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一章 義子幹兒

    楊三進來之後，眾人也是好一番灑淚敘舊，方岐也老懷大慰，在臨死前還能見到這麽多好朋友，真是值了，死了也值了。小說

    最後的告別演出也要開始了，觀眾在外麵擠得滿滿當當的，後台演員們也開始準備起來了，不是演員的也不去打擾他們了，他們一般在別的屋待著，或者是到觀眾席等著看演出去了。

    晚演出是七點半開始，麵批的時間是三個小時，但何向東估摸著這點時間肯定不夠用，以他師父的尿性，隻要身體還能撐得住，他是絕對不肯下來的。

    不過這時候的何向東也不說什麽了，隻要老頭兒開心盡興了，那也夠了。

    六點半的時候，外麵開始檢票放人了，因為這場子能坐一萬多人呢，可得早點開始檢票，不然到時候都不一定來得及。

    劇場裏麵的安保警察也都進來了，在各個崗位維持秩序，他們怕出點什麽事兒。

    觀眾席的燈是都打開了，但是舞台的還是一片漆黑，隻能隱約瞧見麵擺著一張桌子，除此之外，沒有別的東西了。

    後台方岐今天換了一聲純黑色的大褂，方岐站直了身子，彈了彈衣服褶皺，露出笑意，感歎道：終於又換了這身衣服了。

    何向東幫著師父把衣服理了一下，聽到這句話他鼻頭是一酸，說道：是啊，您穿這身衣裳最好看了。

    方岐也道：那行，我死之後不用給我準備壽衣了，穿這行了。

    何向東怪道：師父，您看您這說的叫什麽話，什麽死不死的。

    方岐大笑：哈哈，瞧瞧，還不讓我說了。

    後台演員們也在強笑著，多好的老人啊，時光為何薄待他如斯啊。

    有些情感細膩之人此刻眼眶都濕了。

    方先生楚城喚了一聲。

    方岐笑了一下：咱倆也有幾十年沒見了，當初咱們還撂地說過幾場呢。這麽多年過去了，咱們還能站在一個台說一場相聲，這挺夠的了，我蠻知足的。待會兒，咱們好好說一場，說痛快的。

    楚城用力點頭。

    楊三大歎一口氣，背脊佝僂，他早年間遭的罪也很多，現在身體也是差的都不行了：唉，我是不了台了，說不成了，隻能是看著你們了。

    方岐搖搖頭，蒼老的眼神透露出感性的色彩：甭管能不能說，隻要愛相聲夠了。三兒，你蹬了幾十年三輪車也沒把相聲放下，有這份心足夠了。

    嗯。楊三點點頭，感慨非常。

    方岐再扭頭看侯三爺說道：三爺。

    侯三爺急忙擺手：別別，別這麽叫，太捧了。

    方岐看著侯三爺，歎了一聲，說道：當得起，我雖年長於你，但咱們是同輩人，三爺也是江湖稱呼，您當得起。

    侯三爺擺擺手：您客氣您客氣，方先生咱們雖說是同輩人，但您闖蕩江湖的時候我還不知道在哪兒呢，您可別這麽叫我，我可受不起。

    方岐點點頭，也沒有在這個問題多加糾纏，道：不管如何，老頭子我今天還是要謝您對小徒何向東多年的照拂，您受累了。

    說著，方岐一躬而下。

    侯三爺大吃一驚，趕忙前兩步扶住了方岐，急道：哎呀，方先生，您這是幹嘛何向東是您徒弟，可也是我的晚輩，我很喜歡這個孩子，照拂他是應有之意，您可別這樣啊。

    在場其他人見著也有點納悶，這方岐的禮數未免也太足了吧。

    何向東也是愣愣看著，心卻隱隱痛了起來。

    方岐被扶了起來，大聲歎息，眼角也泛起了淚光，這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在此刻顯得如此孤獨無力：小東子這孩子可憐啊，從小無父無母的，還落在人販子手裏吃盡了苦頭，算被我救出來之後，他也沒過過幾天好日子，是我方岐無能啊。

    眾人皆默，何向東更是扭開了頭，不忍把自己的脆弱的一麵展現出來。

    方岐繼續歎著氣說著，單薄的身子也顫了起來，聲音悲涼：我們江湖藝人從來都是走江湖賣藝，饑一頓飽一頓的，這孩子這麽年跟著我受了不少罪。他一天學都沒過，一天正經日子都沒過過。他能有今天這些成績，全都是靠著他自己打拚，還有你們各位的幫襯，我隻是一個沒用的老頭子。

    我這個沒本事的老頭也是占了他的一個師父名字而已，幫不他什麽。而現在我也沒幾天活頭了，小東子這孩子無父無母的，恐怕以後更沒人能幫他。三爺，老頭子問您一句，您是不是真的喜歡這孩子

    侯三爺頓了一下，看著方岐的眼睛，重重點頭：是，我特別喜歡這孩子，跟喜歡家裏的孩子一樣喜歡他。

    方岐懇切道：好，那我這個沒本事的老頭子為我這徒弟最後求您一件事。三爺，你既然喜歡這孩子，是否願意收他做您的義子幹兒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動容了，這個單薄的老人在生命盡頭還在為自己的徒弟著想。

    那些真正熟悉方岐的人更是淚眼婆娑，他們都知道方岐是一個多麽倔強的人啊，這是真正的寧舍不彎，死都不肯低頭的人。

    他這一輩子都沒求過人，他這一輩人都沒認過錯，當初寧願退出曲藝團，也不肯低頭認一聲錯，這是一個連呼吸都硬氣的人啊。

    可是他在生命盡頭的時候，居然如此低聲求人，為自己徒弟的未來求人了，這個連呼吸都硬氣的男人求人了。

    何向東更是已經哭得都不成樣子了，他已經完全忍不住了。

    侯三爺也是動容非常，眼眶裏麵也滿是感動的淚水，他顫聲道：方先生，隻要這孩子願意，他以後跟我的親兒子是一樣的。以後，他是我侯家人。

    方岐緩緩點頭，他伸手搭在了桌子之，撐住了自己單薄清瘦的身子，他緩緩閉眼，喊道：何向東，跪下。

    何向東跪倒在候三爺麵前，泣不成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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