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賈拉爺死後，六邦上上下下已經鬧騰一片了，所有人都在為明天多準備一點，要麽就是為後路多準備一點。他們都明白，接下來就輪到要去和西街開戰了。

    但是從尋飛那兒得知，海老四卻表現的太過淡定，每天就帶著身邊一幫人泡泡溫泉，吃齋念佛這麽簡單。

    難道說他還看不明白目前的形勢？這顯然是不大可能的，連賈拉爺這個南街大佬都已經死在了我的手上，老害死這隻老狐狸可比賈拉爺狡猾一百倍，又怎麽可能會看不透我如今的想法？

    難道說海老四想求和，隻想安安生生的活下去？這更不大可能。海老四他完全明白，我和他之間的恩怨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解開的。其實那他完全可以離開東城，遠走他方。我想，憑他現在的權勢，到任何一個地方都能平平靜靜的過一輩子了。

    那麽現在隻有一種可能了，他在等，等一個絕妙的時機，等北街馮俊和我互相殘殺的結果，然後坐收漁利。

    想法是好的，不過三人之間還隔了一個李書豪，馮俊想暗動手腳，在我麵前討便宜可要費點勁了。北街不知道的是，我已經知道李書豪是臥底了，還有俊藤這號人的存在我也一清二楚。

    賈拉爺的消息占據了報紙大部分板塊，這事鬧的挺嚴重，上麵已經派了重案組和軍隊來鎮壓，目的就是為了徹底清掃東城的黑勢力。

    我和海老四以及馮俊的日子都不好過，也無暇再互相鬥來鬥去了，都忙成一鍋粥，我這幾天裏連續好幾次被有關部門請去喝茶了。

    在這幾天裏，我睡都睡不踏實，忙的焦頭爛額，就連和林柔、秦瞳見一麵的時間都騰不出來。

    一大清早，天還沒有亮。我還在輕舞飛揚酒吧樓上臥室酣睡的時候。一陣上樓踏踏踏的聲響吵醒了我。

    從房間出來後，我就看見尋飛正在穿衣服，陸浩、小花以及孫禮在他旁邊，手裏還拿著車鑰匙。

    我走過去，迷迷糊糊的，就問道：“尋飛。發生什麽事了？”

    尋飛撇過身子來，望了我一眼，急不可耐的說道：“守哥，差點忘了告訴你了，快跟我去湘城。”

    尋飛沒跟我說去湘城幹什麽就先出去了，我已經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我趕緊穿戴好衣服，也沒來得及洗漱就跟著尋飛後麵上了車。

    六點不到，這漆黑而肅靜的荒外，隻能聽見車子呼嘯而過的聲音。

    這天很冷，但是尋飛臉上已經冒出了豆大顆的汗珠了，後來我才知道在湘城的楊六花，5點多的時候打了個電話過來，就是為了告訴尋飛，凝凝，那個被命運折騰的女孩，不行了！

    車子開得極快，以至於車窗上還沒凝結一層霧氣就到了火車站，我們趕緊買票上車，一個小時後，這才到了湘城，我們連忙又攔上一輛出租車，在金錢的快馬加鞭下來到了醫院。

    一到病房，我們就看到躺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凝凝，楊六花她在其一旁，眼睛都紅了，陸浩他們三齊齊喊了一生“六姐”。

    我著急的問：“這是怎麽回事？！”

    “都怪我，都怪我……”楊六花哭個不停，絲毫沒有說出事情分毫。可我看尋飛那麵無表情的樣子，估計他應該也清楚一點。

    “你先別哭了。告訴我事情的經過啊！”我急眼了，不顧規矩的吼了楊六花一聲。

    楊六花啜泣了幾聲後，這才緩緩說來。原來，早在幾天前，凝凝就已經躺入醫院了，自從我把楊五龍幹掉。回到東城後，楊六花所帶領的六邦勢力越來越大，三天兩頭就找場子、搶地盤。

    這也就導致了豎立了很多仇敵，前幾天，楊六花即將和某勢力開戰，對方想要暗地裏下手，用六花的家人來威脅之類的，可這招行不通，因為楊六花的家人……整個湘城都沒人能夠得罪的起！

    無奈之下，他們隻要把目光盯在了凝凝這個特殊的女人身上，混戰之中，凝凝很不幸中槍。一槍打在小腹，另一槍打在胸口。

    “那你怎麽不早告訴我們？！”我一個大老爺們，見過不少人重傷，也見過不少人死亡，更是自己親手殺過人。

    可是，此刻我情緒失控的湧出了淚水。我不知道這賊老天眼睛瞎到什麽地步了，凝凝上輩子究竟是造了什麽孽，才會在人世間一生都過的如此悲慘！

    楊六花有些呆滯：“我說了啊，我告訴尋飛了……”

    聽言，我們將目光看向尋飛，尋飛依舊是麵無表情的坐在病床邊，溫柔撫摸著凝凝的臉頰。我輕聲問道：“為什麽不告訴我們？”

    “忙著對付賈拉爺，不想讓你們擔心。”尋飛淡然自若道。

    我閉上了眼睛，顫顫巍巍的離開了病房，陸浩他們三也跟在我身後，留下楊六花和尋飛待在裏頭，不知道在說些什麽。

    我有些恍惚，尋飛這輩子，唯一的寄托就這麽一隻腳踏進鬼門關了，即將離開人世，我心中五味雜陳，不知道該怎麽形容。

    悔恨？自責？無力？

    我不知道，我隻知道我想退出了。我真的想立馬退出這個隨時都會死人的道路。

    過了片刻，尋飛走出來了，他先讓陸浩他們三待在醫院裏等著，自己卻沒有要呆在原地的意思。

    陸浩三人會意，坐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抽起了煙。臨走時還讓瞥了我幾眼，尋飛拉著我往外走，這幅樣子看來是即將有話對我說。

    不出所料，跟著尋飛到了一直走到醫院的綠化池附近時，四周沒人，啞然一片。

    看到尋飛停下了腳步，若有心事般的坐在路邊的石凳上，默默掏出一個像符咒的東西，眼神全集中在了上麵。

    我跟著坐下去，又從懷裏掏出煙，抽了一根遞給尋飛。

    尋飛擺擺手，並沒有接煙，而是把符握得更緊了，然後問我：“守哥啊，這狼符的含義你應該知道吧？”

    “不知道，有話你就說明白點。”我搖搖頭，如實說道。

    尋飛頓住了，醞釀了很久。才緩緩開口說道：“這個狼符隻有幫主才能擁有，而且六邦幫所有人都要聽命於它，我這麽跟你說吧，它就相當於古時候皇帝的玉璽，而六姐剛才把狼符給我，目的就是.......”

    說到這兒，尋飛忽然又停住了，我卻沒有多少吃驚。其實剛才我就猜到了這麽一個小小符咒的特殊作用，隻是沒聽尋飛親自說不敢相信罷了！

    我好奇的問道：“為什麽？！”

    尋飛被我這麽一問，長歎了一口氣，不知道是高興還是悲哀的說道：“目的就是為了把幫主位子傳給我，混在湘城，成為大亨！”

    “打江山容易，坐江山難呐！”尋飛繼續說道：“十多年前，我才剛高中畢業，跟你現在年紀差不多，過了這麽多年，當初的十多號兄弟中隻有我活了下來。”

    過慣了這麽多年腥風血雨的生活，嚐過殺人的滋味，也嚐過被人殺的感覺。那時候，就看著跟著自己十幾年了的兄弟慘死在身邊，卻什麽事都做不了，那種挫敗絕望感，隻有親自經曆過才能切身體會到。

    我的心驀然揪了一下，尋飛的這句話讓我想到了差點被海老四殺害的林柔，當時我就在她旁邊，卻一點事都做不了，如今雖說林柔還安然無恙，可海老四卻依然在人間逍遙快活，還差點逼得我走投無路。這種恥辱感在尋飛無意的談吐間，演變的更加厲害。

    從六邦成立之後，我就很少能合上眼了，因為一合眼，仿佛就能看到那些兄弟慘死時的模樣。我就這麽一直踩著別人的屍體，一步一步往上爬。頭也不回的往上爬。

    現在我已經爬上了最高峰，位極人臣，跺跺腳就能讓東城黑白兩道塌寸三方。

    可是……我卻更懷念自己曾經一無所有的時候。

    “一個人懂的越多，得到的越多的時候，就意外著失去的也會越多。守哥，你還年輕，太多太多讓你一輩子都想象不到的事都會出現在你人生裏，但是有一句話你記住，如果能做到，等你像我這麽老的時候才不會悔恨半生，這句話就是：與家人妻兒一起過日子，與跟兄弟一起的喝酒比。功名大業真的算不了什麽！

    不要等到失去的時候，才懂得珍惜，相信我！”

    在這樣一片溫柔的月光下，這樣一片寂靜的環境中，尋飛，這個年過知命的老人用大半輩子的經曆給我上了最難忘的一次課。

    尋飛一字一頓的說道：“當前。最重要的事就是拒絕幫主之位！”

    我驚的張大了嘴，叼著的煙一下就落到了地上，因為這時候尋飛的眼神從手中的狼符轉移到了我身上。

    我不相信，也不敢相信尋飛會這麽輕而易舉的將幫主之位傳到我手裏。即便楊六花想退出了，可尋飛沒道理會拒絕楊六花的意思，他完全可以自己當老大，我也沒啥意見。

    “飛哥，別玩我了，六姐的意思我們都明白的，很顯然你更適合當六邦的幫主，我坐擁一個東城分支的就已經是最大的能力了。”

    “哈哈哈！”尋飛的笑聲在這昏暗寂靜的環境中顯得格格不入。三聲笑罷，尋飛望著我，一字一頓說道：“你的能力我都看在眼裏，你可以的，我說可以就可以...”

    這一刻，我也知道自己該憂愁還是欣喜了，我本來就是東城六邦的幫主，而且帶著弟兄們來東城的最初目的就是為了對付魏少，而現在都已經成立六邦分支了。

    而且……我想退隱的事情，真的還要昧著良心瞞著尋飛他們麽？

    可我要一時衝動，在這個時候把我即將要退隱的事說出來，換來的又會是什麽，我又不知道！

    太多太多的不知道，構成了這雲霧飄渺的宿命。

    尋飛已經緩緩站了起來，地上的煙頭還沒滅，我隻看到一個蹣跚而去的背影，在昏弱的夜光下，顯得佝僂又高大。

    我忍不住，輕歎了一聲。（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