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看著依戀的臉，眼中有種要瘋狂燃燒起來的火焰：“那個時候，我恨不得我沒有出聲，沒有生到這個世界上，那樣，媽媽就可以健康的活下來！就不會有任何的痛苦！”

    他的聲音說到後麵已經有些嘶啞了，仿佛在籠子裏做困獸之鬥的野獸，撕心裂肺卻又無可奈何……

    這一刻，依戀完全是震驚了，她從來沒有想到，這個看似完美，如同鑽石一般熠熠生輝，修養素質均遠超於常人的男子心底竟會有如此悲痛的過去，他竟會如此的厭惡自己，真是不能想象。

    之前，依戀也曾經查過，歐陽是中日混血兒，他的母親曾經是日本的貴族小姐，金枝玉葉，卻在中國留學時跟他的父親相遇相愛，並且在沒有拿到結婚證書的時候就生下了了他。

    當時許多人都很感動於他們的愛情故事，覺得這是超越了世俗和金錢的真正純潔的感情。

    然而，卻不知道這個孩子，這所謂愛情的結晶，卻從小就背負著害死母親的罪名而長大。

    他的心中該有多麽的痛苦難以表述……

    也許，他才是真正最痛苦的人……

    歐陽看著依戀的表情笑得冷冽，一隻手緊緊的握住，仿佛此時從這個女人身上傳來的柔軟和熱量，才是他人生的救贖。

    他快意的，繼續往下說：“你懂嗎？那一刻起，在五歲的我的心中，就明白了，父親不愛我，他的所有的心，已經隨著媽媽的去世，而也死了。”

    “你能明白那種感覺嗎？後來，我到了日本，在祖父膝下成長，而父親也很快因為一場意外而去世。那個時候，據說他臉上帶著滿足的微笑，應該是很高興可以去天堂遇見母親吧！他對我完全沒有一絲留戀之情，因為在父親的心中，他最愛的人永遠是媽媽，我雖然是他的兒子，卻是奪走他最心愛的女人的人，他不能原諒我，他怎麽也不能原諒我……”

    歐陽笑了，笑的滿目蒼涼，撫摸著自己的臉：“你說，我是不是魔鬼，如果我不是魔鬼，又怎麽會連自己的父親都不能原諒自己呢？”

    “你……你別這樣說！”雖然之前心中對這個男子充滿了仇恨，憤怒，這一刻依戀卻覺得自己的心瞬間柔軟下來，他竟有這樣的過去……像他這樣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人竟然也會有如此痛苦的過去……

    “還沒完呢！你聽我繼續往下說呀！”歐陽已經許久許久，沒有跟任何人傾吐過這心中的黑暗。

    外在的他堅強，執著，完美無缺。

    然而，內心的空洞與自我厭棄，又有誰人能懂？

    夜半的時候，他看著月光就會想起孩童時代母親給他唱搖籃曲，給他講故事的美妙聲音。

    媽媽……

    接著，他便開始自責，如果不是因為要生下自己，母親又怎麽會那麽快便香消玉殞了呢！

    如果不是因為母親早逝，父親又怎麽會在那一場意外中去世，感覺是他自己放棄了生命，追隨母親而去……

    這一道傷口永遠的銘刻在他的靈魂裏，無法愈合！每當想起，都隻有更痛……

    祖父也許也是恨著自己的吧，雖然他把自己培養長大，又把所有的家產都傳給了自己，但是，祖父一定也恨自己，因為若不是自己，他最心愛的女兒就可以活下來！

    這種自我厭棄的情緒沒有人能夠明白！

    而在白天，他卻依舊要保持住彬彬有禮的紳士風度，把所有的自我厭棄，懷疑，都藏在心底，就仿佛那是一頭野獸，將他緊緊的關住，鎖了起來，就可以不再放出去，不再惹火，不再泄露出他內心的秘密，他內心的這軟弱……

    這些秘密，隻是很多年前隱隱的和希子提過，之後不願意讓她擔心，也就再也沒有說過。

    而對小小，雖然當初他也有著一腔熱情，深深的愛著這個女子，然而，卻怎麽也不想告訴她自己心中的秘密。

    也許是因為，在他心中，小小是那麽純潔，他不想告訴她自己的脆弱！

    卻不知道為什麽，對這個感覺複雜的女人，不知如何定義自己和她關係的女人，他竟然如此有傾訴的衝動。

    好像是，胸口的那片大鎖突然被打開，那頭猛獸放了出來，猛撲向麵前這個女人……

    他不想再掩飾，也不需要再掩飾。

    因為麵前的這個女人，她的心中也是黑暗的，她也有過不可告人的過去，若不是有著黑暗的心，若不是可以背叛自己的靈魂，又怎麽會去出賣自己！

    所以，在這一刻，他竟然有一種兩個人可以一起下地獄的感覺！

    這種感覺如同烈火燒灼了他的心，他從來沒有對一個女人有這樣的感覺。

    是啊，其實，我不是天使。

    我也不是聖人。

    這麽多年，人人以為我是天使，人人以為我是不染塵垢的聖人……

    其實，我內心是那麽的孤獨，寂寞，黑暗……

    母親，父親，希子，這些曾經親愛的人，都離開了自己，離開了這個世界。

    是因為自己是個罪惡的人麽？

    也許吧，也許自己就是應該歸於地獄……

    不想再帶著聖人的麵具，不想在偽裝淡泊，成熟，什麽也不在乎……

    越想，歐陽越是覺得心頭一團黑暗的火焰，烈烈燃燒，“我還沒說完呢，寶貝……我想，你一定會覺得很開心吧？我就讓你更開心一點……你知道嗎，我是個魔鬼，不僅害死了母親，父親，還有我最心愛的女人……”

    “最心愛的女人？”依戀的心，不知道為何，猛地一緊。

    誰是他最心愛的女人？

    為什麽，當聽見他用那麽溫柔而深情的語調說這句話的時候，自己的心開始疼了？

    那個女人，是怎樣的女人？

    “怎麽？有興趣聽嗎？”他目光愈加黑暗深邃。

    依戀咬牙：“我……”

    “我知道你想聽，我就告訴你吧。”他內心有種自殘的感覺。

    “我最心愛的女人，也是被我害死的……我那麽愛她，想把一切最好的都給她……可是，我卻是那麽懦弱，無能，不相信她對我的愛情，不相信她的執著，我沒有我母親的決心，我離開了她……她太可憐了，愛上了我這樣的魔鬼，如果不是這樣，她現在肯定還活得好好的……我為什麽要害了她，為什麽……”

    說到後來，他似乎已經不是說給依戀，而是說給那個已經逝去了的美麗的靈魂。

    希子，你能原諒我嗎？

    你能原諒我當時不信任你嗎？

    你能原諒我現在又對別的女人動心了嗎？

    聽到他這樣的敘述，依戀愈加慌亂……

    他說的那個女人，他最心愛的女人，已經不在人世了麽？

    他有這樣悲傷地過去嗎？

    為什麽從來沒有聽見有人提起過？

    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他也真的是，太可憐了。

    失去了最心愛的女人，再次愛上的女人卻選擇了別的男人。

    這個男子，看上去是如此的完美無缺，為什麽要遇見這麽多令人難受的事情呢？

    她的心中湧動著一股溫柔，甚至想回過頭拍拍他的肩，寬慰他幾句。

    讓他不要再想那麽多，過去就過去了，最重要的是將來。

    不要沉溺在自己的悲傷裏。

    心頭的感覺複雜極了，她是該很這個男人呢？是該厭惡他？還是該同情他？安慰他？

    她到底應該對他這樣把靈魂鮮血淋漓的剖析給自己看，表示些什麽呢？

    果然，這世上沒有完美的人，完美的人，往往是比別人承受著更多痛苦的人。

    正是因為他們承受了太多，承受力比一般人強得多，所以才那麽淡定，拈花微笑，看起來，就好似完美無缺的美玉。

    可要是爆發起來，就會比一般人更加可怕。

    他的內心，一定很陰暗吧……

    依戀突然覺得無話可說，唯有歎息。

    他的眼瞳是血紅的：“怎麽？沒話好說了？是不是突然發覺我也是不幸的人，是個應該下地獄的魔鬼，很開心吧？你不是恨死我了嗎？你不是覺得我一出生下來就擁有著世上最好的一切，可以像踩螞蟻一樣把你踩死，你不是覺得不公平嗎？現在你覺得很公平了是不是？你是不是開心得快發狂了？”

    “不是。“

    依戀平靜地開口。

    “為什麽？”

    “因為……”她的心情已經平靜了下來，“歐陽總，得到您的信任和我說這些，我很感激，隻是，我配不起。”

    “你好大的膽子！”

    “歐陽總，我可以說，我很同情你的遭遇……或許，您不需要我同情吧，可是，我想，任何女人聽見您的故事都會有些同情的，我也不能例外。但是，我還是想告訴您一句……這種私密的事情，不要輕易地告訴別人，特別是像我這樣來曆不明的女人，我又是做記者的，難道您竟然不怕我把這件事說出去麽？說你內心黑暗，說你自我厭棄甚至不想活在這世上，肯定可以登上頭條成為大新聞呢！”

    “你敢這樣做嗎？”

    歐陽的眼眸劃過一絲嗜血的神色。

    “我敢不敢，您未免就能肯定。”

    “哦？是嗎？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有這個膽子！”（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