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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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房屋的建造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

    建築工地上每天人來人往,雪人們不停地穿梭在磚石木料間,忙碌間不忘談笑,整個工地熱鬧如集市。

    如果是在以往,這麽大量的雪人在野外聚集必定會引來許多大型猛獸來獵食,就像去年秋天蓋畜棚時,就有許多野獸襲擊。當然,有咕嚕在,這些野獸很快就被輕鬆打發。可野獸沒有靈智,尤其陸上會襲擊雪人的這些野獸,不比那些厲害的海獸,它們大多智力不高,因此哪怕咕嚕宰掉再多襲擊者,還是不斷會有其他野獸前赴後繼地騷擾襲擊。咕嚕擋不住野獸不斷來送死,雪人便仍然每天處於警惕之中,幹活時也總有些小心翼翼。

    但現在,咕嚕有了威壓,除非太低級的動物,一般食肉野獸都能感受到這股威壓,並被這威壓所懾,不敢靠近雪人營地半步。哪怕是留在南岸采石的雪人,由於咕嚕留下了一絲威壓,也沒有不長眼的野獸敢去襲擊它們。

    雪人們沒有了後顧之憂,精神麵貌自然大大不同。它們與其說是在工作,倒不如說是在玩耍。砌牆的與運木料的對著歌,做飯的與鋪瓦的嬉笑招手,工地上空仿佛都籠罩著洋溢幸福的氣息。

    轉眼到了春末,采集的石料和磚料都已足夠,南岸的采石小分隊便開始折返,留在北岸的雪人們它們舉辦了一個篝火晚會,熱情地為同伴的歸來而慶祝。

    當然,這個篝火晚會不僅僅是為了慶祝采石小隊的回歸,更是為了慶祝第一批作物的豐收。

    開墾農田,種下作物時是春季的第二個月份,如今到了春末,時間過去三個多月,第一批作物開始大量成熟。

    雪人們最熟悉的野果掛滿枝頭,無論是藤本木本還是草本,都黑壓壓地布滿了一整塊田地,果實也擠挨挨地觸手可及。這與雪人以往在森林中到處尋找采集的情形大不相同,現在,它們不比離開居住地太遠就可以采集了,而且作物集中,采集起來比以往快得多。

    當然,如果僅僅是野果,那還不至於讓雪人那麽興奮。以前雖然沒有密集種植,但雪人每天不停地出去采集,總能采到相當數量的野果,現在的做法不過是方便了它們采集,雖然麥冬說人工種植後產量也會上升,但第一年效果還不太明顯,雪人們也就沒放在心上。

    真正讓它們歡呼鼓舞的是其他作物。

    那些奇奇怪怪,被過去的它們當成“不可使用”、“不好吃”的植物種子、塊莖,甚至是枝葉莖稈,收獲後經麥冬之手烹調,居然就變成了令人垂涎三尺的美食。

    幾個擅長廚藝的雪人已經徹底淪為麥冬的腦殘粉,天天跟在麥冬身後,好歹將她所有烹製食物的方法都學會了才罷休。

    麥冬自然不會藏私,隻要是自己會的,都一股腦兒地教給它們。她的廚藝其實很一般,要擱現代,別說五星級酒店大廚,連路邊小餐館的掌勺師父都不如,也就來到這裏後做多了才漸漸熟悉。她擁有的最重要的不是具體哪道菜的做法,而是現代先進的烹飪手法,和準確地分辨出食材應該怎樣處理的手段。

    比如一種植物膨大的根莖,雪人以前不會食用它,因為它味道非常苦澀,雖然無毒,但那苦味實在讓人無法消受。但實際上,這種塊莖就像是地球上的紅薯和土豆一樣,種植容易,對環境要求不高,哪怕是貧瘠的山地上也可以生長旺盛,最關鍵的是——它非常高產。

    隻最後一點就讓麥冬不得不重視,她試過水煮、切片、焯水、晾曬等許多方法,試圖去除塊莖的苦澀,最後還是因為想起了柿子,便將塊莖與許多其他野果等混合放置。這次的試驗終於成功,捂了幾天後,塊莖變軟,也不再有苦味,反而糯糯的很可口,無論是燒湯煮粥還是生著吃,都不失為一道美味。

    像這樣的食材還有許多,以前雪人隻會燒烤和生吃,自然錯過了許多可食用的材料,麥冬現在所做的,不過是找準方法,讓雪人學會正確的處理食材的辦法。

    這些作物的成熟,給雪人們的味蕾帶來了一次大風暴,它們品嚐到了許多以往從未吃過的食物,但這些食物的原料偏偏又是它們所熟悉的,隻是由於它們的無知才錯失。

    就如身在寶山卻不自知。

    大量的野果,大量的新奇食料,還有麥冬帶過來的幾種蔬菜都相繼豐收,雪人們盛放食物的山洞經過一個冬天的消耗變得空蕩蕩的,這次終於再次被堆滿。

    充足的食物總能給人帶來安全感和幸福感,尤其是對於常年食物短缺的雪人來說。這次的豐收,再加上采石小隊的回歸,以及建房工程的順利進行,甚至是這溫和晴朗的天氣、鬱鬱蔥蔥的山林,都讓雪人們喜悅興奮的情緒達到了高|潮。

    整個群體的喜悅,自然需要用美食和聚會來發泄,篝火晚會就是再好不過的方法。

    一堆堆的篝火在尚未建成的村落中燃起,明亮溫暖的火光照著雪人們白皙的皮膚,映出緋紅的色澤,它們幾個幾個地聚成一堆,已經在竊竊地討論著誰住哪個房間,自己又要跟誰住一個院子等等。

    不知何時,美麗的雪人少女在中央的大篝火周圍跳起了舞,時而旋轉,時而跳躍,時而飛到空中,舞姿輕盈如一朵朵雪,隨火光起舞,卻沒有被融化。

    剛剛長成的雪人少年注視著女孩們的舞姿,年輕的臉龐泛出不同於篝火映照的紅暈,口中吟唱著歡快的歌為少女們伴奏。

    歌舞散去,少女們重新匯入一個個小篝火堆,這時就有雪人少年悄悄地來到女孩身旁,邀請女孩到自己的篝火堆旁,如果女孩同意,少年便將自己親手製作的一件飾品贈予少女。

    少女接受了飾品,也就代表著接受了少年的心。

    在今後的日子裏,它們將會一起生活,生兒育女,相伴終生。

    麥冬坐在一堆篝火旁,火焰的溫度將她的臉頰烤的有點發熱,她將臉頰貼在咕嚕身上,光滑的龍鱗上傳來一絲絲清涼,熱意很快被驅散。

    望說,即便沒有作物收獲,沒有采石小隊的回歸,雪人們也會舉行一次類似的聚會,這次聚會,也是僅次於每年秋季在海邊的龍山聚會,隻是,兩次聚會的意義卻是截然相反的,一個代表著新生與希望,一個卻代表著死亡與獻祭。

    春天,不止是植物狂歡的季節,也是動物們繁殖的季節啊。

    年少的雪人們或許早已有了心儀的人兒,隻是嚴酷的生存環境容不下太多溫情,它們將大半心力都用在讓自己活下去,因為隻有活下去,才有與愛人在一起的資格。

    春天到來,沒有在寒冬被淘汰的年輕雪人終於有了追求愛戀的機會,因為不出意外的話,它們起碼可以活到下一個冬天來臨之前。對於生命短促的雪人來說,這不到一年的相守雖然仍舊短促,但也已經足夠,足夠它們將自己的生命延續,足夠將□□|裸的愛意攤在對方的麵前。

    有了這不到一年的相守,哪怕之後一方死去,也可以無悔無憾。

    在每年的春季聚會上,它們互表心跡,交換信物,雖沒有誓言,卻結成了比任何誓言都牢固的關係,除了生死,沒有什麽能將它們分開。

    比如安和它的愛人。

    望說,它的母親像其他大部分雪人一樣,在不到三十歲的年齡便已離世,留下年幼的它和安。相較其他雪人而言,安可以算得上長壽,它與望的母親相守到三十歲,在望的母親去世後,又獨自生活了十七年。

    對於雪人來說,十七年幾乎就是生命的一半,望的母親走後,安就這樣孤獨地走完了剩下的近一半生命,用十七年的時間去懷念在一起的那幾年時光。

    但是,以往的相處中,麥冬完全沒有感覺到安的孤獨。

    初識時,那個老人認真而嚴肅,對陌生人絲毫不假以辭色,對自己也嚴苛約束,哪怕身為領袖,卻絲毫沒有動用任何特權,反而處處以身作則。漸漸熟稔後,它就像家中的長輩,慈祥而睿智,縱容咕嚕的一切胡鬧,和她的一切在雪人看來異想天開的想法。它似乎總是精力充沛,盡管鬢發霜白,卻還是穿梭在雪人之中,不斷地解決著問題,仿佛沒有機器人一樣不覺疲累。它還熱愛藝術,對自己喜愛的藝術形式有著小小的偏執,卻也並非固執到絲毫聽不下別人的意見。

    它努力地生活著,不是強顏歡笑,而是真真切切地,感受、經曆著生活。

    不是不傷心愛人的離去,隻是將傷心化作好好生活的動力,代替逝去的人感受這個世界的美好。

    所有伴侶早逝的雪人,幾乎都是這樣度過自己的一生。那些正在成雙成對喁喁細語的小情侶們,或許在不久的將來,也將經曆遭遇同樣的經曆。

    說起來有些傷感,但是,這樣的感情……還是讓人羨慕啊。

    “真好。”麥冬看著羞紅著臉成雙成對的少男少女們,輕輕地喟歎了一句。

    咕嚕正在大口大口地吃著烤肉串,聽到麥冬的話,暫停了進食的動作,不明所以地看看她,半天沒發現什麽,便又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

    其實視線所及處有許多景象,燃燒的篝火,穿梭嬉鬧的小雪人,但不知為何,咕嚕一眼就看到那雙相依的身影。

    那是一對雪人少年少女,少年挽著少女的手,正俯下|身,滿臉通紅,輕輕地在少女唇角落下一個吻。少女閉著眼睛,羽扇般的眼睫微微顫動,雪白的臉頰忽然如二月桃般嬌豔。

    咕嚕不懂那是什麽意思,但是,從它們的表情來看,總覺得……是很美好的事情呢。

    心中似乎有股莫名的衝動在驅使著它。

    它屏住呼吸,學著少年的樣子,慢慢俯下|身——

    “咕嚕,”麥冬一把將它的腦袋推到後麵,“說了多少次,吃過東西要擦嘴。”說著,伸手遞過一隻幹淨的小手帕。

    咕嚕傻乎乎地接過手帕,擦了擦因為吃烤肉而油油的嘴巴。麥冬一切如常,目光也已經向別處轉移,仿佛剛剛什麽都沒有發生。

    咕嚕捏著手帕,扁扁嘴,不知道為什麽,突然覺得有點委屈,就像無意中吃了口沒有成熟的果子,酸酸澀澀的。

    不過,它的情緒一向來得快去得也快。

    麥冬將一串烤好的小野豬肉遞到它爪子裏,它愣愣地接了,愣愣地一口吃掉大半串,嘴裏還沒嚐出滋味,心裏卻忽又泛出喜悅,仿佛那熟透的果子,甜津津,水潤潤。

    那點委屈也像湖麵上的漣漪,悄悄地來了又走了,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雪人的聚會進行到深夜,篝火熄滅,熱鬧散場,雪人回到地底洞穴,地麵上隻剩燃盡的篝火和尚未建成的村落雛形。

    麥冬卻沒有回到地底,從剛開春,她就從憋悶陰暗的地底搬了出來,在地麵搭了個簡單的茅草屋,與咕嚕一起住在裏麵。

    雪人返回洞穴前,麥冬叫住采石小隊的負責者,再一次詢問恐鳥的下落。

    得到的答案卻依然令人失望。

    山洞附近從未出現恐鳥的足跡,連麥冬說過的恐鳥可能出現的山林也不見恐鳥的蹤影,沒有她要找的一家三口,哪怕一隻落單的都沒有。

    負責者跟在最後一個離去的雪人的身後回了山洞,地麵隻剩麥冬和咕嚕。

    春日的夜風還有些涼,輕柔地吹過臉頰,留下一絲如水的沁涼。

    麥冬不由扯了扯自己的衣襟,將臉頰包裹在柔軟的布料裏,笑著對咕嚕說,“走吧。”說著抬起步,朝簡陋的茅草屋走去。

    咕嚕伸出爪子,握著她的手一起走。

    麥冬笑著回握住。

    沒有誰跟誰能相伴走過生命的所有旅程,生離死別,總有一樣能將兩人分開。

    不過,那又如何呢?

    隻要曾經相伴過,就是生命中最珍貴的回憶。

    #

    房屋的建造步入正軌,農田也基本成熟,雪人對這兩項工作都已駕輕就熟,即便麥冬不在一旁盯著也出不了什麽大差錯。

    麥冬有意鍛煉雪人的獨立能力,看事情步入正軌就不在一直盯著,將日常所有事物全都交給望,隻有在它遇到不能解決的問題時才會指點一下。

    她收集了冬天時寫滿字的無數布帛和石板,又重新整理了一下,挑選出自己認為合適的內容,編纂了一本非常厚厚的“教科書”。

    這本教科書不像地球上的課本,它沒有分科,而是基本包含了現在的雪人能用到的幾乎所有日常知識。除了基本的字詞語言學習,還有數算測量、農耕技術、烹飪技術、野外植物辨認與處理、簡單的數理化知識,以及各種雪人能用到的知識。

    雖然她覺得雪人未來的發展方向會是以魔晶為核心的魔法體係,但雞蛋不能全放在一個籃子裏,科學知識也要學習,即便最後不能形成科學體係的世界,也總是有益無害。

    麥冬聚集了所有具備一定理解能力的小雪人,以及工作閑暇之餘的成年雪人,在距離居住區不遠的露天空地上,石板做黑板,石灰石做粉筆,自己擔任老師,教授它們“教科書”上的內容。

    冬天時,雪人們已經學過了寫字,現在不過是鞏固一下冬天的成果。還好,雪人的記憶和智商都不算差,學過的雪人很快將丟下的重新撿起,沒學過的在追趕了一段時間後也總算追趕上進度,很快,基本的文字內容便教授完畢。

    剩下的農耕技術、烹飪技術、野外植物辨認等部分的教授也進行的很順利,這些都是雪人日常所見,也經常會親手去做的事物,接受起來非常容易,學起來自然也快。

    困難出在那些數理化知識上。

    麥冬將自己記起的幾乎所有小學初中乃至高中的數理化基本知識都記錄了下來,然後再在其中挑選出她認為最為有用,最為重要的基礎知識點編進“教科書”裏。

    但是,即便再怎麽精簡,那也是地球上人類要學習好幾年才能學完的內容,雪人雖然聰明,卻也沒聰明到遠超人類的地步。更何況,雪人的天賦點更多地點在了文藝上,數理對它們來說太難理解。

    時序悄悄入了夏,樹木的葉子由淺青變為濃綠,田裏野果迎來了第二次豐收,村落具備了大致的形貌,已經有雪人陸陸續續從地底搬入新蓋好的磚石房屋中。

    麥冬的教授課程卻進展緩慢,一到數理化部分,雪人的學習效率就直線下降,一個簡單的數學公式,它們好幾天都不能掌握,掌握之後再過幾天很可能還會再次忘記。

    麥冬有些煩躁。

    如果按現在的進程,哪怕到下一年夏天,它們能不能學完“教科書”上的內容都還是未知數。她又不可能一直留在這裏教授它們,必須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無奈,數理化部分被麥冬精簡再精簡,最後隻留下最最基礎的部分。

    然後,她不再集中授課,而是從雪人中挑選出幾個學得快的,隻單獨教授這幾個。

    雪人雖然普遍不擅長科學思維,但無論什麽群體,其中總有幾個“奇葩”。雪人幾千個的基數,自然也有幾個不擅丹青不擅鍛造,卻比較擅長數理化的“奇葩”。

    麥冬特意挑出的奇葩不過三人,這三人的理解能力甚至比一般的人類孩子好上許多,接收起新知識自然更加迅速。麥冬給它們進行一對一的輔導,在夏天結束之前,終於將她那精簡再精簡的數理化知識全部教授完畢。

    這三個雪人學完之後,麥冬就讓它們都做了老師,再去教其他雪人,學以致用,教學相長,不僅能夠教授其他雪人,還能更加鞏固它們所學。

    事實證明,這樣的方法的確奏效,其他雪人雖然進步緩慢但還是在不斷進步著。

    雪人的學習也終於步上正軌。麥冬還定下規矩,規定每年的閑暇時間,也就是冬季,雪人們都要在一起集體學習,學識出眾的教授普通的和年幼的雪人,雪人之間還要互相交流自己的學習體會。

    這樣的規定,不過是為了讓她教授的內容能夠一直延續下去。

    即便現在就離開,麥冬也不必擔心它們仍舊像以前那樣一無所知了。她不必,也不能將所有雪人都教成現代初高中生水平,她所能做的,隻是播下一顆小小的種子,然後讓它在雪人的思想中萌芽、成長,最終長成參天大樹。

    。

    她教授給那三個雪人的知識就是種子,而那些沒有編入教科書,但卻被她寫在布帛、刻在石板上的知識,則是灌溉種子快速成長的養料。

    總有一天,種子會長成參天的大樹。(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