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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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掛水墨字畫白綾床帳,渺渺煙波,依依垂柳,朵朵蓮花從荷葉間捧出,船中少女的手臂伸向水波,指尖將及未及處,似有水波的漣漪和隱約的倒影。
字畫連綿,隨著帳幔輕拂,迷離情韻撲麵而至。彤安恬如怔怔地望著幔上的圖畫,恍惚覺得,這畫中的倒影似乎隱藏著什麽秘密。
她抬手緩緩觸撫帳幔,纖長白細的手,指尖絲滑的觸感,白綾細致的文理都清晰得仿若真實。
她漸漸意識到自己眼下的情狀,她正躺在一張床上,從帳幔未掩嚴的空隙間望過去,可以看到案上的石頭盆景、架紗桌屏和墨煙凍石鼎。
她很奇怪自己竟能看到這樣精雅貴重的物件,還知道它們的名字。原本以她的出身和見識,應該不認識這些東西才是。
難道這是所謂的天堂?可什麽樣的天堂會是精致閨閣的模樣?更不可能是地獄。那這究竟是哪裏,自己為什麽會在這裏,會看到這些?
莫非……她並沒有死?
心念微動間,她不禁想起自己生前最後的情景。那日是她十九歲生辰,亦鳴哥和她相約,在城中最好的酒樓為她慶生,並有重大喜訊告訴她。
那日下起鵝毛大雪,茫茫白雪,鋪天蓋地,她匆匆趕往酒樓的途中,一輛失控的馬車迎麵疾馳而來,她倒在雪地裏。
當她被人發現時,身體已經僵硬,臉上帶著奇異的微笑。
冷到極處,會產生熱的幻覺,凡在冰雪中亡去的人,臉上總是帶著笑容。
不是被車撞死,就是被雪凍死,並無生還的可能。
那現在,究竟是個什麽情況?
她起身下床,茫然四顧,滿目陌生。細細的馨香溢進鼻息,她看到桌上的梳妝鏡,緩緩走了過去。
鏡中映出女子的麵容,頭縛白綾,柳眉杏眼,瓊鼻菱唇。恍然是她生前的模樣,卻又分明有所不同,鏡中的女子明顯要年長許多。但,這張臉,究竟是怎麽回事?
她按住頭,心內一陣陣怔忡,寧願這隻是一場虛無的幻夢,拒絕去想傳說中可怖的借屍還魂的可能。
突然一陣劇烈的頭痛襲來,她不禁捂住頭,呻.吟一聲。
“夫人,您怎麽了?是不是頭上的傷疼了?”
恰這時,一名十六七歲的小丫鬟掀簾走進,看到她的情形,慌忙上前扶住她。
“夫人先到床上歇歇吧,空青姐姐已經去請大夫了。夫人昏迷了一夜,嚇死我們了,偏昨日程大夫出診去了,咱們經常不出門,又不認識別的大夫,隻好等程大夫回來再說。這麽一會子人還沒到,藤黃下去瞧了瞧,誰知夫人就醒了。”
小丫鬟穿一件半新不舊的撒花夾襖,外罩坎肩,下著百褶長裙,口齒便利。彤安恬如在她嘰嘰喳喳的敘述裏,漸漸生出真實感。
“我……怎麽了?”她垂著眉目,低低地問出這麽一句。
“夫人不記得了?”藤黃手腳麻利地服侍她上床、蓋住腿腳、靠在床頭,道,“昨天下了一場桃花雪,夫人說要到後麵的園子裏逛逛。看到那裏的桃花,夫人說想作畫,叫我回來取筆墨,待我取了東西過去時,就見夫人撲倒在台階下,頭上受了傷,人已經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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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當時的情景藤黃猶自心有餘悸,“我嚇壞了,連忙叫空青姐姐和趙媽一起把夫人扶回來,空青姐姐說,一定是下雪台階滑夫人才摔倒了,還罵我沒服侍好夫人。”
藤黃說著,露出小小的心虛,“我也沒想到嘛,幸虧夫人醒了,不然可怎麽辦呢?”
又向外望了一回,“大夫還沒來,要不夫人先用飯吧,都餓了一個晚上了。”
彤安恬如仍不免局促,低頭沉默良久,忽然問出一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你看我現在有多大歲數?”
小丫鬟稚氣未脫的圓圓臉上露出迷惑的神情,隨即甜甜笑道:“夫人看上去很年輕,不過二十來歲,一點都不像有些年紀的人呢。”
有些年紀有些年紀有些年紀……
幾個血紅大字在她頭頂嗡嗡飛舞,彤安恬如木木的。如果用十多年的歲月換你死而複生,你願意嗎?
值。
她在心底告訴自己,哪怕從此換一個身份。
藤黃見她無話,伺候她換衣,出去準備飯食。食盒捧過來,也就一碗粥,一隻花卷,兩碟小菜而已。然而於她,已是無上的美味。
彤安恬如家境不算富裕,自母親過世、兄長秀才落第後父親愈發激憤,從此緊鎖門戶不與外界來往,家勢愈發敗落下去。能吃上飯已是老天保佑,哪敢挑剔飯食的粗細。後來,不知怎麽,父親聽了鎮上黃媒婆的挑唆,竟興起拿她給兄長換一房親的念頭。那時兄長雙腿已經不能行路,再加上他們的家境、家裏奇怪的名聲,兄長要說上親確實難上加難。
她聽聞那家男子不但容貌醜陋而且好賭成性,如何肯願,便偷偷和亦鳴哥離家出逃了。
範奕鳴是她奶媽的兒子,兩人自小青梅竹馬,她母親過世後,奶媽被父親遣離,卻遣不散一對小兒女的情意。父親對外界的一切充滿憤怒的敵意,不允許他們兄妹與任何人來往,亦鳴隻能私下偷偷地來看她。
原本彤安恬如以為,他們一家三口會在緊閉的門戶中關到爛死的那一天,誰承想黃媒婆神通廣大,竟能扛住父親死沉沉的冷臉說動他為彤安家的後嗣血脈著想,把她推進火坑去。
如果不是因為這件事,她和弈鳴哥大約也不會生出私奔的念頭。逃出家門的那兩年,生活自是困苦,她都忘了,吃粥還需要配菜的。
飯食簡單至極,她卻吃得異常滿足,臉上浮起淡淡的笑容。
食罷,又一名丫鬟帶著大夫過來,她和藤黃穿著相似,隻身量略高,鴨蛋臉麵,看上去年長些許。
大約是早年封閉太久,彤安恬如很不擅長與人打交道,驀然見到這許多陌生人,還有一個成年男子,全身都是緊繃的。她坐在床上,視線下垂,一隻手緊緊地握著另一隻手,僵硬地保持著一個姿勢。大夫問一句,她就低聲答一句,如同被夫子提問的小學生,且怕自己的話露出什麽馬腳,每句話都答得很慢,讓雙方十分勞心。
大夫問得很詳細,包括她如何摔倒,是否頭暈惡心,用了什麽飯食,用了多少等等,待伸出手指為她診脈時,彤安恬如渾身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診罷,大夫又細細地看了她一回,話語意味深長,“夫人還記得我否?”
作者有話要說: 來,約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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