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唯有旁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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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實證明,心魔不除,寢食難安。

    打從絳雪軒出來,到跟著回承乾宮聽佟妃嘮叨了一個時辰,再到回晨曦閣,我整個人都是渾渾噩噩,腦子裏交疊的盡是張璿霜和剛剛見到的章佳諾敏的影子,就連用晚膳的時候,我也是安安靜靜的,一言不發。

    案上攤著《內則衍義》,佟妃說康師傅明天要抽空過來查看下進度,我也很想強迫自己看兩眼那個“糟粕”,奈何我的心思此時已不由自己控製了,看來看去都停留在第一行!

    我終於閉上眼,雙手按著兩側太陽穴,狂吼了一聲!

    “主子,怎麽了?怎麽了?”小穗焦急的聲音第一時間出現在耳畔。

    再睜開眼,隻見秦忠,秦義也矗立在在案前!

    “主子,您是不是又哪兒不舒服了?要不要傳太醫來瞧瞧?”秦忠一臉擔憂地問。

    我愣了一會兒神,猛地站起身,就往屋外走。

    小穗跟了上來,急問道:“主子,主子,您這是要去哪兒啊?”

    站在廳堂門口往外一瞧,整個紫禁城已籠在夜幕之下,四處靜悄悄的,估計再過一會兒,各處宮門就要落鎖了。所有的入選的秀女都暫住在鍾粹宮,這個時候去,會不會太突兀了些?可是不去,我這一晚上都不能安生。

    接過小穗手中的披風,我吩咐秦忠:“前頭帶路,我要去鍾粹宮。”

    “鍾粹宮?”三個人俱是一呆。

    我催促著:“發什麽呆,快點兒!想讓我摸黑去不成?”

    秦忠這才趕緊拿了燈籠在前頭給我照著路。

    此時的宮道上幾乎已經沒人走動了,安靜得都令人有些發毛,平常一入夜,我也是基本不出門的,好吧,就算是我怕鬼吧!單是想到明朝兩百多年,在這紫禁城裏有多少屈死,冤死的,心裏就滲得慌。要不是今兒受到的震動太大,我這時候也不會就帶著秦忠和小穗兩個人出來。

    心裏一急,就覺著路特別長,怎麽也走不到盡頭似的。

    好容易看到了鍾粹宮的宮門,我往前緊趕了幾步,到達宮門口,卻正碰上這兒的小太監準備關宮門了!

    我急忙撲上去阻止,關門的小太監打量了下我兩下,皺眉道:“哪個旗的,叫什麽名兒啊?”

    他這一問話,我倒是愣那兒了,瞬間反映過來,敢情是他把我也當成秀女了。也難怪,這群秀女的年齡都在十三到十七歲之間,跟我現在是一般兒大。

    秦忠倒是拿出了點首領太監的氣勢斥責道:“瞎了你的狗眼,見了大公主,還不下跪!”。話說,他這個首領還是前天剛剛恢複的,秦義吧,人太老實了些,缺乏點當領導的氣勢,不太能鎮得住底下的小太監,這首領還是得秦忠來當。

    那守門的小太監一聽,“噗通”就跪下了,不住地磕頭道:“奴……奴才有眼無珠,大……大公主恕罪!”

    其實這小太監不認識我也不稀奇,這東西六宮,除了承乾宮近期不得不去外,其他的十一宮我幾乎是不涉足的,最多偶爾想起才去惠妃那兒看看胤禩,這個鍾粹宮先前是空著的,我壓根兒就沒來過,這小太監不認識我也是理所當然的。

    我此時是心心念念想著盡快見到章佳諾敏,這個小太監剛才的托大無禮,我倒不是很在意,便道:“不知者不罪,起來吧。”

    我正想抬腳跨入宮門,卻忽聽裏頭傳出一不陰不陽的聲音,“小李子,你怎麽還沒把宮門關上?”說著話,人就出現在宮門口了。

    來人的年紀也就跟秦忠差不多大。他先看見打著燈籠的秦忠,貌似還跟秦忠認識的,還正想跟他打招呼呢,隨即一眼瞥見了我,急忙施禮道:“奴才趙一給大公主請安!”

    我揚了揚手,道:“起來。”

    “謝大公主。”趙一答著話,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

    我跨進了鍾粹宮,本想繼續往裏頭去的,忽然覺著這樣貿然尋訪似乎有點張揚,倒不如將她請出來,詢問詢問比較好,於是我頓住了腳步,預備詢問下這個叫趙一的太監。

    趙一的機靈程度貌似還在秦忠之上,我隻盯了一眼他身旁的那個守門太監,他就立刻打發那小太監下去了。

    我問道:“你是這兒的首領太監?”

    趙一滿臉堆笑,道:“正是。大公主有什麽事,盡管吩咐奴才。”

    我說道:“其實也沒什麽事,隻是想請你幫我找個人。”

    趙一躬身答道:“請大公主吩咐。”

    我讓秦忠和小穗都退到一旁,讓趙一附耳過來,輕聲問道:“鑲黃旗的章佳諾敏,你可認得?”

    趙一也小聲答道:“認得,認得,諾敏小姐秀外惠中,在這些秀女裏可是拔尖兒的。”

    “嗯,好,你去把她悄悄地請到這兒來,既不要跟她講明是我,也不要驚動其他人,明白麽?”

    “遮。”趙一很爽快地應聲而去,從頭到尾都沒有表現出任何疑惑或者愣神的神態來,這就是素質!

    我接過秦忠手中的燈籠,自己提著,然後打發小穗和秦忠都退到距離我十步開外的地方等著。

    “趙公公,到底是誰要見我啊?”章佳諾敏的身影,在趙一的帶領下,出現在我的視線範圍內,雖然因為天黑隻能看到輪廓,但那身形還是熟悉的。

    趙一將諾敏帶到了我的麵前,就很自覺地退開,與小穗和秦忠他們站在一起。

    我將手中的燈籠往上提了提,笑道:“諾敏小姐,不認得我了?”

    章佳諾敏看清了我的臉後,驟然一驚:“大公主!”隨即就要跪拜,我急忙伸出右手去阻止道:“快別多禮,今兒我來是有件事想問你。”

    章佳諾敏的眼中閃著疑惑:“大公主想問什麽?”

    看著眼前這張熟悉的臉,一幕幕與張璿霜相關的前塵往事紛紛湧上心頭:升平莊初見,奉康師傅之命打探賬冊下落時驚聞她的身世背景,想救她逃出生天卻有心無力,康師傅親口告知死訊時我淚如雨下……眼前的諾敏,真的會就是張璿霜嗎?如果是,為什麽康師傅卻要跟我說她死了呢?如果不是,為什麽麵貌,氣質,聲音,都如此相像?世上真有一模一樣的人?同卵雙胞胎也不過如此!可是據我了解,張璿霜就隻有一個哥哥啊!

    “大公主?”章佳諾敏的一句呼喚,將我從回憶中脫將出來。

    我調整了一下思緒,笑問道:“你知道嗎?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覺得你很熟悉。”

    諾敏略略點頭,微皺了下眉頭,現出“百思不得其解”的表情,道:“不瞞大公主,我看到您的時候,也覺著很熟悉,那種感覺,仿佛是故人一般。”

    什麽叫覺著熟悉?什麽叫仿佛?她的意思是其實不認識我咯?裝的麽?看她那迷惘的表情,又似乎不像是裝出來的。

    “其實我們之前曾經見過。” 我幹脆跟她打開天窗說亮話,看她有什麽反應

    “我們見過?”諾敏睜大了雙眼,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問道,“什麽時候?”

    “就在兩個月前。”

    “兩個月前?”諾敏皺著眉,思索了會兒,道,“不可能啊,我額娘說我一年前得了一場重病,一直昏迷,一個月前幸虧遇上一得道高僧救了我,才剛剛蘇醒的。兩個月前的話,我……哦……奴婢應該還在床上躺著呢,怎麽可能見過呢?”

    我看著諾敏的眼睛,清澈明亮,沒有任何的閃爍,不似作假。難道是我認錯人了?

    “你……真的一開始就叫諾敏?不曾用過其他的名字?”我不死心地提醒著。

    聞言,諾敏似乎稍稍猶豫了一下,隨即搖搖頭道:“沒有。”

    “真的沒有?”我緊緊地逼視著她。

    諾敏的眼神閃爍了一下,點頭道:“沒有。”

    我心裏不禁有些毛躁起來了,這神情明明就是表示她在睜眼說瞎話,看來她是決意要跟我來個死不承認,隱瞞到底?

    我的口氣陡然嚴肅起來,道:“諾敏小姐,你說的不是實話吧?”

    “回大公主,諾敏說的句句是實。”這回諾敏倒是回答得斬釘截鐵。

    “那你剛剛為什麽回答得猶猶豫豫的?” 我緊緊逼視諾敏的眼睛,希望從中能看出什麽來。

    “唉”,諾敏顰眉歎了一口氣,道,“非是我猶豫,隻是您問這個問題,總讓我想起一件事來。”

    “哦?什麽事?”

    “這件事我到現在都想不明白,可我阿瑪和額娘都說是我自己的幻覺。”諾敏說著,眼神都虛幻起來,仿佛在回憶什麽事情,忽然隻見她一隻手扶著額頭,人晃了晃,一副弱不禁風站立不穩的樣子。我伸出手扶了她一把,卻發現她的手涼得很。

    我問道:“你……沒事吧?”

    看諾敏這個樣子,忽然覺得她像個弱柳扶風的林妹妹似的,跟先前的張璿霜似乎又不大一樣!張璿霜是鬥霜傲雪過來的,可不曾這樣病歪歪過。

    諾敏勉強笑道:“不礙事的,隻是有些頭暈,一會兒就好。”

    “你經常這樣?”

    諾敏笑著,臉色有一些蒼白,道:“嗯……在我聚精會神想什麽事兒的時候會這樣。這是先前重病落下的病根兒。”

    我“哦”了一聲,又繼續追問:“你剛才說想到什麽事了?”

    諾敏想了想,娓娓道:“那是我醒來後沒多久,有一次無意間在我家後院發現有一個跟我年紀相若的女子,隻是有些瘋瘋癲癲的,她說她也叫諾敏。我還未來得及詢問更多,丫頭就找到了我。後來我再去,就再沒碰見過了。我阿瑪和額娘都說根本就沒有什麽瘋丫頭,是我的病還沒痊愈產生的幻覺。可我的總是想,她要是諾敏,那我是誰呢?您問我的時候,我腦子裏就想起這件事來了。”

    “哦?是這樣。”

    諾敏的臉上現出自嘲式的笑容道::“嗬嗬,我額娘總說我是傻丫頭,老想些有的,沒的。”

    我微笑著,沒有回答她這個問題,卻問了另一個問題:“諾敏小姐,你今年多大了?”

    諾敏思忖了會兒,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其實我醒來後,就記不清很多事了,不過,我額娘說我今年十七了。”

    張璿霜已是雙十年華了。

    我微笑著,重新審視了下眼前的章佳諾敏:她臉上掛著恬靜的微笑,眼神清澈,麵貌氣質是很像張璿霜,可交談時卻時常流露出一種小女兒的嬌態來,這是張璿霜身上所沒有的。記憶中的張璿霜,是心中埋著仇恨,背負著血海深仇的人,因此她的眼眸中流露出來的都是堅毅和決絕,絕對不會出現這樣的嬌態來。

    是我的判斷錯誤?這個章佳諾敏和張璿霜根本就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是上天為了照顧我心中的愧疚,而另派了個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來到這裏,給我留個念想?

    從原路返回晨曦閣後,我輾轉反側了一夜,也阿q似地自我安慰了一夜。最後想明白了一件事:章佳諾敏的額娘說她是傻丫頭,其實我才是真傻!我自己也在籠子裏呆著,那個時候無法將張璿霜放出北京城,現在在紫禁城裏,更是插翅難飛。 總之,不管她是與不是,我現在什麽都做不了,唯有旁觀而已。(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