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吃飽喝足，困意上湧。蘇沐靠著草棚搖搖晃晃的木頭架子打盹，林薇到外頭撿了幾把幹樹枝。回來沒歇一會兒，又去前頭那塊挖野菜。

    蘇沐剛從懷裏變出一包湯圓，不好那麽快又變出別的吃食，睡醒了坐在那裏就和傻子一樣，光是發呆。

    野菜夠她們兩個人吃了，林薇銜著草莖在蘇沐身邊坐下，斜眼撇她，“你怎麽賴在我這不走？你既然有鄰居，就應該有家啊？”

    蘇沐手肘那裏破了個大洞，她抱著膝蓋，一隻手就抓著破布片將它擰來擰去的。蘇沐不說話，光是搖頭，裝得自己有難言之隱，眉宇間愁雲慘淡。

    林薇出口不留情，心地卻還是綿軟的，見狀就不再問了。窘迫得拿草莖當零食，嚼了幾根，林薇拍拍衣服從地上坐起來。

    “算了！和你說話太費力，我不說了。我有事要做，等等回來，你要還霸占我的住所，我可不會客氣！”

    林薇衝蘇沐晃著拳頭。當初她就是用蠻力趕跑小偷的，這招對著蘇沐派不上用場，她卻也想不出其他方法來對付蘇沐了。

    蘇沐順從地點頭，林薇便沒了後話。她又以為自己成功地治住了小啞巴，從草棚走到村裏的大路，逮住過路人詢問前往鎮上集市的去路，餘光中捕捉到那位輕手輕腳、堪比鬼魂來去無聲的小啞巴。

    林薇杏目倒豎：“你別跟著我！”

    啞巴抬頭看天上流雲，當是沒聽見她的聲音。林薇甩甩袖子，往前疾走幾步，再猛的一回頭，便見到那位啞巴向前伸長了脖子，亦步亦趨維持著與她的間距，動作靈活得像是山上的野猴。

    姿態真是難看，林薇搖搖頭。心裏不大喜歡她，林薇還是拿出最後一點耐心，說道：“這裏離鎮上遠得很，要走上半個時辰，你穿的鞋子鞋底太薄，腳上要磨出泡來的。”

    小啞巴馬上脫了鞋子，單腳站著給她看自己的光腳板。長年穿草鞋，腳上長了厚實的老繭，啞巴不怕跋涉。啞巴不回家，也許是她的家遠得她根本記不清回家的路。

    林薇快速地心軟，半個時辰不長不短，一路上她時不時要停下來等一等她。

    比起村裏，鎮上才是林薇熟悉的樣子。比不上家鄉的繁華，該有的算是都有了。下午街市沒什麽人，陽光暖烘烘的，烘得衣物都貼在林薇身上。販子們躲在傘蔭下，沒有客人，自然沒有什麽迎客的熱情。

    整條街就街頭有一家賣脂粉的鋪子，路過那處，啞巴的眼睛一路粘在鏡子上。啞巴盯著鏡子裏的自己，林薇就盯著她，等到啞巴將視線轉向她，她就說：“想不到，你還挺愛美。”

    啞巴左右晃著腦袋，急得忘了寫字。

    誰臭美呢！蘇沐就是想不明白，自己毫無攻擊力的長相，是怎麽惹得林薇對她夾槍帶炮的。她隱約覺得又回到了最初見到林薇的日子，要一點點哄得這隻小刺蝟放下軟刺。

    林薇在集市走了一圈，什麽都沒買，商人們嗅到她身上窮酸的味道，都沒有搭理她。林薇將僅有的幾個銅子拿在手上顛了顛，自言自語：“我要回去找姐姐，一路的盤纏至少要五兩銀子，這麽幾個銅子最多能當幾天的早飯。”

    路費節省不來，沒有本錢，錢生錢的方法就派不上用處。林薇深呼吸一口氣，跑到街邊一家字畫店，“我知道近來城裏流行什麽詩文當扇麵，半兩銀子一首，可賣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得？”

    老板坐在櫃台喝茶，眼皮掀開一條細縫，“你念來聽聽。”

    林薇挑嬌嬌的一首詩念了，老板咂咂嘴，指著牆上掛著的一把扇子。

    “有了。”

    幾個意象撞了，老板就覺得兩首詩一模一樣。

    鎮上的富人不多，讀書人花不起買扇子的錢，這邊的顧客大多不在意扇麵的題字，茶水氤氳下老板將一雙眼閉得嚴嚴實實。

    進店右首掛了幾隻護身符，離開之時林薇方才留意到，視線一下教它們吸引過去。

    白馬寺之行，嬌嬌和她說要給姐姐買護身符的。如今，她連嬌嬌的消息都打聽不來。

    林薇厚著臉皮又走到老板麵前。

    “我還有幾首詩。”

    待記憶裏的存貨都掏空了，林薇沒再念詩。她問：“您認得今上的叔叔，夏侯嗎？”

    老板眼前欻得一亮，有一堆話要說卻還端著架子挖苦林薇：“你連飽腹都困難，曉得關心夏侯？”

    老板的新聞是進貨時聽來的，他上了年紀，懶惰得不想出門。林薇送上門來，由著他顯擺自己的消息通達，老板說得喜滋滋。

    “我聽別人說，侯爺夫人死得蹊蹺，侯爺到京城去，是要為那位夫人討說法的。可今上啊，將他那位舅舅攔在了皇城外，令夏侯將府裏那位雙胞胎妹妹當新夫人，安心回他的封地，別再玩忽職守，私自往皇城跑。”

    她在此處，侯府裏還有一位“妹妹”，這就是說，姐姐的死不過是謠傳。

    林薇鬆了口氣，和顏悅色聽著老板繼續說：“夏侯與府丁在皇城門口露天席地住下了，那位夫人蹊蹺死去的消息就是那時傳開的。夏侯當初在京城橫行霸道，現在回來了，嘖嘖，要有戲看嘍。”

    幾年前，皇帝將那位叔叔“逼”走，走了的人重返故地，恐怕就不樂意離開了。

    林薇叩了叩桌子，打斷了老板，“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我們百姓看不得這個熱鬧。”

    這話說得沒趣，老板撇撇嘴，閉著眼睛又不理她了。

    從店裏出來，林薇手上攥了隻黃色油紙的護身符，拿在手上拋來拋去。蘇沐在店外等她，見她手上多出這一樣，眼睛望著它，指尖點著它。

    哪來的？

    林薇將它貼身放好了，對著啞巴笑了笑，“賣詩換的。”

    嬌嬌的前車之鑒在那兒，幾首詩過了商人的耳，就與她沒有了關係，林薇沒覺得饒他一個護身符有什麽不對。她揣著護身符想姐姐，蘇沐捧著她的手追問道：在裏邊做什麽了，花了這麽長時間？

    手指在蘇沐唇上點了點，林薇說道：“我都不高興讓你跟著我，怎麽我談生意你還要查探呢？”

    查探這個詞，是林薇故意這麽用的，蘇沐沒什麽反應，她就悄悄地再安心一次。啞巴，就是個普通的啞巴。喉嚨口的熱砂雖然可疑，但啞巴本人就這麽倒黴的撞上了倒黴事，也難說準的。

    在侯府芝麻大的天地裏，林薇每天想的就是姐姐。姐姐怎麽不理我，姐姐待我怎麽這麽壞，姐姐怎麽能聯合夏侯一道孤立她？她每天見到的天地小，相應的，她的心眼也就小得隻有那麽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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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到密雲，一個熟人皆無，吃的苦，換在從前無法想象。沒人記得她是知府女兒，她誰都不是，隻是一個被人騙來密雲的窮光蛋。林薇每天忙著填肚子，心裏倒沒有一絲難過。除了擔心姐姐，她想的隻有怎麽活。

    密雲太過偏遠，夏侯的確切消息傳不過來，回草棚的路上，林薇想了又想。錢財總會有的，時間卻是逝水，往前奔流，不會回頭。

    多拖延一分，誰知道姐姐在夏侯那裏過的是什麽日子。

    林薇擇了野菜，拿泉水漂掉上頭的泥土，回到棚屋，她聞到一股熟悉的甜香。

    “湯圓不是吃完了，怎麽還有？”

    一麵問，林薇一麵接了蘇沐遞過來的筷子，夾著滾燙的湯圓，忍得辛苦萬分才能將它晾在空中。

    蘇沐不應林薇，故意將筷子搶回來，林薇“哎呦”一聲：“湯圓！湯圓要掉啦。”

    有的吃就行，做什麽要追根問底。林薇口.含湯圓，舌頭伸著，像隻暑天熱壞的小狗。蘇沐給她滿滿當當盛了一大碗，林薇乖乖巧巧什麽都不問了。

    一吃完，林薇抹抹嘴：“擇菜洗菜的工夫，你從哪裏弄來的？”

    蘇沐不忍心讓林薇餓肚子，一想餐餐頓頓要被林薇這麽盤問，頭疼不已。領著林薇到林子裏轉了一圈，找到能遮風擋雨藏東西的樹洞，蘇沐讓係統臨時往裏頭裝了吃食。

    “貨車翻了！我撿的！”

    樹洞裏的食物以幹糧為主，夠蘇沐和林薇吃上一陣，林薇撥了幾下，沒翻到底。

    她說：“你有這麽多吃的，我就放心了。”

    蘇沐在林薇手上寫“我都分給你”，剛寫到第三個字，就聽到林薇說：“你真的別跟著我，我明天不去鎮上，要去更遠的地方，棚屋留給你，今晚我還住最後一晚”。

    你要做什麽啊？小啞巴撬不開林薇的嘴，抱了一懷的食物塞到林薇手裏。

    “磕磕絆絆活到現在，我就認得你一個，你讓我跟著你好不好？”

    蘇沐厚著臉皮賣慘，林薇眼神閃了閃。

    “不行的。”肯定不行的。

    夏侯明顯在盤算什麽，她都不知道自己要麵對什麽，怎麽能將無辜的人牽扯進去。

    “天底下好人那麽多，你何必認準我一個。”

    啞巴抓著她的袖子，不用動口就回答她了。剛剛說了嘛，就認得她。

    作者有話要說：　　事實證明...寫完細綱的我碼字還是辣麽慢。

    感謝一下開文以來的地雷和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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