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以往，我哪怕是開玩笑做這個動作，顧允都會沉下臉來淩厲的看著我的手，但今天，他沒有。

    他似乎就等著我這一巴掌在我曾經扇過他的右臉頰上再次落下。

    可我的腦子裏那一刻，竟是又想到了大學畢業典禮上他失落的身影，和這些日子以來包括方才為我東奔西跑做的所有一切暖我心窩子的事。

    我的手竟是最後軟趴趴毫無力氣的貼在了他的臉側上，敗下陣來。

    我舍不得。

    這一次我真的舍不得。

    而顧允瞬間就把我的手重新覆住。像捧個寶貝似的用他已經生了青渣渣的臉蹭啊蹭。

    我問顧允：“女兒給你生了，我罪也受了，咱倆的事，還什麽時候能夠提上日程？”

    顧允的動作頓了一下，直直的望著我的眼，眼神略有絲請求的對我說道：“顧憶，再等等，我暫時做不到，可不可以再等等？”

    又是這種話！

    我想問他為什麽，可這時，醫生卻從門外敲門而入，我媽也跟著走了進來。說是要給我壓惡露。

    顧允鬆開了我的手，起身給醫生讓地方。

    而我一臉茫然的看著那個鹽袋放在了我肚皮的傷口處，還沒等反應過來，一陣尖銳的痛感就讓我失控般的叫出了聲。

    痛苦，太痛苦了，醫生的大手按住我的每一個地方，都像是在拿著一個大錘子在鑿我的痛處，按到哪裏我就痛到哪裏，比在我脊椎上紮?醉針還要厲害千百倍！

    滿身冷汗涔出，大氣都不敢喘一下，臉色估計也根本好看不到哪裏去了，眼淚止不住的流啊流，我生孩子都能夠不哭也不叫，但就是這麽一壓，滿房屋都響著我的嚎叫和求饒聲，跟殺了我一樣。

    顧允眼睛都紅了，在一旁邊看著我慘白的臉，再也看不下去的喊道：“別按了，別按了，我們不按了，你這是要疼死她！”

    他說完還抓住了醫生仍舊往下壓的手，很是心疼的看著我。

    醫生無奈的笑著說：“顧先生你得冷靜一下，這個排不幹淨，你老婆的以後身體壞處會更大。”

    顧允說：“就沒別的法子？吃藥行不行？你再這麽按下去。她小身板還能受得住？”

    醫生說：“必須這樣，再忍忍，克服克服，好吧。”

    結果，那一天下來，我數了數竟是總共被壓了八次。

    每一次醫生一進門，我都怕的想給她跪下來。

    由於我傷口的原因，不能下地上廁所，所以基本上屬於癱在床上窩吃窩尿的狀態。

    最讓我感到難為情和羞赧的是，我下半身全是光著的，還插著輸尿管，每次排尿都是顧允親自給我接著，我媽想來，他都不幹。

    簡直無法想象，我有這麽一天是要在他那麽喜歡幹淨的人麵前，暴露著自己異常狼狽，又醜又髒的身體。

    那猙獰的傷口對著他的臉，他總是痛心的不忍去瞧。而身下的流血有時候會沾在他的手上，他也毫不在乎。

    每當這個時候，我的胸口就悶悶的，堵堵的，努力的想要控製住已經在我眼圈裏打轉的淚水，不願讓他看見我為他流的眼淚。

    這會，顧允端著尿盆去給我倒尿了，我媽竟是也悶悶的坐在房裏，抱著我的女兒，說道：“這個小子，見他為你掏心窩的忙前忙後。我是恨他不是，不恨也不是，到底要我們怎麽做才好？！你剛生完那會，他抱著孩子就過來了。巴不得我馬上接過去，我問是男是女，他臉色就特別難看的不說話，而後就匆匆下樓跑去找你了。我當時心裏就覺得特別不安，他這重男輕女的表現也太嚴重了。你看他這會，有再看咱們小姑娘一眼麽？你給顧家添了個小孫女，於情於理也要過來看看你是不是？他們家人呢？”

    我雖然心裏也是憤憤不平，可我還是選擇了在父母麵前犯賤的去維護顧允。最後惹得我媽又是傷心的哭了一通。

    但父母畢竟是父母，我再不爭氣，他們卻還是這個世界上最疼愛我的人。

    我爸礙於不方便，隻能在走廊裏豎著耳朵去聽我的一舉一動。每次我有什麽難過的叫聲，他都會敲門問我媽我怎麽了。

    我媽就是怕我吃不好，寧願跑腿回家親自給我做一碗小米粥，也不想讓我湊合著吃食堂裏的飯菜。

    顧允隻覺得老人這樣折騰著實有些辛苦。臨到晚上，卻是把他們都打發走了，說要自己照顧我。

    我在和他上次對話鬧不快後，就一直拉著臉不和他說話。

    他輕輕咳了咳，我也假裝聽不見。

    卻看他這會又要掀開我的被子，我敏感的抓著被角咬著嘴唇不想讓他動。

    他歎了口氣，說：“乖，給我看看，今天出了那麽多汗，醫生不叫你洗澡碰水，我隻能拿熱毛巾擦擦。”

    他見我還是不肯，也不管我樂不樂意。直接蠻力揭開了，“又不是沒看見過了，你在我麵前羞什麽羞。”

    他俯下身來給我仔細檢查了一下，燙著熱毛巾就順著我的下體一點一點給我擦拭著身子。細心的不能再細心。

    等我拿眼偷偷去瞧他，卻發現他眼圈都是紅的，鼻子還有點抽抽著，察覺到我看見了，便佯裝生氣道：“看什麽看！”

    他還敢對我凶，我更是不理他了。

    他見狀又賤兮兮的湊到我跟前，還伸出了他的一隻胳膊在我眼麵前，問我：“還疼不疼？”

    我沒好氣的說：“疼！疼死了！”

    他說：“那你咬我。咬的我也疼疼的，比你還疼，好不好？”

    我望著他卻是說不出來話，他又把我的手抓住，繼續說：“不咬就打我，隻要不打臉就成。”

    我說：“你走開！就會說好聽的來糊弄我。”

    他蹲在我床邊，卻說：“我要是真能這麽把你糊弄過去，就好了。把我想的那麽壞。做什麽？我說了永遠在你身邊，就能說到做到。”

    他話音剛落，小閨女卻是在小床上哼唧了一聲，惹得顧允整個身子都顫了一下。

    他飛速的就把毛巾扔水裏了。連忙走到女兒麵前去看她。

    我想起我媽說的那些話，便有意試探他：“喜歡嗎？”

    他很不自然的看了看我，眼裏多了的那絲柔情竟是令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他沒答，卻是小心翼翼的把孩子抱在了懷裏。姿勢還挺標準，湊到我胸前，對我說：“喂奶了，你這會應該差不多了。咱們再試試。”

    我隻能躺著，盡力去側身子，而他則把女兒也是微側著放在了我的胸前，可惜我的奶水實在沒有想象的那麽多，連顧允都在那瞎抱怨：“白長的這麽大了。”

    我去瞪他，他卻衝我揚著嘴角笑。

    而後連續的幾個夜裏，顧允都是蜷縮在一張長椅上陪著我。

    晚上半夜隻要閨女小小的吱一聲，哪怕是睡覺時候無意識的輕輕哼哼，他都會一個激靈的馬上起身去看看怎麽了。

    如果是餓了，就會把孩子抱到我跟前，盡量配合著去喂。

    如果是拉了尿了，就給孩子換紙尿褲，那手法，竟是和我媽有的一拚。

    一個晚上，他恨不得能醒來二三十次，而我就像頭豬似的被他供起來。

    有好幾次，我微微睜眼，就看見他低頭抱著那小小一團身子，久久都不撒手。

    偶然的一個清晨，朦朦朧朧中，我耳朵裏就傳來顧允在女兒旁邊的嘀咕聲，“生你太受罪了，以後長大了要知道疼你媽媽，你爹我都是其次的......”

    我緊緊的閉上眼睛，不敢睜開，生怕再次沒出息的流出淚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