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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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王都回到德爾曼莊園的時候,布魯斯子爵一家已經離開了。

    即使是布魯斯子爵,也沒有臉皮厚到被人驅趕也不肯走,他們走的很痛快。

    隻有我憂心忡忡,我原想假借偷盒子的名義,把子爵約來一個隱秘的地方,然後直接為前世的我報仇雪恨,可現在男爵絕了我吊住布魯斯的機會。

    男爵是真的不肯再見我了,我想他是徹底厭棄了我。

    有時候我會在夜晚隔著玻璃窗遙望他的臥室,由於距離很遠,我根本看不到窗內的情況,所以隻是傻傻的看著。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為什麽會這麽想他,想要見到他。

    一種隱隱的預感在心底升騰,我無數次試圖逃避去麵對這種預感。

    我愛上他了嗎?

    我不敢去做這樣的設想,因為我忽然覺得自己很醜陋,很卑微。

    這段時間,我過的不是很順利。

    幾個下級男仆私下擠兌我,他們會把最累,最麻煩的活分配給我,我經常一個人擦銀器和碗碟擦到半夜。

    想來也可以理解,我一來就是男爵的貼身男仆,地位高高在上,而且從來都沒有理睬過他們,如今卻忽然被趕出了客廳,所以他們不喜歡我也正常。

    這種排擠是無法對抗的,我隻能默默接受,再說即便是下級男仆的活,比起外麵的工作也輕鬆很多,沒什麽可抱怨的。

    時間進入了秋季,天氣一點也沒有轉涼。

    太陽像個不緩不慢的皮球,一下下把溫度抬的很高。

    我被命令擦拭皮具和馬鞍,在悶熱的小隔間裏,皮具的味道熏得人頭昏腦漲,很多皮具都是經年的舊貨,也不知道是誰故意找出來整我的。

    從清晨一直擦到中午,我的十個手指都磨得漆黑了,可是還有成堆的皮具需要打磨光滑,並塗上油脂。

    這時,西蒙提著一袋幹果走進來,他滿臉都是幸災樂禍的表情,語調愉悅地對我說:“你瞧,這些幹果是發給仆人們的,過去在莫蒙莊園可沒有這麽好的待遇,城堡裏的仆人都有一份。”

    看他這麽興奮的在我麵前炫耀,我想我的那份大概是被他們給分了,最近總是這樣,分配給我的東西和食物總是別人挑剩下的,甚至根本就沒有。我卻根本不能向任何人控訴,因為這是心知肚明的,挑明了反而更加糟糕。

    我埋頭擦著皮具,卻聽西蒙笑著說:“告訴我老兄,你是怎麽被男爵大人趕出來的?我今後也好機警點兒。”

    我明白他在想什麽?他隻是在嘲笑我的失敗,他也許還有點得意,以為是他跟男爵說的那些話,才讓我被趕出了客廳。

    我把抹布一丟,冷冷的望著他,他已經是在故意挑釁了,連基本的麵子情都不打算維持了。

    “哼。”他冷笑了一聲說:“你得意什麽?你他媽就是運氣好!成了男爵的貼身男仆就耀武揚威,對我們不理不睬,瞧瞧你現在的樣子,我告訴你吧,這裏的男仆都討厭你,你這個愛舔女人下麵的小白臉!”

    我自問從未做過對不起西蒙的事情,會被他這樣怨恨,簡直是沒想到的事情。

    西蒙說完,得意的離開了這裏,臨走時還說:“廚房讓我通知你去用午餐。”

    我懊惱的歎了口氣,他們總是安排我去擦儲藏室的器皿,所以根本聽不到集合的鈴聲,我經常會錯過集體用餐的時間。

    果然,用餐時間已經過了,廚娘說還剩點兒剩菜剩飯,於是我得到了一塊麵包和一碗冷掉的米湯。這些東西對一個成年男子來說,壓根不夠塞牙縫。

    我向她表示感謝,說沒關係,有點吃的就可以了。

    廚娘卻露出了一個為難的表情,似乎想對我說些什麽,但是想了想卻沒有開口。

    下午有人來吩咐我去後院去劈柴,劈柴這種活都是雜役男仆或者守林人的工作。當我在後院看到一把斧子和成堆的木柴時,心裏就明白,他們要把我趕出城堡了。

    太陽當空而掛,照在人身上*辣的,不久我就汗流浹背了。我不排斥幹粗活,年強力壯的小夥子也不怕這些刁難,隻是仍然感到憤憤不平。甚至想,我的確是做了很糟糕的事情,可如果當初他沒有把我要來德爾曼莊園,我現在說不定已經把子爵一家收拾完畢了。之後,我可以回家種地,也可以找份工作,怎麽樣都好……

    沒過過久,我就饑腸轆轆了,可是看這滿地的木柴,我也隻能硬著頭皮幹活了。

    “埃裏克先生。”忽然有人喊了我的名字,我抬頭一看,希爾頓管家正在向我走來。

    “抱一堆木柴跟我來。”希爾頓管家用他慣常的冷漠語氣命令道。

    “是的,先生。”我急忙抱起一堆木柴,跟在他身後。

    希爾頓管家邊走邊說:“主人今天有客人,是尊貴的弗朗西斯閣下,他是一位律師,貴族出身,剛剛大學畢業,他們暢談的很愉快,主人非常高興。”

    希爾頓管家是個沉默而穩重的人,從不跟人多費唇舌,尤其是關於主人們的事情,他向來三緘其口,我不懂他為什麽忽然跟我說這些話。

    而當我遠遠地看到男爵和他的朋友時,我忽然明白了什麽。

    男爵和他的友人坐在園正中,那位弗朗西斯先生是一位金發碧眼的美貌男子,他年輕俊美,舉止瀟灑,非常引人注目。兩個人正在聊天,他們侃侃而談,相處的十分愉悅。

    男爵帶著輕鬆的笑意,他看上去很自然,眼睛一直凝視著對方,正認真的聽著對方的話題,然後偶爾熱情的回應幾句。如果是在過去,看到兩個男人這樣投機的交談,我不會有太多感想,可現在我卻不可抑製的產生了奇怪的感覺,說不上是難過還是什麽?

    “你還楞著幹什麽?把木柴放下。”希爾頓管家說:“主人們需要生一個火堆。”

    我愣愣的一個指令一個動作,把木柴堆放在一起。

    即使不對比我也知道,自己看上去糟糕極了,臉上髒兮兮的,襯衫灰不溜秋,雙手漆黑,指甲裏麵滿是泥土。如果我站在那位身份高貴的美貌男子身邊,一定很狼狽,像又髒又臭的乞丐一樣。

    我忽然產生了轉身逃走的衝動,我不想出現在他們麵前,我不想跟他相比。而且我憑什麽跟他們比呢,我天生就是個仆人,農夫的兒子,我一無所有,所以卑賤的討生活。

    “埃裏克先生。”管家忽然說:“知道我為什麽帶你來嗎?”

    陽光照在我的臉上,火辣辣的,似乎全身的血液頭湧上了頭頂,我羞恥到想找個地縫鑽下去,我恐懼接下來會聽到的話,可是管家先生用他不緊不慢的語調,把我剝了個幹淨,讓我狼狽的張開眼睛,去看清現實。

    “男爵大人出身富貴,但從小就經曆了很多磨難。愛麗莎夫人的情夫不但敗壞男爵的家產,而且經常對年幼的男爵惡語相向,愛麗莎夫人什麽也不管,她隻是把男爵丟給仆人,連看都不願意看他。”

    “男爵從小在寂寞孤獨中長大,可他是個堅強的人,他一個人創下了現在這片產業,他的聰明智慧無人能及。可是其他貴族卻因為他的外貌而貶低我們大人,盡管如此,他們現在都對他卑躬屈膝,因為我們大人強大到他們不得不如此。埃裏克先生,聽了這些,你沒有什麽話說嗎?”

    見我沉默,管家繼續說:“我看著男爵長大,我沒有孩子,他在我心裏就像我的兒子一樣。男爵今天的一切來之不易,我絕不允許任何人敗壞男爵大人的名聲,男爵他一定會結婚的,會帶給德爾曼莊園一個女主人和許多小主人。而且,就算男爵大人真的想跟一個男人發生點什麽,那麽這個男人也一定會是如同他身邊的那位紳士一樣,是個出身高貴、學識淵博,能配得上男爵的人,而不是心存不軌的下三濫。”

    我攥緊了拳頭,一種不甘和憤怒從心底升起。即使我欺騙了男爵的感情,即使我下三濫,可我從未對他心存不軌,我看著管家的眼睛,反駁道:“我不認為您可以這樣無端的指責我。”

    “是嗎?那為什麽男爵大人的琴聲會這樣急躁和淩亂!”管家瞪著我說:“男爵大人從不對任何人吐露心事,唯有在愛麗莎夫人找上門來鬧事的時候,他才會拉小提琴,這幾天他天天演奏著雜亂的曲子,我從未見過他這樣滿腹心事!”

    “不要自以為抓住了男爵的弱點,你就可以利用他,不管你是要錢,還是要別的東西。如果讓我知道你懷了不可告人的心思,而危害到男爵,我一定不會讓你好過。”說完這些話,希爾頓管家向男爵的方向走去,他背對著我說:“這裏沒有你的事,你可以退下了,今後,沒有傳喚不要隨意出現在男爵麵前。”

    太陽依然金燦燦的,我卻覺得周圍的一切都變暗了,就連蟬鳴叫的聲音,都忽然嘶啞的震耳欲聾。

    我疲憊的坐在了土地上,覺得眼繚亂。

    然後我放縱自己,就這樣躺在了地上。

    土地很熱,泥土的氣息散發著腥臭氣,這種腥臭跟我的氣味融為一體。

    我問自己,難過什麽呢?為什麽難過?

    我是個躺在土地上打滾的人,泥土和塵埃粘在我身上,他們甚至流入我的骨血之中。

    重生以來,我費盡心機隻想著報仇,除此之外,我不在乎任何人,我不在乎我的親人,不在乎被我的複仇波及到的人,甚至不在乎上輩子就被我害死的人。

    隻要能報仇,這些人會遭遇什麽,我根本不在乎,哪怕傷害他們也在所不惜,這是上帝讓我重生的意義嗎?

    也許我不該留在這裏了,就如同我最初設想的那樣,我應該遠離所有我可能傷害的人,並遠離那本不該產生的感情,因為那不僅卑微,還很可憐。

    也許正如管家說的,我是個下三濫,可我從不讓自己變得可憐。

    作者有話要說:更新時間改晚上了,我單位的電腦一時間修不好了

    還有泥萌是不是進錯大廳了,好多人去了婚禮酒店,但是找不到洞房,聽不了壁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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