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他水清著，眼見他水渾了，眼見他又有一根攪棍兒橫過來……”

    在教室裏一片嗡嗡的、分不清究竟是早讀還是聊天的噪聲中，喬綰綰一本正經地豎著課本，輕聲地哼唱著。她的目光落在了課本上，注意力卻放在坐在她斜後方的趙佳佳身上。而趙佳佳麵前也豎著一本書，看起來好像讀得很認真；可是她時不時地就會把書微微傾斜，透過書的上方迅速瞥喬綰綰一眼。她以為喬綰綰對此毫無所覺，卻不知道自己的行為早已被對方盡收眼底。

    “眼見他水清著……”

    喬綰綰曼聲吟唱著，神態十分苦惱。齊母要把刑琛趕出學校，想方設法地斷絕他和齊銘瑄的關係，於情於理來說，喬綰綰都是樂見其成的。可是她得到的事件軸中卻沒有出現過這一段，齊母或許的確想讓齊銘瑄意識到她和刑琛之間的差距，可是事情還沒有發生，齊父就出事了……不，或許正是因為齊父的計劃，齊母才放任事情自由發展。在巨大的變故和落差麵前，如果刑琛有所退縮，一夕之間變得脆弱萬分的齊銘瑄一定會選擇和他斷掉一切聯係；而如果刑琛一直在她身邊，安慰她、保護她，他們也會選擇給刑琛一個機會……這是一場考驗，也是從任何方麵來說都劃得來的考驗。

    “眼見他水渾了……”

    可是由於喬綰綰的插手，齊母意識到刑琛存在的時間提前了。齊母倒是比齊銘瑄通情達理得多，她知道齊銘瑄是因為刑琛才受了這份罪，所以沒有把事情怪罪到喬綰綰的頭上，而是選擇了釜底抽薪地對付刑琛……或許她知道自己的女兒一定會報複喬綰綰，但是為了減少和刑琛的聯係，她一定會想方設法地阻止這件事、或試圖將喬綰綰與刑琛割裂成兩個不同的個體。齊銘瑄現在在國外，可以想象，在事情塵埃落定之前，齊母是不會讓齊銘瑄回來的。

    “眼見他又有一根攪棍兒……橫過來……橫過去……攪渾了一潭死水咿呀……”

    也就是說，齊母之所以想要對付刑琛，其根本原因還是和喬綰綰有關的。然而喬綰綰雖然暫時無法完成任務，刑琛卻畢竟是她的任務目標。怎樣才能讓他因為愛情產生劇烈的情緒波動呢？在這時候推波助瀾，顯然是個很好的選擇。

    所以喬綰綰用齊母的號碼發了那條短信給趙佳佳，讓趙佳佳來做這根攪渾水的棍子……刑琛和齊銘瑄的感情進度，暫時還不是喬綰綰要操心的事情。她隻要考慮好自己在這剩下的三百零二天十五小時十三分五十六秒裏該怎麽過就行了。

    “眼見他……眼見他……”

    坐在喬綰綰同桌的女孩咳了兩聲，輕輕推了她一下：“綰綰，你唱什麽呢？”

    喬綰綰放下書，苦惱地支住額頭，唉聲歎氣道：“是《桃扇》啦……最近我媽媽要過生日了，她最喜歡聽《牡丹亭》啊《桃扇》啊這類的戲曲了，我想給她一個驚喜，就嚐試著唱了唱……可是我好像天生在音樂方麵就缺細胞，怎麽唱都唱不到調子上。”

    文明想要發展，離不開信息的交換。地球人同樣也喜歡交換信息，但是出於公平的原則無法得到保障，他們更喜歡的是將珍貴的資料敝帚自珍。在較為年輕的群體中，公平的氛圍還比較重，喬綰綰度量了一下自己和同桌的交往水平，選擇說出了一部分信息。而這部分信息會被同桌潛意識地認為是友好的證明，出於公平，她也要回報給喬綰綰相當價值的信息。

    當然，喬綰綰的同桌是不會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想的，她隻是認為喬綰綰說了自己的事情，那她也要說些契合的事情才行。不過現在，她對另一件事情的興趣更濃厚，所以忽略了信息交換的公平性，感興趣地問道：“說起來這個，你好像一向都有點五音不全，張老師讓你上台的時候，你還都乖乖上去，真是太笨了。誒，對了，你昨天晚上不是被叫去考加試了嗎？怎麽樣？老師有沒有為難你？”

    戰鬥機器人不快地處理了一下麵部表情，讓它看起來輕鬆一些。地球人果然十分愚蠢，他們難道不知道，唯有規則才是文明進化的根本嗎？連這麽年輕的群體裏都已經出現了藐視公平的現象，諸如齊銘瑄那樣似乎生來就是為了破壞規則的人更是數不勝數。按照地球上的詞匯說叫什麽來著？缺乏凝聚力和公平競爭的製度。雖然外表很相似，但是想要躍升到和奧塞爾聯邦相同的文明高度，真是還有十倍於銀河長度的路要走啊。

    “考試很順利啦。”她笑眯眯地答道，“試卷的難度並不大，做起來還是蠻輕鬆的。淩晨一點鍾交卷走人的時候，我可是把每道題目的空隙都填滿了！”

    淩晨一點才走？考了那麽長時間？同桌嚇了一跳：“你做了多少試卷？”

    “六套吧。”

    同桌笑了起來：“我們一共就五個學科，哪兒來的六套試卷……音樂老師該不會也來給你出題吧？不過，熬夜讓人加試什麽的，學校也真是太不人道了。我說你今天怎麽臉色有點不好看呢……”

    “是嗎？”刑琛剛好走進了教室，腳步虛浮、臉色發青，一副沒有休息好的樣子。喬綰綰輕輕抬手，容光煥發地和他打了個招呼：“早上好。”

    刑琛麵無表情地走過了她。喬綰綰對著他的背影回味了兩秒充盈在生物核心裏的龐大能量，又黯然般地轉過頭來，轉而對同桌露出了笑容：“真的嗎？哎呀，我今天早上差點就起不來了呢。”

    “考到那麽晚，成績一定不是當天出，等到今明天應該就能知道結果了吧。”同桌憐憫地看了她一眼，從善如流地改變了話題，“不過呢，這次考試還真是有點讓人揪心呢。刑琛昨天說他們是從題庫裏直接抽題出來打試卷的？該不會特地加大難度難為你吧？不過，再怎麽說，也不能把你的成績全部歸咎於作弊。哎，綰綰，你有得罪過甲乙丙丁那四個嗎？為什麽她們忽然間對你這麽不客氣？”

    “我也不知道呀。”喬綰綰搖搖頭，不以為然地笑了起來，“不過試卷方麵，這次的成績，你是不用擔心了。我可是全部都寫出來了，寫得滿滿的呢！”

    “噗，要是寫滿就能得分，就沒人會考不及格啦。”同桌隻覺得喬綰綰傻得可愛，對考試成績也有了幾分預料，聲音不由得溫柔了幾分，“我先睡一會兒啦，昨晚熬夜搶了幾件衣服……作業在這兒，待會兒幫我交一下。”

    喬綰綰點了點頭，模樣十足乖巧。同桌睡著以後，她還細心地幫對方從胳膊底下搶救了幾縷頭發。不過在做完這些以後，她也困倦地打了個哈欠，將拳舉在唇邊，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她的行為被坐在後方的刑琛看在眼中。半晌，刑琛唇邊似乎泛起了一絲冷笑，垂下目光，繼續背起了書。

    直到早讀課過去，新任班主任張老師也沒有到班級中來。對喬綰綰昨晚留校的成果有幾分好奇的同學們便將好奇保留到了第二天。可是不管是第二天還是第三天、甚至時間已經到了第四天，老師們都沒有公布喬綰綰第二次考試的成績，張老師更是整天龜縮在辦公室中見不到人影。而讓人感到納悶的是，其餘任課老師、甚至包括其他班的老師，對喬綰綰的態度都在無形中溫和了好幾分，喬綰綰原本和他們打招呼的時候，那些老師總是愛答不理的，現在卻總是會點點頭，甚至熱情地停住腳步，關心她在學校裏的學習情況。

    ……沒道理呀，沒聽說過喬綰綰身後有什麽背景啊，為什麽這些老師的態度會這麽奇怪？

    當著喬綰綰的麵，同學們沒有議論；但是背著喬綰綰的時候，他們已經把這件事從頭到尾抄了個底朝天了。不過無論是哪種說法，他們都矢誌一同地認為，老師們對喬綰綰的態度是和成績無關的，一定是出於別的什麽原因，張老師才遲遲沒有公布成績、甚至嚇得不敢從辦公室裏出來……而其他老師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才會對喬綰綰格外優容的。

    會是因為什麽原因呢？大家都知道喬綰綰得罪了齊銘瑄，沒準張老師口口聲聲地說喬綰綰作弊，也是奉齊銘瑄之命在難為她。而其他老師雖然談不上像張老師那樣嘴臉難看，也不至於故意和齊大小姐對著幹。除非他們身後有著更加強勁的力量可以和齊銘瑄對抗……不，應該說，是喬綰綰身後有更強勁的力量在支持她！

    喬綰綰雖然出身平常，相貌卻著實精致漂亮，瓷白的皮膚、嬌小的身材，身上有一種獨特的氣質。她的相貌很能給人一種“我見猶憐”的感覺，氣質卻與長相孑然不同，總是充滿著一種蓬勃向上的感覺，像是世上沒什麽事情可以打倒她，如野草般具有旺~盛的生命力。這種感覺並不讓人討厭，反而讓人覺得親近。畢竟除了齊銘瑄那種怪胎，是沒有人會拒絕自己身邊充滿正能量的。

    這樣的喬綰綰，就算是熟悉的人看見她也常常會眼前一亮，隻是因為大家都知道她對刑琛一往情深，才沒有太多的追求者。但是刑琛現在對她表示了拒絕，兩人之間的關係已經比從前冷淡許多了，難保沒有人想要在這時候趁機而入……就算不是同學，喬綰綰也充分擁有著被人一見鍾情的資本，如果有哪個家世背景不亞於齊銘瑄的人想要對喬綰綰展開追求，老師們會弄出這番做派，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於是他們又開始興致勃勃地討論起了追求喬綰綰的可能性人選，從家世、財力、相貌等等一一甄選，再從他同喬綰綰可能性的交集上排除最不可能的一部分……不過也有人認為最不可能的反而就是最可能的，比如總~理家的長孫、某阿拉伯國家的王子、如今還在繈褓中的英國某王儲……

    趙佳佳其實對此也有著很多的猜測，不過因為那部手機，她的想法和別人不同，更傾向於這件事情是齊母在背後操縱，為的就是方便她在其中下手。為了自己光明的未來，趙佳佳也著實下了一番苦功，她隱藏在背後推波助瀾，將同學們的猜測推向了頂峰，而後才初步露出爪牙，以“喬綰綰初中同學”的身份，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我倒是覺得有另外一種可能……”趙佳佳站在走廊裏，神神秘秘地對一個平時關係不錯、陪她來一起上廁所的同學說道，“一見鍾情什麽的也太扯了，我覺得還是別的可能性要大一點……想想看，綰綰在被刑琛補課的那幾年裏，成績一直是很穩定的；反而在刑琛表態了要和她劃清界限之後，她的成績才忽然間提升了那麽多……你覺得，這會是因為什麽原因？”

    同學當然表示自己不知道，而剛剛從廁所裏出來的甲乙丙丁四人組卻被這句話撩起了好奇，不由得停住了腳步，假裝在看手機，其實豎起了耳朵在偷聽她們的談話。

    而趙佳佳選擇在這裏說這些的目的也正是為了讓她們聽到。她假裝沒有注意到四人組，聲音還特地提高了一點，口吻神秘地道：“刑琛現在總在年級前十裏徘徊，但他在上初中的時候，可一直都是年級第一的，分數往往能甩第二名一大截，距離滿分隻有一步之差。你覺得這樣的水平，在a中卻選擇了讀文科，成績也忽然間遜色了那麽多，會隻是高中的尖子比初中更多的原因麽？”

    “所以？”

    “刑琛從上初中的時候就開始玩股票了。”趙佳佳拋出了一個大雷，“你們都不知道吧？人家上課的時候其實記的不是筆記，而是股票走勢曲線圖。作業照常做，卻沒有認真學習過，家裏關於金融理財知識的書比參考書還要多。你覺得這世界上有天才麽？可以一邊兼顧著成績，一邊在股市上風生水起，一邊還能輔導一個同齡人的學習？反正我是不相信的。我覺得從很早以前，沒準就是從他拒絕參加比賽的時候開始，刑琛的成績就已經很有水分了……”

    “……刑琛的成績，有水分？”同學總算捕捉到了她話裏有意無意引導的重點，訝異地叫了起來。

    趙佳佳是不懂股票的，但是她也同樣不覺得班裏這群二世祖就懂。刑琛從初中開始就整天在本子上做些奇怪的計算、畫著股票走向圖的事情也是真的，她也不怕被人拆穿：“……對。你想啊，怎麽可能有人同時兼顧著那麽燒腦子的兩件事，自己的成績還沒有退步？我猜他也許就是個計算機高手，可以從學校的題庫裏事先得知試卷什麽的……或者他幹脆就有非常高明的作弊手段，而這種手段無意中被喬綰綰知道了。你看他剛一揚言要和喬綰綰劃清界限，喬綰綰的考試成績就突飛猛進了……要說這當中沒有一點貓膩，我可不相信。”

    同學不信任地看著她：“但是成績呢？綰綰第二次考試，可是當著老師的麵考的……”

    趙佳佳聳了聳肩：“誰知道呢？反正我也就猜猜而已，你可別告訴別人啊！”

    四人組暗暗把這件事記在了心上。她們亟需一件事情來破壞大家對喬綰綰的印象，而從這件事上入手，無疑是個不錯的選擇。

    “聽說了嗎，你們班的那個喬綰綰，靠作弊在上次考試裏取得了高分……也不知道她有什麽背景，連老師都不敢管呢。”

    “怎麽可能……”趙佳佳露出了驚訝的神色，斷然否決道，“綰綰是什麽樣的人，你們可能不清楚，我可是她的初中同學……你們覺得，會有人這麽傻嗎？如果有作弊的手段，早不作晚不作，偏偏在這個節骨眼上作，這不是故意引起別人的注意嗎？”

    “欸？可是這件事情現在在年級裏流傳得很瘋啊……”來找趙佳佳求證的外班同學露出了詫異的神情。

    趙佳佳頓時露出了一副憤憤的樣子：“我知道是誰幹的了……哼，一定是刑琛那個小人！”

    外班同學露出了求知欲十足的神色。趙佳佳解釋道：“我猜刑琛的成績其實有著很大的水分，他能保持現在的名次，八成都是作弊作出來的……你看，他輔導了喬綰綰那麽多年，喬綰綰的成績都是在吊車尾上，怎麽忽然間不輔導了，喬綰綰的成績又上去了？沒準就是因為他的輔導方式一直都是錯誤的，才耽誤了人家綰綰……因為他自己肚子裏就沒幾兩墨水！”

    她把自己之前特地透露給四人組的猜測又說了一遍，憤懣地道：“我知道這個猜測很不靠譜，所以之後也沒有對別人說過，但是現在看來，刑琛明顯是做賊心虛，所以才會放出這樣的傳言，讓別人的目光都集中到綰綰身上去，他好繼續作自己的弊……真是卑鄙！無恥！下~流！綰綰怎麽就喜歡上了這麽個人渣！”

    外班同學：“……”好像知道了什麽很了不得的秘密！

    新的流言迅速取代了舊的那個，而有了四人組不遺餘力的宣傳打底，趙佳佳版本的“真~相”以更快的速度被人接受了。喬綰綰一貫以刑琛的跟班出麵，而她為刑琛明裏暗裏做過的那些事情都是被大家看在眼裏的，甚至還有同學寫過以她和刑琛為原型的虐~戀小說，所以當流言對她的宣傳偏負麵的時候，其實沒有多少人願意相信這個；而刑琛和齊銘瑄的事情暴露出來之後，在眾人眼裏他早成了負心薄幸的代名詞，新的流言雖然也十分荒誕，卻是大家現在喜聞樂見的一件事情……

    風向迅速地轉變了，在刑琛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情況下，他已經“被”從學霸變成了卑鄙的學渣了。他莫名其妙地接受著別人厭惡的目光，隱隱約約地聽到流言之後，又把事情全部歸咎在了喬綰綰身上。他在之前第一輪的流言傳播裏並沒有推波助瀾，卻對流言表示了默認的態度，沒想到事情居然會忽然逆轉……

    緊皺著眉頭思索一陣之後，刑琛決定還是置之不理。懷疑他的成績？那他就用成績說話好了。喬綰綰果然手腕狠辣，城府也很深，看到別人對她的成績有懷疑，居然借機將風向轉移到了他的身上……

    喬綰綰倒是對事情的發展十分驚訝。她全程追蹤了趙佳佳的行動，在她眼裏，趙佳佳並沒有使用什麽十分高端的手段，就隻是放出了一個明知會被扭曲的流言、又親自“糾正”了這個流言而已，而這個留言本身就是十分荒誕的，她無法想象居然真的會有人相信……除了這兩件事情外，其他時候趙佳佳該做什麽就做什麽，學習生活兩不誤，耗費在行動上的時間一共不足十分鍾，卻造成了如此驚人的效果……

    ……果然對付愚蠢的地球人就還是要地球人出馬才行麽！？喬綰綰對趙佳佳的高效率百思不得其解。她為趙佳佳專門建立了一個數據庫用於解析和學習，雖然這種手段在其他文明裏根本行不通，但是對付地球人似乎十分有效……哦，對了，地球上似乎有種說法叫“三人成虎”來著，意即即使一件事情是假的，說的多了也會成為真的……

    班級裏的氛圍變得越來越奇怪了，在趙佳佳的第二次出擊之後，流言已經慢慢轉變成“心機男刑琛變心齊大小姐，拋棄青梅；小青梅綰綰掙出深淵苦海，王子傾心”這種詭異的風向了……明明是完全經不起推敲的事情，這些人卻談論得津津樂道，甚至完全把自己的猜測當作真事看待。而齊銘瑄的長時間不出現和喬綰綰成績的長時間被隱瞞也好像從側麵證實了這一點，有“喬綰綰背後的王子”撐腰，他們談起這件事來變得更加肆無忌憚，刑琛的班長做得也越來越沒威信起來。

    就在這種氛圍之中，第三次的月考，來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