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秋雨下樓的時候，秦牧和秦昊天已經出去了，外頭的天色也已經暗了。

    客廳裏，隻剩下芳姨在收拾碗筷。

    一聽到她的腳步聲，芳姨的動作就像是被人按了暫停鍵似的，一動不動。

    穆秋雨觀察了她幾秒後問道：“他們都去哪了？一起找陸南枝去了嗎？”

    芳姨低頭“小少爺是去找大少奶奶了，老爺走得急，不知道有什麽事情，接個電話就走了，剛剛他有叫你來著，但見你不應，就先走了，對了，他還讓我告訴你，這幾天恐怕不能回家。”

    穆秋雨“哦”了聲後，坐了下來，一邊拿著新鮮的提子輕輕剝皮，一邊觀察她的神色，見她已經收拾完所有的碗筷正欲出去後才開腔，“芳姨，最近這段時間，你都很奇怪呢，是不是有什麽心事？”

    “沒有。”她果斷回答道。

    穆秋雨放下提子，站起來，“若是沒有，我怎麽感覺你最近總是怪怪的，特別是對我，怎麽，你很怕我嗎？”

    怕，一直都怕，而且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怕。

    但是她不敢說出口。

    “沒有，怎麽會呢？太太又不是老虎，還能吃了我不成？”

    “你真的不怕我？”說著，她慢慢地向芳姨靠近去，“我可真的會吃人的哦。”

    芳姨聽罷，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腦子再次突然出現已經半年沒有出現過的驚人的一幕。

    畫麵一閃而過，情景簡直是跟現在的一模一樣！不同的是，站在這裏收拾碗筷的不是她，而是另外一名女子，穆秋雨也擺著一副惡毒的神色對那女子說著類似的話，而她則站在一旁為那年輕貌美的女子擔心。

    多少次了，這個畫麵一直不斷的在自己的腦海一躍而過，每當周圍安靜至極，穆秋雨欲對她說些狠話的時候，它馬上就跑出來，而且每一次都比上一次清晰，這一次，她終於看清楚了那個女子的衣服，一身素白的連衣裙，就像天使一般，對穆秋雨的咒罵不卑不吭，不還擊，但見不到一絲絲的害怕，這倒是惹起穆秋雨萬分的不滿，正當她看到穆秋雨抬起手欲打那女子的時候，一切畫麵又都消失了，就像做了一場夢似的。

    “怎麽不說話了？”穆秋雨的問題將她拉回現實。

    她忙回過神來，低下頭道：“夫人，若是沒有什麽事情，我得先出去了，待會還要幫二少爺喂比比，不能餓著它。”

    比比是秦昊天養的狗，是他的命根，已經很老了，八歲，一直是他親手喂大的，旁人都不能給它喂食，前幾天病了，向來自詡堅強的秦昊天差點都哭了，抱著他四處求獸醫，好幾個獸醫都說這麽老的狗，救活也不能活幾天倒不如讓他自然死去，他聽後差點就把別人的店給拆了，後來好不容易找到一個願意治的，這幾天才勉強能吃下東西，今晚臨走前，就千叮萬囑芳姨要按照他配給的食物喂食。

    穆秋雨知道比比的重要性，甚至比她在秦昊天心裏的位置還重要，萬一有個什麽閃失，秦昊天一傷心起來，得不償失，便不再為難她，讓她下去。

    芳姨終於鬆口氣，端著比比特配的食物到狗窩旁給它吃的時候，她發起愣來，不斷回想剛剛腦海裏一閃而過的畫麵。

    那個女人，她好像見過，但她想了好久卻想不起到底是誰，唯一肯定的一點是，她肯定在這個家裏出現過。

    一直到比比停下來，她才轉移注意力，學著秦昊天的口吻：“比比，怎麽不吃了？不吃是不行的喲，人是鐵飯是鋼，得吃東西才能健健康康的好好享受這個世界的陽光和雨露。”

    芳姨正說話間，比比突然站了起來。

    這讓她有些猝不及防，以為它要攻擊自己，反應過來的時候，比比已經跑出去了，那速度一點都不像病了。

    原來，秦昊天竟然忘記給他上鎖鏈！

    她急了，也慌忙跟著跑出去，一邊走還一邊低低的叫著：“比比比比”生怕被穆秋雨聽到，又不敢叫太大聲，以至於比比壓根就聽不到她交換，再者，她的身子骨也沒比比跑得快，一直到跟著它跑到後門，看它矯健地順著後麵的牆攀爬上去，消失在夜空裏，她才知道自己闖了大禍。

    跑回自己的房間，掏出鑰匙拿著手電筒急急忙忙開門跑出去，卻哪裏還有比比的身影？

    秦家後門對著的是一條河，前些年河水還清澈些，秦家的老小飯後還會來河邊散散步，這幾年汙染嚴重，變得很髒，秦牧倒是花錢請人治理過一次，但是河的上遊是由不得他控製的，那上麵住著什麽樣的人家，有沒有講究文明，他也完全不知道。

    隻是花完錢治理完後沒幾個月河水又變髒，所幸經過治理後的河水沒有從前那麽臭，尚能忍受，秦家麵對著這邊的窗戶大都緊閉著，也就沒有任何影響，所以，芳姨也有好幾年沒有來過這裏。

    “比比”她聲音焦急，朝著漆黑的河邊劃著電筒的光線。

    這裏沒有路燈，周圍鴉雀無聲，隻有偶爾傳來一陣微風劃過空氣的聲音，顯得十分詭異。

    所幸，她活了一把年紀，也不信這些神神鬼鬼的，才膽大包天一直往前走。

    可是越是往河上遊的方向走，她就越是有一種莫名的熟悉感，仿佛這個地方她從小就來過似的那種熟悉，而她進秦家是在結婚後的事情。

    頭一陣莫名的暈眩，讓她不得不停下來。

    好像要回憶些什麽，卻又想不起，這種感覺萬分痛苦，更要命的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回憶些什麽。

    “比比”她努力地再次開口，試圖減輕暈眩的痛苦。

    但是越是這樣，就越是徒勞，就連叫出的聲音，都莫名地帶著哭腔。

    好像在這裏，經曆過這輩子不願再次回憶的事情似的那種心碎感，不斷地衝擊她腦膜，撞擊她老邁的心。

    可是……

    正當她努力回憶的時候，身旁卻響起一陣“嗚嗚”的聲音，她拿電筒照了一下，比比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回到她身邊來，正用尾巴掃著她手臂，那頹然的樣子比起剛才躍牆的矯健簡直是天壤之別，此時此刻，它又恢複了一條老年病狗該有的模樣。

    芳姨少見的氣急敗壞，拖著它的繩子就是一陣咒罵：“你跑啊，大半夜的，我看你這個老家夥能蹦噠到哪裏去！你這條老狗，沒幾天命了你還來折騰我這把老骨頭，看二少爺回來我不跟他投訴你！”

    一直嚷嚷著回到秦家關好後門，芳姨才停止了聲音。

    在上鎖的那一霎，她又往外頭看了眼，河水在夜色映照下，有些許詭異的波光，那波光，似乎在召喚她揭開什麽秘密似的詭秘。

    到底，今天是怎麽了呢？她狐疑地拖著比比回狗窩，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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