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婚宴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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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宗四年,姚千裏為林群芳所救,養傷三個月,林群芳悉心照料,而後兩人喜結連理,夫妻和睦,約一年後,姚千裏有孕。
天宗五年年末,林群芳去往都城趕考,至行前不知妻腹中已有嬌兒。
次年,兒誕。
天宗七年,初,姚千裏攜子千裏尋夫,迢迢跋涉,遇匪,遭逼婚,陷牢獄,子尋不得,後無奈與陸離同行至都城,途中大病險些喪命,殘喘寄居將軍府,百般小心,萬般謹慎,至如今,至相府婚宴。
“相公……”
那一身鮮紅喜袍的狀元郎麵上異色隻是一閃而過,還未及眾人反應過來,卻見喜堂當中忽而少了一個人,直直走到喉間餘音尚還未了的姚千裏麵前,雙目怒眥,似是看到了什麽深仇大恨之人,半晌方從齒縫中擠出了幾個字來:“姚千裏!”
姚千裏眼中的茫然還沒來得及褪去,便又添上了一陣驚駭,“相……相公……”
“你!你這賤婦怎會在此處!”狀元郎似是氣急,指著姚千裏的那隻手直顫。
姚千裏已經徹底呆住,本因忽見到林群芳而起的複雜心緒完全被林群芳的這席話蓋住,腦子裏已經全然是空白。
周遭已經窸窸窣窣起來,大約還未能理透裏頭關係,便皆皺著眉在議論,伴以指指點點。
狀元郎被氣得氣度全無,來回踱了兩步,複又回來怒視姚千裏,“我早就說過與你這賤婦再無瓜葛,你追到了這裏來又待如何!”
不等姚千裏張口,狀元郎繼續一臉厭惡的怒斥,“你與那無賴勾勾搭搭,辱我門風,我念及夫妻一場才予你休書一封便了事,不想你竟還有臉追到這裏來,莫不是那無賴也看你不上了?”
他這話說的實在是難聽,不過意思也已經再明白不過了,眾人看姚千裏的眼神已經明顯的變作了嫌惡,饒是姚千裏再遲鈍,到現在也已經反應了過來——林群芳在造謠,他在當眾造謠辱罵她!
“你……”狀元郎忽而為難的皺起了眉頭,想了想後方勉為其難的道:“你快些離去吧,今日乃是我與我娘子大喜之日,便不與你追究。”一麵說,一麵含情脈脈的看了仍舊蓋著紅蓋頭的嶽青青一眼,“你莫要再做無謂糾纏。”
姚千裏腦中已然清醒透徹,可是口中卻說不出話來,她一點也不知道該怎麽去回林群芳,他打她打得這樣措手不及,而且是直擊她麵門,將她徹底打懵了去,有什麽東西也在瞬間被打碎,粉碎……
不知為何,她卻恍恍惚惚的又想起了很久之前,林群芳和她一起,雙雙在小喜子村的那間小廚房裏做飯時的情形,和眼前這人的臉重合起來,好像明明是發生在昨日,卻又像是已經曆經了前世今生。
狀元郎伸出手來搡了姚千裏一把,一手指著門外,“你快些去罷。”
姚千裏被他搡得一個踉蹌,那狀元郎卻還沒有罷手的意思,上前了一步,又要來推她,可手腕卻忽而被斜裏而出的一隻手製住,那隻手的力道極大,將他的手捏得五指都控製不住的全部張開,狀元郎忙用另一隻手去掰,可卻是絲毫不見功效,就像是一種傳言之中的奪命藤蔓,越掙紮,纏繞便越緊。
陸離今日隻著一身儒衫,比那些文官看起來都要儒雅,此時手上這般去抓這狀元郎竟看不出是用了多少力氣,麵上冷冷一笑,道:“狀元公,她本與我同來,你莫不是要連我也一並攆出去?”
狀元郎麵上一派痛苦之色,身子都有些隨著那隻被製住的手扭曲起來,“陸將軍……”
陸離笑意更甚,“還是說你的嶽丈大人允許你這樣來辱我,順帶辱我陸氏一門?”
一直在首座上坐著的嶽華聞得此言麵色一變,慌忙走了下來,一麵道:“陸將軍息怒。”
陸離轉臉看向嶽華,又看了眼方才新人拜堂的喜堂之中,嶽青青不知何時已經不在了,此時那裏已經空空如也,陸離微一頷首,道:“右相大人大喜。”
嶽華臉上一僵,繼而怒氣升騰,緩緩朝狀元郎走過去,繼而轉手就給了那猶在努力掙脫陸離的狀元郎一巴掌,“王錦出,你莫不是瞎了狗眼!”
這一巴掌剛一甩出去陸離便就適時放了手,嶽華這一巴掌也是當真用了力,那狀元郎在這一放一擊間竟被扇出了好遠去,腳下幾番跌撞,險些摔倒在地。
嶽相爺似乎仍舊未能解氣,又待上前,人群中卻忽而有一人聲出:“嶽相息怒。”
一人撥眾而出,約莫天命之年,一派儒雅氣概,麵上卻是未有多大波動,又道了嶽相息怒,而後轉向陸離,蹙眉道:“陸庭之,你當適可而止。”
此人正是左相陸文括,陸離之父,此時竟連名帶姓的去喚自家幼子,當中意味不言而喻。
陸離看了眼一身喜袍卻是滿身狼狽的新郎官,又看了看好似怒氣未散的嶽華,半晌後方朝嶽華一拱手,道:“嶽相大喜,息怒。”
嶽華又瞪了狀元郎一眼,方猶帶餘怒的點了點頭。
陸離便不明顯的冷冷一笑,剛剛那一巴掌果真是打給他看的。
不過嶽相這一點頭,事情就是過去了,眾人皆情不自禁的鬆了口氣,方才那可謂是瞬息之變,人還等不及去反應,這頭局勢便已經連走了好幾遭,眾人竟連看戲的心思都來不及去起,隻情緒就已經隨著波動了好幾番。
都以為終於是風平浪靜了,卻不料那狀元郎忽而又麵露狠色,轉身便跑出了大堂,所行之處,眾人自覺讓道。
連嶽相都吃了一驚,等反應過來,那狀元郎已經看不見人影。
眾人呆立半晌後不由一片唏噓,皆以為大概是這狀元郎覺得失了麵子,一時無法麵對諸人,便羞憤而去矣。
……
“陸將軍!”
人群之外忽而有一人大喝了一聲。
眾人腦上青筋齊齊一跳,齊刷刷轉過頭去,卻見竟是那狀元郎又折了回來,手上拿著紙筆,臉色竟已換上了從容之色。
此番連陸離都麵有詫異,看著狀元郎含笑走來,不知為何忽而心上一緊,下意識便擋到了一直一臉木然的姚千裏前頭去。
“陸將軍,”狀元郎在陸離麵前站定,“下官有一禮奉上。”
他看著陸離的眼神中分明滿是怨恨,可是麵上卻是掛著和善的笑,如此之怪異,讓人不由心中發寒。
陸離正待張口,忽而被人從身後拽了一把,偏身回頭看去,卻見姚千裏走上前來。
“狀元公,此間事便就過去吧。”姚千裏一臉的平靜,好似這當中她隻是個局外人,說完之後,定定看著林群芳。
林群芳亦是微微一滯,不過瞬間就變得更加扭曲,輕蔑的看了姚千裏一眼,道:“自是要過去。”說罷不理旁人,走到了一旁的桌案邊,放下手中的東西,鋪紙行書。
竟也沒有人去打斷他,皆在靜靜等他寫完。
狀元郎停筆拿起那紙書,於上輕吹一口,麵上染起喜色,複又走到姚千裏跟前來,“你既已另覓高枝,那你我舊事還是說清了好。”他微微一頓,看了陸離一眼,又接著言道:“之前那封休書你既是不認那便作罷,恰修得今日人多好見證,我便再補上一封,從此便就斷個幹淨……奈何橋上亦不識!”
姚千裏看著他遞過來的那張紙,隻見上頭赫然兩個“休書”大字,霎時隻覺得渾身的精氣都在逆流,讓她幾乎連呼吸都不能……她原以為方才他已經辱她至極,以為那已是至極,卻不曾想他竟還能做到這種地步……她看著那休書,眼中漸漸朦朧起來,仿佛忽然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又怎麽會出現在她眼前,麵上也迷茫起來……
“確是份好禮。”陸離側手接過那休書,而後故意柔柔看了姚千裏一眼,裏頭似是包含了萬種溫情。
狀元郎展眉一笑,“如此,便祝將軍兒孫滿堂。”
聽到最後四個字姚千裏忽而渾身一顫,麵上終顯崩潰之色,雙目欲裂,跨步上前,揚手便欲往林群芳麵上掀去。
幾乎是同時,陸離身形微動擋住她,一隻手攔下她已經抬到半空的手,另一隻手將她攬到懷裏,附耳道:“你看,如今你終於完全是我的人了,可莫要再想去攀人家的高枝。”
他這話說得巧妙,乍一聽是在訓斥姚千裏,仔細一想卻又像是對姚千裏疼愛到了極處,竟絲毫不在乎她不堪過往,可若是再一琢磨,這分明就是在諷刺那狀元郎,陸離的身份不知道比這還沒摸清官場東西南北的狀元郎高了多少去,他卻說那是高枝……
狀元郎啞口,連帶著嶽相爺麵色都僵住,眾人唏噓。
陸離似乎沒發現旁人反應,姚千裏仍舊在掙紮,他隻好使了暗勁來按住她,一麵用隻能兩人聽見的聲音安撫道:“他方才所說,我半點也不信。”(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