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妖獸在他腿膝處蹭了蹭，催促他快點。

    “小家夥，”蘇昊沉聲道，“你今日為我所做的這些事，蘇昊有生之年無以為報，但以此書為證，如有違背，五雷轟頂。”

    說著，他在紙上以血寫下：兄弟友愛悲歡共，夫妻情深生死同。

    最後一劃落成，蘇昊說不出當中滋味，他被最信任之人背叛，卻在落難之時，又被一隻單純的妖精不計代價，千方百計搭救。當真禍福相依麽？

    姻緣血契比主仆血契要容易一些，隻需用火係法術將媒介焚毀便成，這個隻有小妖獸能做到，可是小妖獸卻抓著黃紙，顯得萬分為難。

    “星火術。”蘇昊提醒，不知道他聽不聽得懂，語速故意放的很緩慢。之前他就顯出非比尋常的靈性，一般的妖可不懂什麽血契，所以蘇昊猜測他恐怕真能聽懂。

    小妖獸兩隻爪子絞在一起，依舊一副心虛的模樣。

    蘇昊一愣，“不會？”

    按說他妖力極深厚，差不多為劍相高階，高出同齡妖獸一大截，星火術這類較為低級的法術不在話下才是，怎麽會不會？

    “你被關了多久？”蘇昊問，“真的是三百年？”

    小妖獸歪著腦袋想了片刻，點了點頭。

    蘇昊倒吸一口氣，他總共才三百歲，就在水底關了三百年，可見自幼就獨自飄零，連水牢術都沒人幫忙解開，真是一隻命途多舛的妖，更不會有機會學習什麽法術。

    不過也因為被關，小妖除了自身攜帶倒沒沾染世間妖氣，比一般的妖更具靈性，而且被關後隻能在水底一心一意修煉，法力自然比尋常妖精深厚許多。

    “沒關係，我教你。”蘇昊拍了拍他的腦袋，他自己現在沒有真氣，但是法術心訣口訣，哪一道不是早已融入骨血。

    說著就迅速行動起來。隻不過一人和一未開化的妖，交流起來困難，一般人肯定做不到，但蘇昊作為青山劍派師尊，教人育人無數，多愚笨的弟子都碰到過，耐性絕非常人可比。

    小妖三百年來隻會個冰箭術，此時明白蘇昊是要教他新法術，熱情勁頭甭提多高漲了，興致勃勃的樣子叫蘇昊看了都想笑，但是一道法術還是要融會貫通才能發揮作用。不過蘇昊此時倒也不急，反正隻要小妖在理解口訣並且熟記之時隨意搓個火星，焚燒掉黃紙就可以了。

    小妖獸一爪抓著黃紙，一爪真氣肆意，神情專注。

    一時半會不見火苗產生，蘇昊無事，揉了揉他的腦袋，許諾般說道，“將來你終將晉升為神格，羽化成真正的龍，你我既有契約，便冠以蘇姓，就叫你蘇龍吧。”

    然後對著自己的神像低聲起誓道，“若非汝，吾不得自由，悉以契約屬蘇氏，但以一命相與龍，九死亦不悔！”

    話音剛落，砰地一聲，蘇龍點出了一個星火術，他沒料到這般突然，嚇得差點扔掉火苗張開翅膀逃走。

    蘇昊被他手忙腳亂的模樣逗得開懷大笑。蘇龍瞥了他一眼，有些羞澀地點燃了寫下血契的黃紙。

    當黃紙最後一絲灰燼落下，毒素未解，黑氣始終凝而不散，但掌心的黑氣蔓延已戛然而止，蘇昊看著自己的雙手。

    終於得救了啊。

    成功了？蘇龍湊到蘇昊耳邊，細細嗅了嗅，確認了沒問題後，又揮著翅膀亂飛起來，看上去高興異常。

    蘇昊差不多習慣蘇龍了，這小家夥畢竟年幼，藏不住喜怒哀樂，性情相當率直。

    “啾——”

    蘇龍低空掠過，落到神像的肩膀上，衝蘇昊叫了一聲，又開始興高采烈地練習新學的星火術。

    “小心點。”蘇昊無奈，笑著提醒他。劍神廟古舊，容易著火。

    大約半柱香之後，蘇龍又成功發出星火術。他開心不已，爪尖上頂著一簇細小藍金的火苗，送到蘇昊麵前，要他看自己的成果。

    蘇昊向後退出半尺，躲避蘇龍因星火術而釋放的法力，他一介凡人軀，被法力誤傷，後果難以計量。

    蘇龍立即停下，眼珠咕嚕轉動，上下打量蘇昊，不明白他為何要躲，想了片刻，翅膀一揮，一支冰箭飛射出來，粗暴地釘進大門，足沒入三寸長。

    “啾啾——”蘇龍叫起來，又打了兩支冰箭出去，這次故意放慢速度，讓蘇昊徹底看清他是如何做的。

    蘇昊哭笑不得，“你是要教我冰箭術？”

    蘇龍定定看著他，意思顯而易見。

    這種一段法術，蘇昊哪裏用得著學？他是經脈被封，又無法力，所以使用不了法術。這個怎麽跟他解釋？

    蘇昊苦惱之際，蘇龍已經發現異狀。他飛到蘇昊肩頭站定，爪子暗暗使勁。

    蘇昊明顯感覺到一種異於他之前修煉的真氣從肩頭灌入。他看向蘇龍，大約就是妖氣了。這些妖氣順著經脈遊走，但剛接觸到第一個穴位時，便遇到了極重的阻滯。

    “唔——”蘇龍明顯也發現了，爪子更是用力，妖氣源源不絕，想要強行衝破阻滯。

    蘇昊額頭見汗，骨頭咯吱咯吱響，但絲毫沒有好受一些，阻礙始終存在。

    蘇龍鬆開爪子，繞著蘇昊飛了兩圈，最後用爪子碰了碰他的手，疑惑地望著他。

    “你真是聰明。”這個角度與姿勢很適合蘇昊揉他的腦袋，蘇昊順手這麽做了。

    蘇龍舒服地眯了眯眼，但下一刻意識到現在遇到了很嚴肅的情況，於是立即睜圓眼睛，好顯得認真點兒。

    “就是它的緣故。”蘇昊歎了口氣。

    蘇龍頭一點，發出一聲低吟，嗖地躥出了廟宇，蘇昊不知他怎麽了，眨眼就見他消失在門外。

    “這家夥……”蘇昊笑著搖了搖頭，真是小孩子心性，想起一出就是一出，也不知他究竟明白沒有，此時又是要去幹什麽。

    他能做的就是在廟裏等他，順便想想接下來怎麽辦。他得救了，卻也沒得救。如果不能修煉，他以凡人身最多還能活七十年，而他又與蘇龍訂了姻緣血契。一次續命機會已經用完，難道七十年後，要讓蘇龍陪葬嗎？

    絕對不可以。

    蘇昊又想起那位老友，現在有了時間，倒是可以嚐試著去找他。

    正在他思考這條路的可行性，天色向晚，劍神廟裏已是一片朦朧，大門砰地被撞開，水汽和著水草腥氣撲麵而來。

    蘇龍腦袋上頂著一大圈黑糊糊的水草出現在門口。水草幾乎將他整個腦袋都遮住了，水珠沿著草葉淅瀝瀝落下，在地麵上暈開痕跡。他肚子圓鼓鼓的，不停打著飽嗝，兩隻前爪捧著一片荷葉，荷葉裏不知包著什麽。

    這顯然是去了河裏一趟，應該是覓食去了，這會兒蘇昊才察覺到自己一天一夜沒有吃東西，確實很餓了。他以為蘇龍為他帶來了食物，剛要道謝，空氣中陡然飄來一絲怪異氣味。

    “這是什麽？”蘇昊聞了聞，是腥味，有點像魚腥，但不同。

    蘇龍獻寶一般捧著荷葉飛進。進門瞬間，蘇昊不由皺了皺眉，他身上靈氣比離開前缺失不少，顯得妖氣大盛。

    蘇龍像沒發現異常，將荷葉放到他麵前，用前爪撥弄綠葉。

    隨著荷葉打開，怪味愈發濃鬱，荷葉裏不見半條魚，反倒是赭色與白色混雜的粉末，蘇昊心中有種不好的預感，狐疑地看向蘇龍。

    “啾——”蘇龍催促。

    “這是？”蘇昊以食指沾取一點，放到鼻尖輕聞，腥氣撲鼻。除此以外，似乎還充滿著及其厲害的靈氣。就好像蘇龍消失的靈氣，全都出現在這小堆粉末中。

    “啾啾——”蘇龍略顯急躁，快速撲打翅膀。

    “珍珠粉？”蘇昊自言自語。

    蘇龍急忙小幅度扇動翅膀，以示就是珍珠粉。

    “倒是上百年的珍稀珍珠，大補。可就算千年珍珠也不會具有如此靈氣。不對！”蘇昊臉色一變，目光灼然地看向蘇龍，“天色太暗，你把案上的蠟燭點上。”

    蘇龍有些忐忑，但他最聽蘇昊的話，即便不願意，還是用星火術點燃了蠟燭。

    廟宇間徹底亮堂起來。蘇昊臉色發白，伸手去撥弄蘇龍腦袋上的水草，蘇龍像是被觸到禁地一般，猛地躥出一丈高，遠遠躲開他的手。

    “你能躲多久？”蘇昊心內震動，聲音不可思議地出現顫抖，在他被親傳弟子背叛之時他也未這般難受過。

    “水草能藏住？”蘇昊極力壓抑心中的驚濤駭浪，溫聲道，“小龍，過來。”

    蘇龍極度不安，在空中轉了幾圈，終於明白躲也是躲不掉的。他收攏翅膀，落下來，站在距離蘇昊遠遠的地方，再一點一點挪過去，當真一步三糾結。

    還有一段距離時，蘇昊突然衝上前，搶到水草一端，猛地一拉，整片水草滑了下來。

    蘇龍額頭上原本長著一對龍角的地方，此時隻剩下了一支，另外一邊隻剩下還未痊愈的傷口。

    不少修真弟子為突破境界更迅速，有使用靈藥輔助修煉的習慣。大多都是世間數百至上千年的草藥，一種或數種，提煉為丹藥，服下以增進功力。但世間有四大靈藥，鳳毛、麟角、龍甲、玄蛋，因皆出自神獸，也稱不可得靈藥。它們隻要直接服下便能發揮作用，更厲害的是，四大靈藥除了增進功力，還有許多凡人理解不了的神奇功效。

    蘇龍身上的鱗片非龍甲，但龍角是真的。龍角雖不在靈藥之列，但它藥性比麟角更勝一籌，是神獸黃龍最重要之物之一，別說得到，古往今來根本沒人見過，連古卷也未曾記載過。

    此時，最重要的龍角卻被研磨成粉，怕自己發現，居然用珍珠粉摻和在一起，還用水草掩飾傷口。

    蘇昊真不知該說什麽，龍角所攜帶的靈氣，哪裏是珍珠能掩飾地住的？

    他無奈地看著蘇龍，心中柔成一片。剛剛他打嗝還以為他是吃飽了肚子，現在看來根本不是，而是靈氣缺失，妖氣大盛，充盈體內，他一時不適應，所以才頻頻打嗝。

    “唔——”蘇龍一頭紮進蘇昊懷裏，討好般拱了拱，還不忘用尾巴將荷葉推到他麵前，非要他吃下。

    蘇昊緊緊抱住蘇龍。

    許久，他輕聲問，“傷口疼嗎？”

    “唔唔——嘶——”蘇龍在他懷裏蹭了蹭，不小心蹭到了傷口，疼得倒抽氣，他也不掩飾，立即用兩隻爪子捂住腦袋，有些委屈，不肯抬起頭。（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