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在早些年前，我剛成年，狂妄不可一世的時候，天界流傳著某個仙子為了某位無心無情無欲的神君墮落成魔，甚至最後跳入火碑爐魂飛魄散，化成一場下了十日雨。

    其動人的真摯之情廣為流傳，我對此嗤之以鼻，歎其癡傻，這廣闊天地好看的男子甚多，能做心上人的千千萬。那般執著於一人，可不就2是傻。

    而今夕，驚鴻神君的消失，我的決絕，是義無反顧，毫不猶豫。

    我才懂得，原來這天地悠悠，也可因一人而荼靡，那些繁星，明月皆不可見。

    是，這世間好看的人兒千千萬萬，得我歡心的，卻隻那一人，唯一人。

    ——

    九天之上，黑雲壓沉，伴隨著震耳欲聾的雷鳴聲。玄台上，密密麻麻圍觀了不少仙人，威嚴而洪亮的聲音驟然響起：“魔界少卿，盜取盤古石，殘殺神族上古神獸金麒麟，仙族仙君，毀滅神墟，其罪不可恕，天神共憤，今為懲誡，引九天玄雷，次壓入驅魔塔底三百年，生死由天，皆不追究。”

    話落時，議論聲四起，多是爭議。

    我便躺在玄台上，望著那烏雲翻滾，心中很是淡然，甚至很是高興，若是這一切能換回他，那怎樣都是可以的。

    就是上傾這會該聽到消息了，她定在狠狠的咒罵我給魔界丟臉了，真是對不住她了。

    隱約中是重黎的聲音，我側過頭，看到她在不遠處，難得一向冷冰冰的她擔心與氣憤，我朝她露了笑，低聲道：“死不了的。”

    她再說什麽時，我已然聽不到，那響徹雲霄的雷聲，轟隆隆一聲巨響，腦中便是一片空白。

    九道九天玄雷降下，我曾幾次以為，那便是死亡，一次次靈魂離體的生鮮感受，身體裏一寸一寸骨頭粉碎般，皮肉似被撕咬，我驚叫著，驚恐著。

    恍然間回到杏子塢那個湖，驚鴻便在湖的那邊，笑得如清泉。

    ——

    在龍墳墟的那幾年，宋塵也曾去看過我。

    那是個烏煙瘴氣的遠古仙界遺址，一片黑霧裏，飄著紅磷火，好些惡蛟與沒有魔智的魔物便藏匿在那黑霧中。

    宋塵每每穿過，身上總會掛點彩，踏著石墟而來時，還是玉樹臨風的模樣，隻是我不喜歡他總笑話我，笑話我被捆在斷柱上的狼狽模樣，他原話是那麽說的：“每當本皇子心情不怎麽愉快，過來瞧見你的如今的模樣總能讓我心情開闊些。”

    氣得我牙癢癢的。

    他好幾次問我為什麽去盜盤古石，落得這個下場，我總望天歎氣：“年少輕狂，我就看不慣那些仙人高高在上的樣子，想搞點事。”

    他搖著頭，道：“這種事為何不帶上本皇子？”

    好吧，宋塵還是有那麽點同窗友誼愛的。

    有一日，我哄騙他去偷司命的薄子，幫我查一人，他警惕著問我：“查何人。”

    我猶豫了下：“我也不確定…司命的薄子上他應該是半空白的…。一個重生的神？”

    宋塵挑著眉走了。

    次日，他一身狼狽的又來找我，霹靂巴拉的對我開口大罵，簡直就是一潑婦的模樣，我想著若不是有那道結界隔著，難保他會衝過來給我一腳。

    我閉著眼睛裝作沒聽到。

    他更加生氣了，跺腳：“你坑老子呢？你知道我被白恨那混蛋的三首龍追了多久嗎？圍著仙界追了三圈！差點老子就失去一條腿了。”

    我頗有些心虛，白恨那隻三首龍對妖魔氣息極是敏感，上天界幾次每每都得被追著跑，更別提拿了天界的東西了。

    我嘿嘿笑了兩聲：“我這不是相信你的能力嗎？你堂堂妖界皇子。怎麽會怕那區區一隻發育畸形的龍呢？是嗎？”

    聞言，宋塵暴跳著：“你真是什麽鬼話都說得出口，那是發育畸形嗎？那可是敖龍，遠古三大神獸之一！我們狐狸的天敵！聞到那隻臭龍的味道老子得惡心一個月！”

    “咳咳…”我心虛的清咳了兩聲，又悠悠歎了口氣，頗為憂傷：“我曉得，委屈你了，等我出去定將你好好報答。”

    宋塵昂著頭像極了隻高傲的公雞：“老子不稀罕！”

    我覺得有些心疼，他這些日子也不知又和哪些不著道的朋友混在了一起，給慣出這麽個毛病，那麽個高冷邪魅的氣質硬是給我瞧出個野山雞的氣質來，但也可能是因為他這會的狼狽形象讓我一時蒙了眼。

    落難時，總該有覺悟，所以即便我很想打他，卻也得舔著臉：“我知道你不稀罕，是我非要報答你可好？”

    “少卿啊少卿。”宋塵搖著頭，惋惜道：“你真是越來越虛偽了。”

    “生活不易，命運所迫啊。”我無奈。

    話落，我便又試探著：“那宋塵…說了這麽久，那司命薄你拿到了嗎？”

    宋塵頭一撇，聲音清亮：“沒有。”

    ……

    若不是這大鐵鏈子捆得我動彈不得，我真的想一腳踹死他。

    “但我看了。”

    ……

    我壓著氣，小心翼翼的問著：“你看到什麽了？”

    聞言，宋塵盯著我冷笑了幾聲，不言語，臉上透著棱角分明的冷峻。

    我心裏著急，出口的聲音微啞：“宋塵…你這神情是什麽意思？你莫讓我猜，我也不想猜，你便直接了當的告訴我。”

    宋塵神色略帶著嘲諷：“你落得這幅模樣，就是為了那位驚鴻神君？傳言中，盤古石能使神重生，你為了他，如今被囚禁在這裏，動彈不得，他重生在人間，逍遙自在，好不快活，你覺得值得？”

    宋塵的話我隻聽得一句“他重生在人間。”

    我抑製不住的歡喜。

    低聲喃語：“他重生在人間…他還在…”

    我欣喜的笑出聲：“他還活著…”

    仰頭望著被黑霧籠罩的上空，心髒跳動得厲害，似要蹦出來般，這世間最讓人歡喜的事莫過於在絕望後發現還有希冀。

    我止不住的嘴角上揚，到驚喜的尖叫出聲，到大笑。

    宋塵臉色僵硬的瞧著我，我想他大概覺得我瘋了，我是真的高興瘋了。

    此生，我從未如今歡喜過。

    “我真是瘋了才來看你！”宋塵冷著臉將袖子一甩，揚長而去。

    我陷入了歡喜的漩渦，並沒有挽留他。

    他也的確是真的真的好長好長的一段時間沒有來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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