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爭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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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著突然而至的雨水,天色至黃昏時,已是暗了很多,寺內多是泥濘小路,往外走便是不易,寧安郡主與衛淩詞在此處不過拜訪友人,加之落雨,便在王妃處小坐避雨。

    可眼下怕是出不了寺門了,隻好拜托寺內僧人收留一晚,可寺內來上香的客人都是如此,逗留難歸,客房本就不多,此下顯得有擁擠。

    平南王妃本是事先與之打過招呼,選了僻靜的一間獨立的院子,落雨後,便未走,眼下寬敞的院子多了兩間客房,正好方便了寧安郡主母女二人。

    衛淩詞與母親便住在了旬長清對麵,當二皇子旬亦然來時,半月未曾落雨的帝京,遇到了今年最大的風雨,劈裏啪啦地往下掉,天色昏沉,許是嫌風雨不夠,頓時又添了幾道驚雷。

    恰是驚雷的光線,讓開窗透氣的旬長清看到了玄色衣袍的青年,她便站在了窗口瞧著。這些年的許多陳規舊矩因著凝元帝的女子身份,都改變了。女子都可入仕,還有何規矩不可打破。黃昏尋人,若無有心人,隻怕也不是什麽丟臉麵的事。

    旬亦然一身新色衣袍,縱使大雨中過來,除了長靴濕了半截,其餘都是幹淨整潔的。他心儀衛淩詞之事,淩雲上下都是知曉,但帝京內縱有淡淡風聲亦被皇後壓了下來。

    在皇後眼中,衛淩詞身份夠不上嫡長皇子正妻的身份,她心儀的是世家大族的千金小姐,能為旬亦然榮登九五帶來助力的女子。

    有佳人兮,見之不忘!旬亦然的心情便是如此了。

    而出來的先是寧安郡主,二人寒暄了幾句,而對麵窗內的旬長清墨色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著二人,盯了許久也未見衛淩詞,難不成她不在?

    窗外的雨絲斜斜打入,在旬長清眉睫處匯集成滴,劃過了臉頰,沒入了衣領處,她卻不自覺,兀自站在那裏望著,心裏壓抑而焦躁。殊不知門被人打開了,她察覺時,鼻尖似乎又嗅到了白日的桃花味。

    未及回神,身子被人往後拉了些許,眼前的窗戶瞬間被合上了,她忙回頭去看,眼前一亮,又是衛淩詞。

    隻是她應該在對麵才是,為何到自己屋中?

    衛淩詞一眼便看清她臉上的雨水,一副孩童貪玩雨水的模樣,被大人當場抓住了。

    隻是旬長清並非真正的孩子,望著‘來者不善’的人,噘嘴就道:“你為何又進我屋子,且不敲門。”

    衛淩詞一楞,見她嫣然巧笑,半眯的桃花眼又帶著促狹之意,暗歎這孩子有仇必報的性子,此番確實是自己失理,妥協道:“是我的過錯,不知小公子可否借屋子讓我暫坐片刻。”

    若真是八歲孩子,隻怕真會被她糊弄過去,可旬長清顯然不是,她知道衛淩詞是躲著旬亦然,隻是如今二人若在一起也是不錯,她為何要從中攪局,順了二皇子之意也可。

    最重要的便是,她為何要幫助衛淩詞?若是她真嫁人了,自己也少了一層憂患,免得整日心神不寧,想著以前的事,生怕如前世般被她誆騙了去。

    如此想著,她便轉眸看著門,語氣極為柔和,語氣恰到好處的乖順,道:“可,方才我瞧見二哥過來了,如此屋子便借你,我去對麵尋二哥就是。”

    小孩子管不住嘴,去了定然會露餡,衛淩詞當即斂色,見她即要打開門,急忙喝道:“不許去。”

    又是不許二字,旬長清上輩子不知聽了多少次了,眼下二人不過剛見了兩次,身份不同,竟還對她呼來喝去,衛淩詞比她高了很多,發絲成束但些許又散亂著,唇角幹澀發白,正望向她,這是又生氣了!

    旬長清咬了牙,不甘示弱的瞪眼,繃緊著一張小臉,硬聲回她:“為何不許,衛姑娘非我長輩,爵位非比我高,憑何命令我?”

    “哦?”聽聞此言,衛淩詞抿了抿唇角,找了座位坐在桌旁,不動聲色,指尖在桌麵敲了敲,示意旬長清近前,旬長清果然聽話的走過去,她才淡淡道:“王妃未曾與你說?白日王妃讓我收你為徒,帶你回淩雲,眼下,你該喚我一聲師父才是。”

    縱使心性再是如何沉穩,旬長清也是怔住了,半晌難以答話,眸色震驚之外,含著些許不明朗的恨意,幾乎咬著牙齒答道:“母妃未告知,我便不知曉,就算是又如何,難道姑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娘還能約束長清的自由不成。”

    “自然不會,隻是眼下為師可以命令你不準出屋子,”衛淩詞的唇角漸漸複了紅潤之色,看著氣鼓鼓的孩子,眼睛愈發明亮,不知為何,心情竟有些愉悅,又道:“進了淩雲,便無親王之子的身份,眼下後悔去,尋你母妃還可以來得及。”

    旬長清咽了咽喉間口水,衛淩詞說話並未看著她,說明她的話還未完,果真,她見旬長清不說話後,很滿意,頷首接著道:“雖說我母親與你父親舊時一起長大,可我不同,我與你們並不相識,王妃之意,不過想讓你離開帝京,尋淩雲避世之所,你若不能體會她的苦心,便由著去鬧騰,我不會管你。”

    衛淩詞不知吸了幾口氣才說完這番話,念及她年齡小,故而將事情掰開了說得很清楚,音落地,才徐徐回眸看著旬長清,嘴角又是輕輕一勾,帶了些年輕人的肆意傲氣。

    衛淩詞明白的道理,旬長清再活一次,怎會不明,她比衛淩詞知道的更多,當今皇帝與父親兄弟情深,自是不會有疑心的一日,隻是她知道皇帝活不了多少年,最多六七載,旬亦然便會繼位,到時,情分不在,主少國疑,不會容得平南王府繼續成長,定然疑而除之。

    她若在帝京,隻會如前生那般圈而殺之,縱然不死,也會被當作人質威脅父親。

    旬長清偃旗息鼓,也不再說話,眉眼垂下,那雙眸子幽深得駭人,衣袍中的雙手死死攥緊,她仰首道:“淩雲山不過是一座山,如何與皇帝抗爭,到時會如何處置我,你又如何自處?二哥喜歡你,甚至願意以江山為聘禮,你又為何趟這趟渾水,汙了自己的名聲。”

    顯然,衛淩詞一驚,輕輕歎息她竟如此早慧,雙眸戲謔地掃過了旬長清稚氣的臉頰,驚懼後又是一笑,雲淡風輕之色,雙眸黑白分明,隱隱笑意,歎道:“我不想嫁人罷了,若有朝一日,你與淩雲不可共存……”

    “姑娘,便會與我斷絕關係?”

    童音含了些不可易查的怨氣,衛淩詞搖首,置於桌沿的手緊了緊,低低笑道:“斷絕關係?你我現在可有關係?”

    旬長清不認,二人自是沒有關係,最多算上見過兩麵的陌生人罷了。

    其實仔細想想,上輩子在父親謀反,帝京派人來抓她之前,衛淩詞就已經與她斷了關係,這點確實怨不得她,淩雲不會違抗君王之言,不願與朝堂作對,自會將她這個罪人送入帝京。旬長清自己默歎幾句,衛淩詞大概不會忍受自己的徒弟會愛上自己,這是大逆不道之事。

    寧安郡主衛曉,自小在先帝身邊長大,琴棋詩書,無一不通,書香子弟,隻怕見不得這般師徒戀情,更甚的是二人同為女子!

    隻是她為何不想嫁人?

    心中念著,旬長清便問出了口:“你為何不想嫁人?”

    “與你何幹?”衛淩詞瞥了她一眼,神色又複清冷,原以為方才的話,她會長進,誰知竟將心思放在自己身上,以小壞大!

    莫名挨了訓斥,旬長清自覺失言,亦不再言語,隻是感覺男女情愛之事,入不了衛淩詞眼中,殊不知普天之下,大齊境內,對於未出閣的女子來言,最尊貴的位子便是儲君正妻。

    而衛淩詞卻是棄置不屑,到底圖些甚?

    方才言及一刻,可現在半個時辰都過了,衛淩詞猜想旬亦然該走了,便起身,道:“我的話便到此,聽與不聽在與你,拜師禮未成,你仍可以後悔。”

    衛淩詞有些忘了,眼前不過是個八歲的孩子罷了,腦中想法再深也不及她,參與皇家鬥爭之中後,才會發覺平淡是福,與其日日勾心鬥角,不如身在田野,柴米油鹽醬醋茶,人生樂事。

    旬亦然鍾情又如何,能敵得過皇位權利誘惑?後宮三千,她又算何物?

    慨然歎息後,衛淩詞便回了對麵自己的屋子。

    留下小小的旬長清獨自在屋中冥思苦想,額上冒著點點細汗,白日白須僧人一言點醒她,心中執念太深,今生與前世不同,她八歲才遇衛淩詞,她應該想辦法如何護得平南王府,如何護住母妃平安。

    至於那段虐緣,衛淩詞無心,她又何必強求,人平安活著才是重要。

    在人心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鬼蜮的皇家,一味忍受不是長久之事,既然別人不放手,她該爭上一爭,縱再如前世一般早逝,那也是蒼天定下的造化了。

    許是緣分,旬亦然晚間來京山寺的,在外間看來是尋幼妹旬亦素,她今日也是上香而來,本當午後回去,可是午後卻大雨阻攔在了這裏,歸不得,去不得。

    旬亦素非皇後所生,是平妃所生。不甚得寵,但母女二人在宮中謹言慎行,存在度很低,亦無人想去找麻煩。數日前,她便向皇後請了旨意,出宮上香。

    她與二皇子甚少說話,見他突然來此,大失所驚,好在他說了兩句安好的話便離去了,暮春之際,驚得她背脊出了一層薄汗。

    皇帝膝下不過三位皇子,其中文韜武略當屬旬亦然拔萃,待人溫和,從未有過不好的言論傳出。皇帝的心也當屬他,這些年皇帝身體愈發不適,含元殿隱隱傳出立太子的話來,旬亦素亦不敢得罪他。

    人走後,床榻裏側翻出來一個人,臉色通紅,額間沁出汗意,連連呼出幾口氣,才道:“幸虧我娘讓我平時多練習閉氣,不然今日我真要死在這裏,阿素,我怎麽不知你和二皇子好成這般模樣,知道你出宮,特地尋過來看望你。”

    旬亦素連忙關上門,幾步走到床邊,臉上焦急之色緩了很多,歉疚的望著床上躲避的袁謾,輕聲道:“真是對不起,我與二皇子並未相熟。”

    袁謾起身掀開被子,盤膝坐在床上,今日她偷溜出來見旬亦素,在父母那裏謊稱歇在了平南王府,反正她有時也會歇在那裏,不過讓她憋屈的是,二人不過剛說幾句話,二皇子突然破門而進,嚇得她慌忙躲床上,以免被他發覺。

    若不然,她與旬亦素的事情隻怕瞞不住了。女子相戀,隻怕會被她母親活活打死。

    旬亦素不過及笄之齡,遇事沉靜,輕輕咬住下唇,嘲笑道:“他來看我,怕是想堵住天下人的嘴,隻怕衛家姑娘在此。”

    剛剛躺下的袁謾一個激靈又翻坐起來,指著外間,喃喃道:“衛淩詞?”

    屋內已經點燃了燭火,外間風雨卻更大了,天地之怒,呼呼作響,猶在耳畔,異常冷冽。

    旬亦素臉色和緩,經燈火反射後,臉色顯得有些和煦,如明媚春日,她揣測道:“他應該來尋衛家姑娘,隻怕碰壁了,到我這裏走個過場,外人看來就是兄妹情深的戲了。”

    經此一言,袁謾雀躍的心思亦不在了,眸色陰鬱,不悅道:“皇後尋過母親,想讓我嫁作二皇子,作正妻。”

    袁家背後,是幾萬禁衛軍,近君守衛,令人眼紅,皇後當然想拉攏。

    旬亦素緩緩垂眸,這些話她偶聽到些風聲,縱然心不甘,卻是無可奈何之事,麵上卻略作無表情,心中卻是極力相忍,再不濟,袁謾進宮,二人相見更為容易,不必這般出宮遮掩。

    她不語,袁謾便惱恨自己提了不該提的話,將人拉坐在榻上,距離近了,隱隱清香,縈繞鼻尖,然心中一暖,不知為何臉就莫名紅了,她輕扯著阿素的袖中,保證道:“阿素,我不會進宮的。”

    “我知曉你不會進宮,陛下不會容忍皇子與禁衛軍統領有所關聯,這是大忌諱,隻是皇後心中急切罷了,”旬亦素娓娓道來,聲音綿軟,一味低頭,鬢間發釵上的寶石,熠熠生輝,晃得袁謾睜不開眼。

    旬亦素不傻,懂得危難中如何保全自身,她心情甚好,索性她就閉上了眼睛,攬過她不可一握的腰間,湊近了些,說話有些含糊其詞:“阿素,你心中有我,我心中有你便可,其他的,船到橋頭自然直,毋須煩擾。”

    後者低眉一笑,極是靦腆,不曾用言語回應,隻由著袁謾鬧騰,頸間酸癢,她微微避開了些,才回應她:“今日不歸,難不成不怕袁夫人找你?”

    可惜那人並不答話,一隻手忽而覆上她腰間的束帶,將她身子放平。

    燭火不知為何滅了,蒼穹中狂風驟雨,一夜未停。

    然而旬亦素次日起來時,雨過天晴,身旁亦無人了,這才想起今日是她當值!

    作者有話要說:  最後的最後,自行腦補,今晚小劇場木有啦。

    晚安,麽麽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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