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夜籠罩著這片土地。

    一離開古硫堡的統轄範圍，進入曼海姆一望無際的森林後，視野就猛然暗了下來，整個天空呈現暗之族喜愛的昏暗之色。因為常年不見陽光，原本高大的樹木幾近枯萎，枝椏猙獰，樹影憧憧，活似潛伏暗處擇機噬人的鬼怪。

    連日趕路已經頗為疲憊，拿著溫斐準備的曼海姆幾十年前的老地圖，我們打算找一處靠水源的地方休息一晚。

    “……呃？”

    望著麵前幹枯的大坑，我反複和地圖核對，最終確定並沒有走錯。這曾經的森林之湖，已經幹涸成坑，坑底遍布魚蝦白骨，看起來十分陰森恐怖……

    阿斯特拉德從遠處抱了一堆枯枝過來，很快就升起了火堆。我苦惱地從幹枯的湖邊走向他，本來打算捉魚燒烤了當晚餐，但沒想到這曼海姆的森林，不但樹木枯死，連魚蝦都絕跡了。

    總感覺在古硫堡吃的上一頓午餐，會是我近期內吃的最好的一頓了……qaq

    還好臨走時，溫斐已經料到了這邊有可能發生的事，從王室寶庫裏翻出了一個空間戒指，裝了很多幹糧進去。雖然不過一個小冰箱大小的空間，但也足夠應付短期的食物問題了。

    火堆上架著的鍋正在咕嚕咕嚕冒著泡翻滾。我咦了一聲：“哪兒的水？”

    正翻著空間戒指裏儲備幹糧的少年，聞言手一翻，清冽的水就匯聚在了他的掌心……

    “雖然附近沒有水源，但空氣中的水元素足夠濃鬱。應該和常年見不到陽光，沒有蒸發流失有關。”

    之後我就坐在一邊，看著阿斯特拉德動作熟練地做好了飯。吃完飯後，他也一手攬過了警戒的任務，探查了周圍一圈，確定沒有危險後，才返回來。

    由於周圍全是枯樹，十分容易引起火災，吃完飯後我們就控製了火勢，火堆隻起到照明的作用。枯枝在火裏“劈裏啪啦”地燃燒，我緊了緊身上的黑色長鬥篷，卻還是隔絕不了曼海姆這寒冷的暗夜溫度。

    一旁的少年手一攬，將我抱入懷裏。

    火光跳躍，眼前的世界有些模糊。

    我打了個哈欠，正準備睡覺時，耳邊傳來少年聽不出情緒的聲音。

    “米羅瓦爾……原來那是米羅瓦爾……”

    離開王城之前，我無意間搜集到了以前愛克蕾爾送我的那種魔法穿衣鏡，於是臨走時如法炮製出了米羅瓦爾，吩咐她在我離開的這段時間，暫時做我的替身。

    “當時她從鏡子裏出來，你是不是嚇一跳？”我扭頭笑著望向他，卻一下子愣住……

    少年的眸底火光蔓延，神色晦澀。

    仿似要把我勒入懷裏一般緊緊抱住，他抵著我額頭，胸膛劇烈起伏，許久後才偏頭廝磨我的耳垂，然後輕輕一咬……

    溫熱的呼吸瘙癢在我的頸間，我剛想躲開，少年就把腦袋重重埋在我的肩頭。

    “當初……當初在愛普旺塔尤，我代宰相挑戰路希安，出來迎戰的就是米羅瓦爾……”

    他呼吸一頓，似乎喉嚨一緊，有些說不出話來。

    然後他雙手收緊，我差點喘不過氣來。

    我似乎明白過來，為什麽當我的影子米羅瓦爾從穿衣鏡裏走出來後，站在一旁的他神情會如此古怪。當初宰相造反叛亂，在卷卷那裏受阻，肯定最後是派出了武力滿星的阿斯特拉德，才輕易解決了馬上槍厲害的卷卷。然後他一路殺到了愛普旺塔尤，在決鬥場上，直接殺死了米羅瓦爾……

    “……我挑開那人裹著的黑色鬥篷，卻出現了你的臉……然後又眼睜睜看著她破碎成一片白光，消失無蹤……我隻抓到空空的鬥篷……”他把頭深深埋在我的肩頭，我見不到他的神情，卻聽他極力忍住嗓音裏的顫抖，似乎想把自己深埋心底的話說給我聽一般，語氣痛苦卻仍然繼續，“……我從沒想過要殺你，就算你選擇了奧貝基努，我也從沒想過要殺你……”

    我：“…………”

    臥槽你丫是沒想殺我但時時刻刻都在想囚禁我小黑屋我好麽？！！

    “……之後以為自己親手殺了你，所以直接領軍攻入王城……既然這個世界已經沒有了你，那就再也沒有存在的價值……直到王宮大火竄起，整個王城都在哭泣公主*殉國了……”

    我一愣，回想當初發生的事，總算把一切連了起來。

    所以在愛克蕾爾假扮我*後，以為真的逼死了我，他才會站在城門口，望著大火崩潰大笑？甚至打算自殺謝罪？

    火堆突然爆裂出火花，少年用手擋住濺來的火星，在這一片夜色之中寂靜了幾秒，才輕軟道：“……我……從我拿回記憶的那一刻開始，就覺得自己仿佛身處幻夢之中……”

    我茫然望著他，實在不知道他這句話又是指什麽。

    火光閃爍，他湊了過來，唇瓣廝磨，最後似乎嫌不夠一般，探舌進來，攻城掠地。

    “……等、等等……”我攀著他的脖頸，另一隻手卻按住他有些不安分的手。

    “……沒人。”

    臥槽這根本就不是有沒有人的問題啊摔！！

    不是前一秒還在失足少年午夜懺悔深度剖析內心痛苦的劇情嗎？！！為毛線一下子就跳到了18x？！！神展也別這樣啊！特麽的太讓人出戲了！

    我堅決按住這廝差點就得逞滑入我衣服裏的手。

    似乎明白了我絕不會妥協，少年戀戀不舍地摩挲了我的唇一番，又舔了舔，才遺憾地放棄了，轉而用披風把我裹牢，表示我要是困了就睡吧，有他警戒，就算是暗之族出現，他也能護我安全。

    我的臉貼在他的胸口，在這寂靜的夜裏，心跳聲極為明顯。

    “阿斯特拉德。”

    撥弄著火堆，企圖讓它燃燒得旺一點的少年“嗯？”了一聲。

    我盯著頭頂曼海姆被黑暗籠罩的天空，一眼掃去並沒有找到星星，在少年“怎麽了？”的問話裏，我慢慢開口：“不管找沒找到王兄，從曼海姆回去之後……你就辭去我貼身侍衛的職務吧。”

    少年一僵……

    靠得極近，我輕而易舉察覺到他慢了半拍的心跳。

    披風裹得有點緊，我掙紮了一下，才探出手來，還沒說什麽時，阿斯特拉德就一把握住了我的手，重新塞進了溫暖的披風裏。

    “夜裏涼，小心生病。”

    他聲音低緩，情緒莫名。

    我抬頭看向上方的少年，就見他盯著火堆，臉龐淹沒在陰影裏，看不出什麽表情。從我這個角度看過去，隻能看到抿緊的唇角。

    “以塔布倫德為嫁妝，你可願入贅王室？”

    阿斯特拉德呼吸一重……

    隨即不可思議地低頭看向我，火光明滅之間，他幾次欲張口說話，卻都在下一秒頓住，反複好幾次後，才沙啞著試探詢問：“……不後悔？”

    我奇怪望著他：“為什麽要後悔？”

    少年蹭了蹭我的臉頰，笑容溫軟：“以一個國家做嫁妝，菲莉雅你不怕其他人反對嘛？”

    他的臉頰微微發燙，發梢不時掃過我露出來的光滑脖頸，癢得我咯咯笑了一陣，才喘著氣回道：“若是王兄找到了，這份嫁妝當然就沒有啦！要是王兄沒找到，你作為王夫，替我執政也沒有誰能說什麽。”

    少年靠在火堆旁的枯樹上，低頭輕吻了一下裹了披風的我，然後抬頭望著我，目光灼灼，笑容絢爛。

    “樂意至極。”

    困意襲來，雖然因為曼海姆一直是黑夜，不知道現在具體時間，但估摸應該很晚了。我打了個哈欠，找了個舒服的姿勢，就在少年懷裏安心地睡了過去。

    他的懷抱太過熟悉，這樣的夜晚曾經不知經曆了多少次。

    一夜無夢，再次睜開眼時，依然是曼海姆的永夜，火堆隻餘一堆灰燼。

    夜色之中，少年眸色明亮，朝我露出溫軟笑容。

    “早~菲莉雅~”

    我回以笑容：“早！”

    用阿斯特拉德用魔法變出的清水洗漱後，我們捏著地圖辨了辨方向，就直奔曼海姆而去。

    黑貴族已經沉睡了近二十年，平日曼海姆都是由他的兒子迪特裏希管理。與塔布倫德其他領地的熱鬧完全不同，曼海姆城裏一片清冷，很少能在街道上看到暗之一族。三十年前再次蘇醒過來的黑貴族，在十年後被人打傷陷入沉睡，暗之一族力量也在這時迅速衰退，隻能龜縮於曼海姆領地裏，無力再進攻人類。那時的曼海姆一度混亂至極，據溫斐收集到的情報上說，隻要一言不合，暗之一族就會在城裏大打出手，希望以此來發泄與人類戰爭的失敗情緒。

    直到十年後，尚還年幼的迪特裏希出任曼海姆執政官，用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才終於把治安混亂經濟倒退的曼海姆給整治成如今的樣子。

    半個多月後，我走在冷清的大街上，看著永遠沒有變化的曼海姆天空歎著氣。

    曼海姆簡直太難打入內部了有木有！！！

    暗之一族不像人類那般喜愛八卦，去集市上隨便逛逛就能獲得大量消息，在這清冷的城裏，從早到晚都一片安靜，哪怕在最熱鬧的曼海姆酒館裏，也很少聽到有用消息！

    曼海姆人民嘴巴太緊了摔！

    天天裹著黑色長鬥篷，偽裝成暗之一族出去探聽消息，除了亂七八糟毫無用處的“人類真是世上最討厭的生物”“迪特裏希大人不愧是黑貴族大人的兒子”“什麽時候黑貴族才會醒過來帶我們去一雪前恥攻占人類啊”之類的，幾乎沒有有用信息。

    更何況我琢磨了一下，就算菲利烏斯來到了曼海姆，以暗之一族對人類的不友好態度來看，他自然也會和我們一樣喬裝打扮。

    這樣一來，打聽消息程度更是難上加難！

    不過曼海姆人民對黑貴族的八卦消息倒是十分熱情，把黑貴族情史抖了個底朝天。

    什麽迪特裏希大人的母親是被黑貴族大人搶來的，玩膩了又還給她的未婚夫，城堡裏黑貴族前前後後擁有的新娘起碼有好幾十打，排著隊能繞他居住的黑曜城好幾圈。更過分的是，黑貴族還掉節操地男女通吃，連小孩子都不放過！

    我晃晃酒瓶，對黑貴族這人渣鄙視不已，然後詢問這意外的消息靈通的酒館老板，有沒有聽說過悠妮這個人。

    “悠妮？”老板把調好的雞尾酒遞給一旁的客人，撓了撓下巴，努力回想半天，還是搖搖頭，“沒聽說過。”

    我極為泄氣。

    這已經是曼海姆最後一家酒館了，能打探消息的地方我都去過，大部分暗之一族都是一臉茫然，對悠妮這個名字十分陌生。

    阿斯特拉德摸出酒錢，拋擲到酒櫃上。

    然後奪過我手裏的酒瓶，眸色微沉：“喝多了你。”

    “咦？沒有啦！老板很投緣啦，多喝幾口也沒關係啦！”

    老板笑了笑，看了我一眼，然後道：“小姑娘你竟然是金發嗎？暗之一族很少有金發的呢！”

    原本有些酒意而微醉的我，聽了老板這句話，頓時一個激靈，這才發現發絲從鬥篷兜帽間露了一點出來……

    我不動聲色地塞了回去，鎮定道：“少有還是有啦！黑貴族大人的一頭銀發，那才叫漂亮~”

    “嘿說得也是。”

    老板收好酒錢，一手撐在酒櫃上，似是想起了什麽，扭頭看向我：“說到金發，黑貴族大人新收的一個新娘裏，也有一個是像你這樣的金發呢。咦？”

    老板眉目微動。

    我開口詢問：“怎麽了？”

    對方盯了我好幾眼，才思考一樣慢騰騰回答：“那個新娘……仔細一看，和小姑娘你長得有七八分相似……嘿他也是幻化族的。忽略身高和性別的話，猛一眼看過來，你們還真像！”

    我和阿斯特拉德對視一眼。

    臥槽！！

    太震驚了！

    菲利烏斯竟然成了黑貴族的新娘傀儡？！！（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