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日本的時候，你根本沒有喜歡上我，是嗎？”

    林奈問。

    岑如昔頓了頓，然後，她說道：“是。”

    “你為什麽要這麽做……？”

    “我不想讓你覺得痛苦，你那個時候表現出來的非常……我難以言說，林奈。”岑如昔又點了一支煙，她手指纖長，動作迅速。

    那支纖長的女士香煙被她夾在手中，金紅色的火星緩緩燃燒著。

    林奈苦笑一聲，又覺得一切是那麽無力。

    岑如昔吸了一口煙，緩緩吐出煙霧，她說：“你知道的，你曾經有一段時間精神不大好。”

    林奈問：“是抑鬱症吧。”

    “是的，我也是聽你以前經紀人說的，”岑如昔說，她表情冷淡，分辨不出什麽情感，她慢慢說道，“除此之外，你可能還有夢遊症和施虐傾向。”

    林奈似乎覺得非常詫異：“我從沒有表現出這種症狀。”

    岑如昔淺色的瞳孔定定地看著她，然後她起身離開了。

    林奈就那麽坐著，不一會兒，就看見岑如昔搬來了她的筆記本。

    岑如昔將電腦打開，她翻找出一個文件夾，裏頭是一段一段的視頻，名稱標注的都是時間。

    這些視頻都是按照時間拍的，最遠的那一個正是自己搬到這裏的那一天。

    幾乎是一瞬間，林奈就敏感地捕捉到了什麽。

    岑如昔卻不說話，她隨手點開一個視頻。

    視頻裏出現了客廳的模樣，圖像還算是清晰。

    林奈注視著，下一秒，畫麵中就出現了自己的身影。

    右上角的時間顯示著淩晨四點。

    淩晨四點，她在做什麽？

    畫麵中的自己神色怔怔，似乎意識不是很清楚，她動作緩慢地走到客廳茶幾旁。

    ——那裏擺放著一個盒子。

    林奈的心突突跳起來。

    她看見視頻裏的自己拿起那個盒子，動作緩慢地打開。

    那裏頭是一條項鏈，一條很美麗的項鏈，即使是在模糊的視頻中，還是可以看見那是一條非常亮眼的項鏈。

    這樣看起來美麗又昂貴的首飾自己是應當細心妥當地保護的，但是視頻中的林奈似乎不以為然。

    她伸手將那條項鏈拿起來，用力往下一扔。

    脆弱的水晶碎了一地，隔著電腦屏幕，林奈似乎能夠聽到碎了一地劈裏啪啦的聲音。

    她無法置信那是自己。

    明明白天她還和岑如昔一起找這條項鏈，但是為什麽，這到底……

    她慢慢轉過頭去看岑如昔。

    岑如昔卻沒有任何表情，她隻是冷淡地點開另一段視頻。

    依舊是晚上，林奈慢慢從樓梯上下來，她手上牽著一個什麽東西，近了才看清，那是個玩具熊。

    那東西不是很大，是日本拍廣告的時候那個遊樂場帶回來的，後來不見了。

    林奈終於知道那個玩具熊為什麽會消失不見了。

    她看著視頻裏的自己——她正牽著玩具熊走向廚房。

    她慢慢摸索著，摸到廚具那兒。

    那兒擺了一組刀具組，後來岑如昔把這組刀具放到架子上去了。

    林奈終於知道了原因。

    視頻裏的林奈慢慢從刀架上抽出一把水果刀——林奈知道自己要幹什麽，她已經預測到了。

    她慢慢走到桌邊，像是發瘋一樣用力用水果刀刺向小熊，仿佛在泄憤，但是她的臉，卻平靜到不可思議。

    林奈再也忍不住了，她完全不能相信視頻裏的人就是自己，她感覺自己五髒六腑都在收縮，忍不住伏在桌子上幹嘔起來。

    岑如昔溫柔地替她拍了拍背，柔聲說道：“沒事的，沒關係的。”

    林奈幹嘔著，完全沒有辦法吐出任何東西，她覺得痛苦極了，那種感覺，就仿佛是自己築起的堡壘一下子全線崩塌——她一直以為自己很好，周圍的人處於不可告人的秘密在隱瞞著她什麽。

    但是她從來沒有想過，大家的隱瞞，隻是害怕自己會受到傷害。

    因為不正常的那個人，從來都是自己。

    林奈的臉上全是生理淚水，她抹了抹臉，顫聲問道：“知道的人，還有誰？”

    岑如昔頓了頓，說道：“你哥哥。”

    林何……

    嗬。

    林奈曾經看過一個電影，叫做《楚門的世界》，她覺得自己就像是主人公，自以為在努力擺脫一切，卻不曾想到，自己所做的這一切，都被別人看在眼裏。

    林奈再也沒有辦法堅持了，她躺在沙發上。

    她沉沉說道：“我要去美國。”

    她隻會反複念叨這一句，要去美國，要去美國。

    岑如昔憐惜她，她輕輕替林奈擦去臉上的淚水，柔聲道：“好，馬上就去美國，馬上就帶你去美國。”

    “不，”林奈掙紮著，“我自己去，求求你，讓我一個人。”

    岑如昔不明白林奈的反應為什麽會這麽強烈，在她的思維中，生病了治療就可以，知天命盡人事就足夠了。

    但是她心疼林奈。

    “好，”岑如昔頓了頓，說道，“林奈，不管怎麽樣，你都可以依賴我。”

    林奈苦笑。

    她這個樣子，讓岑如昔覺得心中惶然。

    岑如昔道：“林奈，我知道你無法接受，但是幾乎人人都會生病，生了病，隻要積極治療就可以的，你不是很堅強的嗎，你不是說過，無論發生什麽，你都會挺過去嗎？”

    林奈怔怔地望著她。

    岑如昔將她抱住，緊緊摟在懷裏，那種感覺非常強烈，強烈到讓林奈切身體會到了自己並不是一個人。

    林奈伸手將岑如昔抱住，埋頭痛哭起來。

    傍晚的時候，林奈收拾了一些東西離開了。

    公司是有宿舍的，但是林奈從來沒有住過，也不太方便。

    所以還是暫住在裴佳河家裏。

    她並不是排斥岑如昔，隻不過，她沒有辦法麵對岑如昔，也沒有辦法麵對自己所在這棟房子裏做過的事情。

    她必須冷靜下來，好好思考自己應該怎麽辦。

    一路上裴佳河小心翼翼地開著車，見林奈沉默不語，還紅著眼睛，裴佳河道：“怎麽，和岑總監吵架啦？”

    林奈道：“沒有。”

    裴佳河心想：還能回答問題，說明心情也不是頂壞。

    她又問：“不過我看也是，你搬出來岑總監那表情也沒什麽，那你們怎麽呢，怎麽突然搬出來啊。”

    林奈道：“不想住了，那地方住著煩。”

    裴佳河“唉”一聲，“那多好的房子啊山清水秀的，還是高檔別墅區啊——”

    她說著，自己的手機忽然響了。

    前麵恰好是紅燈，裴佳河停車的時候接了個電話。

    電話那頭隱隱約約是個男人的聲音，林奈也沒有心情去探究。

    隻聽裴佳河“誒誒”兩聲，不耐煩道：“行吧行吧。”

    她掛了電話，又轉向林奈：“晚飯肯定沒吃吧，有人請吃飯啊，一起吧。”

    林奈啞聲道：“你自己去吧，我不想吃。”

    “吃吧吃吧，你這兩天累了，再說了不吃白不吃，反正他有錢啊。”

    林奈不是特別喜歡和人交際，一些和導演製片之類的飯局她也是能不去則不去，但是裴佳河再三保證對方也是林奈認識的人，而且隻是私人小聚，絕對不談公事。

    林奈這才去了，嚴格來說，還是裴佳河想帶她去散散心。

    請裴佳河吃飯的人，正是裴佳河的表哥孟越澤。

    林奈見到這人才忽然想起來之前在監獄探監的時候，沈宜說過的話。

    她說是自己和孟越澤聯手搞死了她，但是孟越澤和自己不過是傳個緋聞的關係，兩個人手都沒牽過，根本就沒可能。

    本來這也是個機會，但是林奈無精打采，實在是不願意去細想這些煩心事。

    她往椅子上一坐，孟越澤就笑了。

    “林小姐，這麽巧啊。”

    林奈沒答話。

    孟越澤見她情緒似乎不大好，笑道：“林小姐這是怎麽了，說起來我們還是第一次吃飯吧，怎麽，失戀了啊，這麽不高興？”

    裴佳河白他一眼道：“你管那麽多幹嘛，人家好著呢。”

    她又對林奈說道：“一塊來的，林奈，都是朋友，隨便吃吧。”

    她說著，遞給林奈一雙消過毒的筷子，林奈對裴佳河笑笑，伸手接過裴佳河遞來的筷子。

    孟越澤看看她倆，笑道：“你倆感情還真不錯啊。”

    裴佳河道：“我們是高中同學。”

    孟越澤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

    飯吃到一半，孟越澤手機響了，他出去接個電話。

    裴佳河見他走遠了，對林奈小聲說道：“對不起啊林奈，我表哥就這樣怪惡心的，但是對你沒什麽惡意的，他還挺喜歡你的。”

    林奈尷尬笑笑，埋頭吃飯。

    見她實在是提不起精神，裴佳河又說道：“他說還要去唱歌呢，不過我覺得算了，一會兒我們還是直接回家吧，你早些休息。”

    林奈點頭。

    沒過多久，孟越澤就回來了，但是他並不是一個人回來的，回來的時候，身邊還摟著一個衣著暴露的女子。

    這女的林奈不認識，裴佳河認識，是最近拍□□片出名的一個小豔星。

    她一頭長卷發，依偎在孟越澤身邊，見了林奈，她自然也是認識的，嬌笑道：“越澤，這是誰啊？”

    孟越澤道：“表妹，表妹，兩個都是。”

    裴佳河最看不慣這種，直言道：“表哥我們先回去了啊。”

    孟越澤被這女伴纏得無法脫身，擺手道：“好的。”

    又對林奈說道：“林小姐，下次有機會我們在一起吃飯吧。”

    林奈尷尬笑笑，也不做聲。

    走出餐廳的時候，林奈回頭。

    孟越澤還在和那個小豔星糾纏，看起來一副窩囊的模樣。

    他會是那個發短信給自己的人嗎？

    林奈想了想，掏出自己的手機。

    她找到那條短信，撥過去。

    果然，孟越澤毫無動靜。

    林奈想了想，轉身跟著裴佳河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