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打出頭鳥，他們淪為魔道，要繼續修行或者維持活著這個形態，就要繼續違背人道天道，人們要剿滅它，會有一萬個理由。”易如常比了一個槍的姿勢。輕輕點在了虛空。

    莫禮沒品出他的意思，純傻兮兮地問道“但是此種修行之法還是可行的。對嗎？”

    易如常搖頭，孩子傻了，真吃多了魔怔了……

    但是，他不想撒謊，便緩慢地點了點頭。隨即問道“幹嘛，你要修這種道？”

    “當然不！”

    莫禮立刻激動地揮手“我二叔若知道了，絕對會扒了我的皮、抽了我的筋的，我還想活著呢！嘿嘿，您還不知道我？我雖然總說想做主角，可就限於做一下讓萬眾敬仰的英雄。沒了別人的讚歎，過街老鼠一般的生涯，總覺得不得勁兒。”

    莫禮解釋完，露齒一笑，那自以為是的小得意，和當年的蔡禮達幾乎重合在一起。

    少年啊。

    易如常揚起嘴角“不過也要注意，哪怕入道之後，隨心所欲百分之百地調用也是有極限的。唯有在特殊情況下，才能做到念想綿延不絕、力量源源不斷。或許可以說，那在入道之上的更精純的境界！”

    先生雖然說得詳細，小禮子卻總想多聽點兒，尚且一個例子總覺得不足滿足耳朵。

    想了想，入道之人中，他認識的除了山神，不還有易先生嘛？

    我可真是個小機靈鬼。

    小禮子忙問“易先生啊，那您是入道是秉承什麽樣的特殊力量呢？”

    易如常掀起眼皮，露出一個看村頭二傻子的眼神。

    上下打量了一下他，才撇撇嘴，道“我說二傻……不是，是小禮子，我的入道之所雖然是我的長處，但正是因為我依賴於此道，那麽我的入道之所也成了我的軟肋。我憑啥告訴你？”

    “哦，這樣——不過感覺你剛才好像說了個奇怪的稱呼。”莫禮搔搔頭，確定自己的耳朵好像沒有出錯啊。

    “別插嘴，哪兒來那麽多的幻覺。反正你得明白，在修真界問所入何道就像武俠問你這武功的命門在哪一樣，很作死的，二傻子！”易如常撇嘴。

    趁著他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易如常拉起小禮子的臉皮就開始往兩邊拉扯。

    一邊拉扯，還一邊重複“二傻子”這個稱呼，各種箭頭戳戳戳在小禮子的大腦殼上。

    “誰是二傻子啦，你還是叫出來啦！”莫禮不滿地拍開易如常的手，輕輕揉了揉自己被易如常揪紅了的臉。

    長處即是軟肋？命門……

    莫禮喃喃自語。

    隨即豁然開朗，當即羞愧地想撞牆。

    對啊，我就是個豬腦子啊！怪不得之前，無論是喝醉了的先生還是清醒的先生，在回答蔡先生的死因時都不肯多言，原來正是因為蔡先生的命門就在於此。

    是自己太莽撞了，對於逝去之人，自己或許少了太多的敬畏之心。

    哎喲，這麽說來，自己還問了先生的命門呢，那不正是讓把易先生的弱點明明白白的曬在太陽下嗎？！

    想到這裏，小禮子羞愧地低頭，有些自責地歎息。自覺地把地上的“二傻子”標簽貼在了自己的頭頂上，不敢抬頭。

    為了彌補，表明自己絕對沒有壞心眼，他不太機智的小腦瓜裏蹦出了一個疑問，趕緊一臉傻笑地給先生遞上去。問道“先生，您別生氣，小禮子不是有意去問你軟肋的，這樣，您肯定知道我們莫家人怎麽入道啊，要不然也說出來告訴我？”

    易如常抱著茶杯的手抖了一下。

    隨即，他轉過頭來，一臉不可思議地狂開諷刺技能“二傻，說真的，你偷偷告訴我也行，你是不是你那個掌門爹從垃圾桶裏抱回來的，還記得當年父母讓你看豬和大鵝打架，然後偷偷給你喂牛糞的事情嗎？”

    “別開玩笑了先生！”莫禮有些認真了，臉都漲紅了。

    翻了個白眼，易如常幹巴巴道“你還知道我開玩笑呢，你問的是個啥問題！我問你，你們一派最大的秘密，隻要自己不願意透露，一輩子都應該記錄在秘聞錄之中！我知道什麽？況且要問，你也問你那狐狸眼的二叔去啊！”

    提到莫義川，他語氣又是不善。

    “對哈，我……知道了。”莫禮自覺理虧，隻有搔頭。

    其實，就想彌補一下之前脫口而出問你的話罷了。

    他沒敢開口說出來。

    情緒隻是更加低落。

    易如常瞥了一眼他的喪氣，別開臉，衝到“你知道個屁，把你牙齒上的蔥花給我剔了吧！”

    “哦，馬上……”莫禮苦笑，趕緊找手機和牙簽。

    不知道為什麽，小禮子心裏總覺得一旦看見易先生陷入了回憶，自己就有點兒智商跟不上了。就是生怕麵前的這個易先生會隨著回憶一同遠去……最後，也變成了英烈榜上的黑白照，再也不會鮮活地站在自己麵前。

    所以有意無意地，就想激怒一下他，哪怕是罵自己兩句都好呢……

    想到這裏，小禮子又不自覺地喪氣起來。

    一邊掏出手機默默看了看牙齒“誒沒有蔥花啊。奇怪……”

    再疑惑地看向易先生，後者又在偷笑了。

    哎，自己又被騙了啊。

    看了看旁邊還在開心的吃飯的寧寧，小禮子搔搔頭，有些煩躁，又忽然心生羨慕其實自己的能力一直都沒有提升，雖然也有不勤加xiu lian這一門，但是按照易先生今天說的純粹的念頭，自己是萬萬不如寧寧的，她的心思才真的是單純。

    對啊，怪不得先生曾說寧寧是不會中幻術的。

    結合諸多原委想來，小禮子越發喪氣。

    看來自己才是那個幹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夠的。

    莫禮自責的小情緒落在易如常的眼裏。易如常忽然覺得自己的情緒臌脹，想去摸摸他的頭。

    那種情緒像是攪動翅膀的蝴蝶，掙紮著要撐破多年來故意維持的寡淡懶散和嬉笑怒罵，回到當年那個衝動和不可一世的少年。

    想告訴麵前的人，你自責什麽，你早就是綻放的花，為何總是羨慕他人參天。

    夏日午後的蟬鳴聲嘶力竭。

    惹人心煩。

    易如常撐著下巴，眼神定格在虛空中，忽然開口道“當年啊……”

    莫禮被他沙啞的聲音嚇了一跳。

    回過頭一看，易如常的眼眶竟然有些發紅。

    頓時，莫禮不敢開口。那句“先生您怎麽了”他硬生生咽了回去。

    此時的小禮子明白，先生是真想說些話的，先生要說什麽呢，他的過去，還是他的情緒，現在可不是自己插嘴的時候。

    他忙又端正坐好，認真聽講。

    易如常繼續道“蔡禮達，我，還有薑安之，當年我們三個人的小隊雖然上躥下跳，挑戰了多少不可能的任務，雖然有沽名釣譽之嫌，我們也不否認是故意做出如此大的風聲，但沒有把握，我們絕對不會出手，隻因我們相信隊長的分析。

    這些努力，都是為了實現蔡禮達那個傻子的一個夢想。一個假設。

    一個，為全天下的螻蟻搏一個光明燦爛之前途的理想。

    ‘青睞天才’這個傳統，在修真界盛行太多年，多到所有人都忘記了所謂的奇跡並非隻有在等待的盡頭才存在。

    按照的蔡禮達的想法，任何資質的修士都好，隻有努力就一定能獲得奇跡。

    幸而，結果反過來證明了我們的努力沒有白費。”

    他的笑容中略微有些欣慰。

    “在我們的影響下，當年的風氣為之一震，新生代的修士，果真充滿了朝氣和活力，人人心中角落裏小小的希望都被我們小隊的重重奇跡所點燃，我們是火種，所到之處，燎原一片，烈焰衝天！那時代，被稱為——”

    “黃金時代。”莫禮激動地接嘴。

    隨即有些抱歉地閉嘴，捂住了自己老沒遮攔的臭嘴。

    他不該隨意打斷先生的。隻是他腦子裏一下跳出來，擋不住，而且不可否認的是，他非常喜歡這個詞語。

    昨天易如常一開口，他就被這句“黃金時代”迷住了。

    那種希望，那種領袖一般的氣質，一時間讓莫禮覺得自家的易老板身上都帶著聖光。

    還是黃金級別的啊！

    隻是先生那種帶著希望的眼神之中，卻帶著淡淡的諷刺和憂愁。幾乎都隱藏在了他看似無所謂的淡然表情之下。

    “是的，黃金時代。那之後雖然我回到家鄉，但是現在仍然在我耳邊活躍的名字，都還是當年黃金時代出來的那些孩子，他們沒有消失，他們一直在悄然向我證明他們的可能性，他們一直秉承著當年黃金時代的希望。在他們的眼裏，有希望。”

    可我們的希望呢？

    我們呢？

    易如常的唇抿成一條直線。

    答案已經很明顯。

    是的。

    我們，早已隕落在了零八年的初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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