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藏起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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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仿佛宣布一百萬黃金似的, 何鈺鄭重其事的告訴他。

    “顧兄這個人吧,別的都好, 就是總愛皮笑肉不笑,瞧著怪嚇人的。”

    本該正是揮霍的年紀,顧晏生過的卻像個老頭, 看破紅塵似的, 笑意永遠達不到眼底。

    何鈺到現在都記得第一次見麵時,他那雙眼半睜未睜, 死水似的, 毫無波瀾。

    不知道的還以為他重生了, 百歲的老人靈魂裝在嫩殼裏。

    “沒什麽值得開心的事。”顧晏生回答的隨意。

    明明是你有缺陷。

    不會笑不會哭的人那是不完整的, 顧晏生大概是不知道。

    上次在浴池邊, 他說自己也是有脾氣的, 結果醞釀了半天,語氣還是那麽平靜, 後來何鈺就知道了, 這人從小缺愛, 漸漸長成了殘疾。

    精神方麵的缺陷也是殘疾。

    “顧兄養花開心嗎?”

    “顧兄讀書開心嗎?”

    “顧兄喂魚開心嗎?”

    “這有什麽好開心的?”顧晏生反問。

    何鈺無語, “你難道不是因為愛好興趣才種花養魚讀書的嗎?”

    正是因為愛好興趣, 所以種花養魚讀書對他來說是一種享受,那花開芽了,想給人分享,顧晏生也是。

    他不會明說,也不說我的花開芽了, 你快過來看看。

    他就麵無表情的放在何鈺的窗戶底下,叫何鈺自己觀察,何鈺如果沒瞧見,換個更明顯的地方,繼續讓他瞧。

    奈何何鈺天生不吃這套,對花花草草沒什麽興趣,直以為誰放的盆栽,隻開了芽也敢拿出來,膽子真肥。

    他是真的不知道這是顧晏生養的,天下的花都是一樣的,顧晏生這個隻是從別人的枝條上剪了一根稍稍壯些的,在何鈺眼裏根本不可能種活,但人家就是種活了,還發了芽。

    發完芽沒什麽朋友,第一個就是想給他分享分享,結果他還不理不睬,一邊磕著瓜子,一邊嘲笑,好醜。

    把顧晏生氣的臉色當即拉下來,好半天緩不過來。

    顧晏生養的魚也是,那魚剛從別的地方逮回來,相當於換了個新環境,非常難養,動不動就死,但也被顧晏生養活了,水也清澈見底,說明他常常換。

    這本來應當是個相當有成就感的傑作,急需找人分享,這個人自然還是何鈺,奈何何鈺不懂欣賞,也沒養過魚,搞不清這裏麵的彎彎道道,心情好時驚訝道,竟然真的養活了,厲害。

    心情不好時搖搖頭,這有什麽好養的,它也不像狗似的,還能貼著主人逗主人開心。

    何鈺自己是嘴快了些,完全沒顧及旁人,顧晏生養這個不知花費了多少心血,擱他眼裏就是白費功夫。

    所以說三觀不同的人其實很難在一起,完全聊不來,也沒有話題。

    但就是很神奇,他倆平安無事相處了好幾天,還漸漸培養出了兄弟情分。

    你讓我,我讓你,各退一步竟也從來沒有吵過架。

    其實是欺負顧晏生不會生氣。

    不過細細觀察的話何鈺發現顧晏生還是會生氣的,他隻是情緒隱藏的很深,深到你看不出,他自己也不會表現出來的地步。

    所以平常看他,他就像一個活佛陀似的,無欲無求,無心無年,實際上並不是,他隻是一個念頭太強烈,強烈到壓下了所有東西,包括情緒。

    他想變強,為了變強犧牲掉不需要的東西,很正常,何鈺為了變強,也會舍棄一些東西,他沒有顧晏生執念深而已。

    顧晏生的執念已經深到骨子裏,即便是在生死之間,他依舊選擇變強,再變強。

    那日景南宮內,何鈺其實早到了幾分,將他與蕭琅的對話聽了大半,蕭琅問他恨嗎?

    他說不恨,要真的說起來,是我自己無能,沒能算的再精再細,要怪隻能怪我自己。

    他將鬥不贏蕭琅的鍋算在自己頭上,沒有怪蕭琅以大欺小,隻怪自己不夠強大,對付不了蕭琅。

    很奇怪的心理,偏離了正常軌道,但你要是說他錯了,又沒有,他太對了。

    如果是一般人,肯定會怨恨蕭琅,覺得都是蕭琅的錯,蕭琅占盡便宜,以長欺幼,畢竟人都是站在自己的視角上想事情,隻有他是站在強者的視角上想事。

    想成為強者,是提升自己,而不是埋怨別人太強,希望別人弱到跟自己一個層次,公平競爭,那是不可能的,這世上根本沒有公平競爭,但很多人就是不明白這個道理,顧晏生明白。

    所以說,何鈺覺得他已經具備了成為強者的第一步,這也是他一直努力的目標,沒有辜負他生母的期望。

    顧晏生沉默了許久,半響才開口道,“難道種種花養養魚看看書就是開心?”

    看來他還是沒明白。

    “種花養魚讀書當然不是開心,自願種花養魚讀書才是開心。”

    顧晏生養好花後,搬過來給他分享,就是他心情波動很大的證明,他自己有了開心事,所以想分享給何鈺。

    誰料何鈺腦電波跟他不在一個層次,欣賞不了他喜歡的東西,這個過程又會失落,為什麽失落,因為有期望。

    “這樣嗎?”顧晏生垂下眼瞼,“那我是平靜的種花養魚看書,沒有開心,也沒有不開心。”

    不承認,真是別扭。

    何鈺也不強求,“你怎麽說就怎麽樣吧。”

    他看顧晏生已經犁到了下方,搬了搬椅子,跟著去。

    原本以為顧晏生一天幹不完,沒想到還挺輕鬆,那磚一掀整塊都掉了下來,顧晏生比了比周圍,決定將它豎著插進土地裏,用作圍磚。

    他愛瞎折騰,何鈺也不阻攔,一直幫他舉著燈,看他瞎折騰。

    顧晏生犁好了地,又澆了澆水,將那一塊全部浸濕,順便傳授些經驗給何鈺。

    “剛種下的菜紮根不牢,水一定要澆透,好讓它紮根。”

    如果澆不透的話,它的根伸不開,也破不了土,時間一長好些的長勢不行,壞些的直接萎死。

    如果要種,當然要種好,種死了還不如不種。

    何鈺敷衍著嗯嗯兩聲。

    他在姥爺家不要種過太多地,姥爺也與他說過過程,與顧晏生說的差不多。

    “晏生啊。”何鈺在他麵前不叫他三殿下,就叫名字,“你跟我姥爺絕對有話題,我姥爺家種了千畝田地。”

    他姥爺認為天底下沒有種田解決不了的事,上房揭瓦,種三天妥妥的好,下水抓魚,沒關係,種個十天半月,保證再也不敢下水。

    要是再調皮一些的,譬如鬧脾氣砸東西不尊重長輩之類的毛病,那也不是大問題,種個一年半載出來就像全新的似的,脫胎換骨。

    姥爺的家教就是這樣,也不打人,也不罵人,看誰不順眼就叫誰種田去,他是太師,當年皇上在他眼皮子底下也沒少種田。

    皇上還‘歡天喜地’的賜了一塊匾,就叫‘天下第一田’,無論是誰,地位有多高,到了他的地盤上,見到‘天下第一田’的牌匾,都要下地種種田,體驗一把過日子的感覺。

    當年可害苦了多少大臣,達官貴人連個菜都認不全,紛紛擼袖子下地幹活的場麵,太震撼不敢想。

    “這樣嗎?那有機會還真的要去請教請教。”顧晏生聽了進去。

    他種田種花都是自己摸索出來的,比較在皇宮裏,也沒人傳授經驗,太師是祖上積累的經驗,若真的論種花種菜的大師,還是太師更勝一籌。

    太師什麽都種,什麽賺錢種什麽,顧晏生純粹是個人愛好,就好這口。

    天色越來越晚,何鈺惦記著武夫子的事,瞧了瞧月亮放下燈籠,“有點困了,我先睡一覺,你自己弄吧,燈我放這兒了,你注意一下,別走火了。”

    顧晏生點頭,“好。”

    他這邊也快幹完,地是弄好了,就差種菜,暫時沒有,先這麽空著。

    顧晏生洗了洗手,又喂了喂魚,去隔壁的大庭院剪了兩枝粗壯花枝。

    樹的生命力旺盛,隻需剪掉一枝嫩芽,分叉的地方,好生種下,它便能活。

    顧晏生將三尺長的花枝下擺剪掉,分叉也剪掉,多餘的花和枝葉全剪掉,隻留一根長了花的地方。

    剛栽種的花枝沒有根,吸收不了多少營養,多餘的花枝會分手它的養分,花便種不活。

    他兩枝弄成一樣的,形狀也剪的差不多,一邊插一個,插在方才犁地的地方,中間留著種菜,兩邊觀賞,甚美。

    時間對於他來說還早,便又找了個活,洗衣服。

    將身上這套,連同今天換下來的,也包括何鈺的都拿出來洗洗。

    許是覺得不好意思,何鈺這回沒把換下來的衣服擱在床頭的櫃子裏,不知道藏去了哪,竟瞧不見蹤影。

    難道以為藏起來就翻不出來?

    何鈺白天睡不安穩,晚上要起來訓練,累的不行,倒頭就睡,都不帶猶豫的,他對顧晏生沒有防備,顧晏生進來的步法也刻意放的很緩,竟沒發現有人闖進了他的拔步床,一陣翻找。

    拔步床就那麽大,其它地方顧晏生都翻過,沒有,那肯定是在拔步床內。

    他將抽屜,櫃子,床底下都瞧了個遍,竟還是沒有。

    顧晏生掀開何鈺的床簾,床上也沒有,一抬頭,發現何鈺把衣服係在床頂的繩子上。

    為了防他也是夠拚的。

    顧晏生冷笑,將那衣服解開,拿去洗了。

    和自己的分開洗,褻衣都是白色,容易搞混,他先給何鈺洗,再給自己洗。

    兩個人都是換衣服很勤快的那種,那衣服跟沒穿過似的,一點不髒,顧晏生微微搓過幾次,便放在一邊,然後洗自己的。

    洗完再過幾遍,擰幹後分開掛在兩邊的晾衣服繩上。

    用的是何鈺從家裏帶來的衣架,怪方便的,能省不少空間。

    這東西他從來沒見過,何鈺說是跟隨父親走南闖北時偶爾間在一個小地方見到的,當地人都用這個衣架,方便,實惠還省地方。

    顧晏生晾完了衣服,回去寫功課,本就沒多少,他跟何鈺相反,何鈺是使勁拖,拖到不能拖的時候再寫。

    顧晏生是先寫,有空就寫,寫完了就可以做別的事。

    他在回來前寫過,寫的差不多還剩下一點,稍稍費了些時間便寫完,像往常似的,點燈躺在床上看書。

    待床頭的漏鬥細沙蓋底的時候,便是睡覺的時候。

    亥時顧晏生準時睡覺,拉上床簾,平靜躺下,側身睡去。

    夜晚一片寂靜。

    三更時分何鈺艱難的爬起來。

    青色的簾子內伸出一隻手,何鈺輕輕拉開簾子,盡量小聲不影響顧晏生。

    他知道顧晏生睡眠不好,隻要有一點動靜就會醒來,他自己也說過,隻有跟相熟的人一間屋子才能睡著。

    否則不放心。

    這是妥妥的沒有安全感,隻能相信自己。

    何鈺習慣性打開床頭櫃的抽屜,發現裏麵空無一物,倒是忘了,他的衣服被顧晏生洗了,還沒收回來,新換下來的因為不想讓顧晏生幫他洗,所以藏在了床頂上,特意用繩子係住。

    倒不是嫌棄顧晏生洗的不幹淨,單純覺得不好意思,這種衣服怎麽能讓別人洗?

    而且他是女孩子,顧晏生是男孩子,讓男孩子幫他洗褻衣,像什麽話?

    褻衣用現代的話說就是內褲的意思,隻不過比內褲寬大,夏天穿腿下生風。

    現代已經很開放了,女性也不會互相洗內褲,男人給男人洗更不可能。

    顧晏生缺根筋,沒覺得有什麽,何鈺自己不能知道了當沒知道。

    所以非常自覺的藏起來,也就是積攢一個月而已,他一直是這麽過來的,沒覺得有什麽。

    何鈺抬頭一看,差點驚呼出聲。

    他係在床頂的衣服不見了!

    何鈺心道不好,噔噔幾步跑下來,一推開窗戶,果然見院內掛著兩排衣服。

    顧晏生又幫他洗了。

    藏這麽嚴實他也能找到?

    何鈺當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這人怎麽能這麽固執呢?

    藏起來就是不方便叫他洗的意思,顧晏生似乎沒察覺似的,對這東西容忍度為零,一天都忍不了,當天就給他翻出來洗了。

    何鈺眨眨眼,去外麵收了幹淨的褻衣換上,收拾整齊後披上披風,小步走近顧晏生的床邊,頓了頓,那手舉起,掀開同色的床簾往裏看了看。

    黑暗裏瞧不清臉,隻隱隱約約覺得他的肌色發白,蒼白的那種,有種不健康的感覺。

    仿佛人死後,血液流幹,冰在冰櫃裏許久,又放出來似的。

    顧晏生太愛泡澡了,把自己泡的像屍體。

    他用藥過猛,泡過的澡堂子何鈺都不敢重複使用,偏偏他又懶,不想重新打水燒水,須得費很多時間和功夫。

    如果他想洗,要先跟顧晏生說好,他洗完了顧晏生再洗。

    難為顧晏生的潔癖,居然忍了下來。

    畢竟是他自己的毛病。

    何鈺鬆開手,戴上帽子匆匆離開。

    他一走,床上的顧晏生陡然睜開眼,眼裏絲毫睡意也無。

    他已經醒了有一段時間,從何鈺爬起來,出去找褻衣開始,褻衣是他洗的,自然想看看何鈺的態度,是大喊大叫,特別介意,還是默默接受?

    其實他最希望的是何鈺自己把褻衣洗了,但何鈺就是沒那個自覺,藏著掖著也不要自己洗。

    何鈺的腦回路就沒有‘自己洗’這三個字。

    他出去了有一段時間,顧晏生爬起來,披了披風,點了蠟燭出來瞧瞧,竟意外瞧見何鈺還沒走遠的身影。

    這是做什麽?

    上次他也是差不多時候追出來,何鈺走的非常快,刻意避開他,這回卻像故意等他似的,走的慢悠悠的。

    何鈺不瞎,也不笨,聽覺更沒有喪失,應當是知道身後有人,顧晏生還點了蠟燭,有亮光,能不知道嗎?

    既然知道,為什麽不躲不避?

    這是叫他跟上的意思。

    顧晏生緊了緊披風,戴上帽子跟去。

    路有些繞,何鈺還像上回似的,穿過大半個書苑,逛了兩圈庭院,最後將人帶去夫子們住的地方。

    其實離他們很近,就隔了一條小溪而已,這麽繞來繞去,顧晏生還當他要出了書苑,誰知又繞了回來。

    何鈺是習慣,因為每回去找武夫子,都要動手,動手前不熱身,到時一準吃虧。

    他帶著顧晏生繞來繞去,也當是提前給顧晏生打個預防針,別叫他待會兒輸的太慘。(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