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張常正道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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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原本應該冷冷清清的褚府府外,卻揚起了大塵,往來人馬在此逐漸變多了起來。那街頭到街尾矗立了不少人,有些人披著麻帶著孝,又有些人麵帶悲傷,那人群中赫然就有那白翁,此時正被一個中年壯漢攙扶著,而那白翁旁邊似乎都是那褚府原本的舊人,都臉帶戚色。隨著一聲鑼鼓響起。這飛塵和人聲才平靜了下來。隻見那街頭卻是一群披著白色鶴氅,手拿拂塵的道士不斷的在搖著鈴,那帶頭的卻是一個少年,麵色冰冷,臉帶堅毅,那眾人看到這少年人群中卻傳來一陣私密聲。

    “原來他就是褚府少爺!”隻見一個屠夫模樣的人低下頭來對著隔壁的小二模樣的人低聲說道。

    那小二模樣的人回道:“看來,他便是了。也不知怎的,自打這褚府少爺出生後,這褚府便閉門謝客一直到今日。”這旁人聽著小二模樣人說道,另外一個書生點了點頭:“是啊,轉眼都十年了,但這褚府的褚老爺和褚夫人為何西去了,難道有隱情不成。”那屠夫趕忙對著這書生噤聲噓道。

    “書生,可不敢妄言。這褚府乃是大族,這褚老爺和夫人西去一事可是府內傳來的消息。你在此妄言,小心城主把你抓到那老虎牢裏去哩。”那書生聽到此番話,卻是不再言語,隻是又往那道士中望去。

    “今日乃黃龍銜珠,龜母還巢之日。昔諸雲國太上清一字出世威化普雷神君後裔褚氏周子十世孫褚厘,十世孫妻褚婉兒於三日前同去太天玄地。今有孝子褚人傑送二聖回祖地。諸鬼勿擾,諸神清靜。”隻見一個鶴發長眉的老道,揮了下拂塵,高聲喝道。那眾人聽到這聲高喝,不禁掩耳。

    那人群中但聽一人小聲說道:“這不是天師道張常正道人,果真神人哉,這喝的我都神魂不附體了。”

    這張常正道人聽到此話,表情卻是不變,倒是輕哼了一聲不以為然:“陰陽有序,天地有常,神霄正法,喝,迎壽棺!”那站在門口候著的褚管家,聽到這聲迎壽棺連忙示意一旁的盛乙打開大門。不一會那門中卻是同時出現了兩個棺槨,那褚人傑看到棺槨後倒是沒什麽表情,隻是這褚管家卻有些抑製不住自己,雙腿叩拜在那棺槨前,眼中含著一圈淚水,喉中似乎不斷在咽下淚水,隻叫了一聲:“老爺!”便叩首在一旁,而那褚府的土族奴隸除了那扛棺之人也都紛紛跪了下來。那街上眾人看到這褚氏夫婦的棺槨也齊齊了跪拜下來,也有人落下眼淚,又或者神情悲傷。原來這褚府平常雖不拋頭露麵,但素有積善行德之事,這祁鎮的一些窮苦百姓或多或少獲得過裨益。

    過了一會,這張道人捋了捋胡須,心中暗暗感歎褚氏的威名,但眼中卻是不自覺關切著這個褚人傑。原來這眾人下跪時,這褚人傑卻仍然不悲不喜,保持那份冰冷的樣子。這張道長雖是疑惑,但也要繼續這喪禮之事。“孝子帶路,黃泉路開,起棺!”

    褚管家聽到之後趕忙起身,小步跑到褚人傑身旁:“少爺,去祖墳吧。”褚人傑沒說什麽,點了點頭。隨即褚人傑便開路在那前方,褚管家在後緊跟,棺槨一動,那道士們也搖起了鈴。而那站路旁的祁鎮百姓,也隨著這出殯道路前去。

    。。。。

    夜晚,子時,褚府

    白天的喧囂似乎還在這褚府之中早已消散的無影無蹤,那府中到處懸掛的白色燈籠在風中搖曳不止好像在告訴人們,白天已經進行過一場喪事。隻是在這褚府後院之中,一個穿著長袍的人影不知何時在那昏暗的一角出現了。這長袍之人,搖搖晃晃,好像喝醉一般,似乎隻要一不小心就會翻個跟鬥把自己摔的七仰八叉。但奇怪的是,這褚府後院之中門口卻站立了一排人。這長袍人影看到這排人,露出一排黃牙笑道:“哎,稀奇,稀奇。土族的,哈哈哈哈哈。”

    那後院之中赫然站立的便是褚府的家仆,那靈智尚在的聽到這長袍人的笑聲,臉色卻是有些怒容。隻見這長袍人似乎看到了這家仆的怒容,笑嘻嘻的又說道:“哦,生氣了,哈哈哈哈,這靈智低下的竟然生氣了。”

    這長袍人又走了幾步,到了那燈籠旁,在光照之下,才知曉模樣。長得略微有些古怪龜形鶴背,長長瘦瘦,大耳圓目,那須髯也是胡糟遭似乎看起來像是幾十年沒有打理過一樣。那髒兮兮的外套似乎剛剛經過風塵一般,隻是外套上紋著的八卦似乎能瞧出這人的身份,看起來似乎是一個落魄至極的道人。隻是在這諸雲國之中,大概受那開朝皇帝所拜,崇道羨仙,這國土之中大小道觀鱗次櫛比,不可勝數。而那大凡有度牒的道人,都可在那道觀之中掛單,也不會至於如此落魄。看來這道人,應該是那無觀無宗也沒有度牒的野道人。這野道人卻是為何出現在這褚府後院之中?

    這野道人,搖搖晃晃走到了那家仆跟前,彎下腰來,露出一雙大眼,朝著這家仆搖頭晃腦,時不時還用手伸進懷中似乎在搓著身體上的穢物,又放到嘴邊聞了聞,過一小會又跑到另外一個家仆做相同的動作,讓人惡心不止。饒是這靈智有點低下的土族人,也不禁往後退了幾步。

    那院中卻是傳出嗬斥:“哪來的野道士!”赫然便是那土族家仆中的領頭之人,盛乙。

    這野道士似乎沒有聽聞一般,還是在那不斷的搓著自己身上的穢物。盛乙見此,心中無名火起,一個健步上前,推了這野道士一把。隻見這野道士便咕嚕咕嚕的往後翻滾了去。盛乙見此心中卻是一震,心想自己並沒有用多大力。

    “哎呦,摔死我了,土族的娃,你怎麽這麽狠心喲。”這野道人在那地上呼喊著,一邊不斷的在揉著自己剛才似乎被石頭磕著的腿。

    盛乙見這道人沒事,不覺心中鬆了一口氣,隻是那嘴上仍然斥道:“哼,褚府門前清靜,哪來的野道士不得造次。”

    這野道士似乎也不回應,仍然那吚吚嗚嗚的揉著自己的雙腿,片刻就拖著自己的腳,跑那樹下。而在此時,那後院之中卻是又出現了幾個人影。

    “張道長,有請。”隻見那褚管家出現了在後院之中,那身旁還有一個道士裝束的人。赫然就是那白天為這褚氏夫婦操辦喪失的張常正張道長。

    這張道長回道:“有勞,有勞。”倒是顯得頗為客氣。

    這兩人踱了幾步在那後院門口駐足,這褚管家看到了這在後院候著的土族奴隸後,便對著張道長頷首道:“道長,且稍後,我且差人去喚少爺。”

    這張道士微微對著這褚管家點了點頭,便不在言語,眼中卻不斷的打量這褚府。

    那原本還滿臉怒容的盛乙見到這褚管家,趕忙候在了一旁:“褚管家。”

    “嗯,盛乙,你且速去府中請少爺,就說張道長到了。對了,勿要忘記去那府內去取準備好的黃白之物,還有那藥材”褚管家回道。

    盛乙趕忙回到:“是。”便趕忙跑到那府中。

    這褚管家吩咐完,便轉向在這張道長處:“道長,還請稍後片刻。府中不可進外人,委屈道長了。”

    這張道長此時卻是兩眼卻是極其有神,顯得格外神采奕奕,回道:“褚管家,看來這風水反噬果然不假。”

    這褚管家趕忙回道:“張道長果然神人。我還準備剛向你解釋一番,看來道長早已料知其中乾坤。”

    這張道長卻是晃了晃腦袋:“非也,非也。我也隻是聽聞褚先生往日談起此事,隻是前幾日來此府外早就窺探一二,才確認此事不虛。”

    褚管家回道:“道長,我等乃世俗之人,不懂這道法玄奧。可是這求仙正法,真有此事麽。”

    張道人說道:“仙道正法,或許有之,但這法無常相。譬如我這天師道求這仙正法需講究精氣神三者長存,需當蓄靜養氣煉神,從大道之中取萬物通法,以便長生。隻是褚氏乃我朝褚周子所創,又向來遁世隱之,本道不知其法。如若不是這褚厘褚先生舊事雲遊時,與我交好,我也尚且不知。隻是我觀這褚先生應不曉陰陽才是,更偏向的是那儒道正法。”

    “哎,若非不是老爺,舊時與先生有交。這二人後事也不知如何是好。”褚管家聽聞之後歎息了一聲。

    而在此時那後院之中,這褚人傑卻是從門中出來,那麵孔仍然一副冷冰冰的模樣,無喜無悲。褚管家見到褚人傑稽首道:“褚少爺,張道長到了。”

    褚人傑點了點頭,便對著站在一旁的張道士說道:“好,那有勞張道長。”

    這張道長又定睛看了看這舊時好友之子說道:“侄兒,無妨。舊時我與你父親有過交集,此事也乃我分內之事。還請講我那舊友請出吧”

    “盛乙,將棺槨抬出。”褚人傑的語氣依然冰冰冷冷的。

    “是,少爺。”說完,這盛乙朝著那原本站著的土族奴仆揮手示意了下,那一群人便魚貫進了府內。隻剩下這褚人傑,褚管家和張道長在一旁。

    不一會,那院中卻是抬出了兩口棺槨。

    “好,褚少爺。你父親在舊時與我談論到這壽命長短,我以為他是恭維我這山野之人養生有術,與我約定,若你那父親先死需幫他料理後事。哎,我原以為隻是一句空話,想不到經年一別竟是一言成讖。更沒想到,白天去的祖墳竟然是一座假墳。”這張道長緩緩說道。

    褚管家接道:“我也是在去了祖墳後,少爺才對我說起過。此時料想,也是因為怕那世上宵小之人窺探這褚氏的隱秘。”

    褚人傑此時才緩緩說道:“還望張道長勿要和旁人說起。”

    “嗯,本道乃出世之人。受其所托,自然不會亂言。時辰不早,還請侄兒走那棺槨之前,為父母引路吧。”張道士對著這褚人傑伸手示意道。末了,又拿出了那袖中的鈴鐺。

    褚人傑看著這兩句棺槨,心中也不知是否有波瀾,走到了那棺槨之前,便領著其他人往那東方向慢慢走去。而那十一名土族奴仆分八人抬著棺槨,口中吭了一下便抬起了棺槨。其餘中還有兩人一前一後,看著,另外還有那盛醜正提著燈籠跟在褚人傑身旁。

    黑夜之中,萬物無聲。眾人做好準備之後,在後院之中的黯淡光影下,在朦朧中響起了一下搖鈴聲響。“百鬼退散,諸神庇佑。”張道士看到棺槨一抬口中吐到。說完那一行人開始慢慢的向前走著。

    褚人傑站在前方,踏出了第一步,顯得格外有力。或許是因為他還沒有跨出過這褚府之中,因為連著隱秘的祖墳也隻是褚厘在世時與他詳細描繪過方位,須走幾步,何時調整方向。但如若有人在前方看著褚人傑,會發現他其實是閉著雙眼而行。

    此時,那第二聲搖鈴聲又響了起來。眾人聽從這鈴聲開始邁出了步子,漆黑的夜晚,隻有一盞散發出微弱白光和鈴聲在那前方行進。

    隨著鈴聲有節奏的響起,隊伍走了約百步,卻突然停了下來。張道士見自己搖下了鈴聲,隊伍卻沒有前行,問道:“褚少爺,這麽了?”

    這褚人傑站在那棺槨前,此時卻是睜開了眼,朝著一個槐樹望去,隻見這槐樹下卻是一個人影,在那盛醜的燈籠照射下,依稀是一個邋遢道人,正在撒尿。那邋遢道人看見有人正用燈籠照著他,趕忙說道:“成何體統,哪來的小鬼看本道人撒尿。”說完,便轉了一圈,躲在了那樹後繼續撒尿去了。

    這褚人傑看到後,似乎心中計較了下,回道:“無事,繼續吧”這張道人才又搖起了鈴鐺。一行人又繼續出發了。

    又大約過了半個時辰,隨著褚人傑的再次停下,這一行人才來到了真正的祖墳之前。那墳前在黑夜中顯得格外的陰森。隨著一聲“停棺”,那早已累的半晌的土族奴隸才鬆了一口氣,放下了肩上的棺槨。

    張道士把自己的鈴鐺收回了袖中說道:“褚少爺,你父親曾吩咐,入土之事,須當盡快。你且去和那父母做最後的告別吧。”

    褚人傑雖是不語,但還是走到了棺槨前,腦海中卻是回憶那過往諸事,不覺自己到底追求的是什麽,是自己父親經常提起的仙人,還是自己真正渴求之物。隻是當下,他已不能像從前那樣,依偎在自己父親母親旁。隻見他沉默良久,背對著眾人,嘴唇一直抿動著。一行淚水,卻是從眼眶中流了出來。那在一旁的盛醜,卻仍然提著燈籠,迷茫的看著這個少主人。過了少許片刻,褚人傑轉過身來,對著那在一旁候著的褚管家和張道人說道“入墳吧。”

    張道人點了點頭,又把袖中鈴鐺排了出來,口中言語著:“入土,為安。百世安平。”罷了,褚厘的棺木在眾人合力之下緩緩放入了早就挖好的深坑之中,而那褚夫人的也隨之下葬。眾人你一鍬我一鍬,不到一會便將這深坑填平。而在此時那一旁提著燈籠的盛醜,卻是哭出聲來,吚吚嗚嗚不停,原來這盛醜此時才理解那死為何物,一想到要將永遠見不到那平時待自己宿為不錯的老爺夫人,心中頓時一陣傷心。眾人看到此番情景,都是哀歎一聲,開始做那後續之事。

    “醜兒,好了,勿哭。”褚人傑聽到這盛醜哭聲,皺了皺眉,對著還在哭泣的盛醜說道。盛醜倒也聽話,立馬安靜了下來,隻是還有幾聲抽泣。

    張道士看了看這事已七七八八,走到那褚人傑身前道:“侄兒,今後可有打算?如若沒有打算,可到我那天師道門下。”

    褚人傑卻是搖了搖頭:“謝過,張道長。我自有去處。”

    “嗯,那也好。隻是這幾日後,我要去道門內做一些齋醮之事,不便久留。先和侄兒告個別。”張道士緩緩說道。

    褚管家對著盛乙點了點頭,上前說道:“張道長,此處還有一些盤纏暫且收著,老爺生前曾交代過,事後,需當給張道人一個物件。”那盛乙,趕忙將先前放在行囊中的物品拿來出來,呈到那張道人前。

    “唔,既然是褚先生有交代,我收下即是,這是這黃白之物,還是留下。本道乃修道之人,不求財物。”這張道人卻是搖了搖頭。

    “道長既然推辭,在下也不必做一些俗禮。還請將這匣中物品收下。”褚管家見這張道人推辭,便取了那匣子。

    “好,諸位在下便不和各位回府中。先行告辭。”張道人說完,便收下了那匣子。

    “告辭”。褚管家和褚人傑回道。

    說完這張道人,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褚管家,我明日要離開褚府了。”褚人傑在此時卻和褚管家說道。

    褚管家麵色十分吃驚模樣:“少爺,為何如此著急?”

    “父親遺書交代過,求仙大道早一日便早一分氣運。我明日準備去往老祖所說之地。”褚人傑道。

    “哎,那還有什麽事需要囑咐給老奴的,”褚管家似乎有千言萬語,此時隻道了這句話。

    “嗯,以後祭奠之事,還要勞煩褚管家。另外我走之後,你大可進入褚府內,如若這般家仆不願離開府內,你代為統領則可。”

    “好,老奴知曉。”

    褚人傑看了看還在抽泣的盛醜說道:“另外,明日盛醜也會和我同行。如若過百年,盛醜未歸,你且給他立個牌位吧。”

    “是!”褚管家心中知曉,這褚人傑乃是修仙之資,如果真和他老祖褚周一般,自然可長壽。但是這盛醜不過區區凡人,那最多百年也不過化作一抔黃土罷了。

    說完,夜間的氛圍又寧靜了幾分。眾人見後事已好,又往這墳前拜了拜,又用那鐵鍬把土地堆平,直到絲毫也不見這其中有棺木。一行人才慢慢的從夜色中消失。

    (本章完)(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