的苗頭,你便趕緊把他關起來!”

    “父親!”徐紹忍不住叫了起來:“父親您別胡思亂想了,您要是放心不下阿紋,咱們就給阿紋選幾個好老師,好好與他教教道理,再不濟,您忙完這陣子,把他帶在身邊,父子連心,他一定能慢慢明白您的苦心的……”

    “嗬……”徐翰笑了起來:“你啊!撒謊都不會撒,別說我活不了幾天了,便是我現在身體好一些了,隻怕你也不樂意讓徐紋到我身邊氣我吧?你是知道……我熬不到那時候的。”

    徐紹普通地跪了下來:“父皇!您別胡思亂想,您一定會好起來的!”他這麽說著,可眼淚卻已經圍著眼圈打轉了。

    徐翰搖了搖頭,伸手摸了摸徐紹的頭發:“好孩子,有時候我真覺得,興許你上輩子就是我兒子呢。你不要再說傻話了,你知道我熬不了多久了。我現在急匆匆地處理朝堂上的這些人這些事兒,就是想能多做一點是一點,多做一點,你過的就安穩一點,你安穩,康兒就安穩,阿紋……也就安穩了。這件事上是為父求你:我死後,你立刻把徐紋趕去魯地,那邊離朝堂遠,他手上沒人,想惹事也難。如果,我說如果,如果就這樣他還是不安分,有了什麽不該有的想頭,你便把他弄回來,隨便找個地方關起來,關一輩子也好,好過他害人害己!他再混賬,總歸是我兒子,我說這些,就是怕他犯渾,你好歹保住他這條命,隻要他能平平安安地再活上幾十年,哪怕被關上半輩子,我也認了!”

    徐紹聽徐翰這宛如遺言般的話,再也忍不住了,伏在徐翰的膝蓋上淚如雨下:“父親,我一定會讓阿紋平平安安活到老的,我一定,我一定……”

    天色陰沉極了,明明還不到中午,已經黑的有如到了晚上,徐紹心情抑鬱,跪在徐翰麵前哭的肩膀都顫了,正哭著,忽然外頭走廊上傳來急匆匆的腳步,緊接著便有宮女跑進來傳話:“陛下,金吾衛的趙將軍求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