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如常記得，那是十年前五月的夜裏。

    當時他精神非常差勁，幾分鍾前才了入道，對抗了蜚，失去了蔡禮達，丟失了薑安之的聯絡，告辭了所有學院的送別，他一個人孤鬼兒似的，昏頭昏腦走出森林。

    不想，就在路上碰見了這個熊貓。

    記得當時這熊貓，撅著腚在那兒拔蘑菇呢，找到了之後靈活的用它的爪子扒拉了灰就往嘴裏送，半途估計覺得味兒不對，呸呸呸就吐出來，一臉惡心，氣得它跳上了蘑菇還踩了兩腳，這才拍拍手繼續走。

    估摸著是易如常一臉懵的表情看著它引起注意了，它才回頭看了一眼，隨即，迅速消失了。

    那一眼他記得啊，一副大爺就是這樣你沒見過呢，易如常當時是沒啥反應，過後才想起來，誰家的孩子還穿著熊貓玩偶一副在那種地方野炊啊，難道是修士的癖好？哪家修士的道號跟熊貓有關來著？

    以為這輩子再沒機會見，沒想到啊，就在今天，就在今天啊！

    他立刻恢複了一臉自信，冷笑著踹了一腳地上的屍體，一臉秋後算賬你別逃的陰狠“小禮子，別躺地上裝死了，馬上給我搜，我到要看看他身上的拉鏈在哪裏，我要揭穿他的人類身份！”

    哼！

    一旦想起，易如常就越發確定了十年前它就是這個樣子，這張臉，提醒他哪裏會有熊貓十年不變的。聽說野生熊貓也就十年多壽命呢。

    這戲服怕是十年沒洗，犯病十年不去治療，你也是放棄治療了！

    然而，莫禮哆哆嗦嗦摸完，回過頭，隻給了他一個欲哭無淚的表情。

    這熊貓全身上下竟然一個拉鏈口都沒有，硬實的毛，巨大的頭顱，都是真實的，它的身上，甚至聚集了非常少量的法力。

    “你，是真的大熊貓？”

    易如常這才皺眉打量它，眉頭越發皺緊了。

    咚。

    身後一身悶響，回頭一看，莫禮嗝兒一聲，又昏了過去。

    手邊繼續摸紙筆，才寫了“自白”兩個字，寧寧就默默挪過來，把他的東西都給他沒收了，全撕了丟到熊貓的垃圾袋裏去。

    易如常這才坐下來，算是接受了這個現實。

    此刻，他需要一支煙。摸了半天想起來自己不會抽。

    那沒有也行。

    “熊貓算半個是修士，我養這麽一個真修士在家裏做什麽我又不是它的山神，哼，一個寧寧我打不過，莫禮算是全勞力……”易如常想了半天說辭，還

    是選擇一樣一樣給寧寧算過去。

    忽然想起了什麽，他帶著一絲詫異問道“誒，你一個熊貓吃的那是什麽，那個筍多少錢？”

    寧寧瞥了一眼那一麻袋的筍，嘟嘴道“又不貴，一袋子才一千多一點。”

    此話一出，指著大門，易如常異常平靜乃至過於冰冷地說道“出去，立刻給我出去！”

    見店主人這麽冷漠，寧寧顯然生氣，捂著耳朵作勢不聽，一邊剁椒“小氣，一天到晚就是錢錢錢的，大人都這樣！”

    到底誰犯了錯已經不重要了，此刻她反而是成了指責的一方，易如常這個樣子，確實非常像從前她爸比麵對犯事兒了的自己。

    你用我的吃的你還有理了，你青春期叛逆不是還早的很嗎？易如常扭頭就找手機，果然綁定的銀行卡信息上麵少了一千塊。媽媽啊蒼天大地啊。

    寧寧嘴裏輕描淡的那個數字，簡直就是戳在易如常心口上的一千把小刀，眼睛都給他戳紅了。活生生被戳得萬箭穿心抓耳撓腮輾轉反側，各種四字成語，不行不行的。

    他指著熊貓就開始催促，語氣堅決略帶顫抖“我告訴你現在就從我店裏滾出去，否則別怪我辣手摧熊貓，什麽熊貓，吃一個筍就那麽多錢，誰供得起啊……誒。這是多少天的量？”

    寧寧掰著指頭算了算，先是兩手，後來覺得兩隻手不夠算了，自暴自棄地放棄了數數，看了熊貓一眼之後，囁嚅了一聲準確數字。

    “一天的呀。”

    她話音剛落，易老板站起來就指著大門口的方向，滿臉淚水“出——去——啊，現在就給我出去。你什麽胃口啊？錢是小事，可我易如常金山銀山都不夠你這種吃法啊！那個什麽鬼en ge si係數，我要高達百分之三千了去！”

    “是恩格爾係數……“

    躺在地上的莫禮伸出手，虛弱地糾正了易如常的說法。

    寧寧哪裏答應呢。

    嗬，居然敢吼我的寶貝熊貓。

    她氣性也上來了，也站在沙發上學著大人模樣一叉腰，道“今兒你敢讓他出去，我就敢讓你出去。”

    並揚起她丸子頭的小腦袋，鼻孔看人。

    “哎喲，你這個吃裏扒外的，一天到晚誰給你做飯洗衣服來著，有沒有良心。”

    每天給寧寧做飯洗衣服的莫禮，則眼睜睜地看著易如常咬牙切齒說出這話，並惡狠狠地卷起袖子來。

    另一方的寧寧亦是開始擰腕子。

    一場大戰，迫

    在眉睫。

    嗯，三十六計。

    此刻的莫禮不敢耽誤，趁機偷偷從地上爬起來，連滾帶爬往廚房溜去，關上了廚房門躲在裏麵不敢出來。

    門一關，頓時就是一頓聽令哐啷。

    砰砰砰。

    咣咣咣。

    他預感的不錯，門外，立刻開始搏擊比賽，那是拳拳到肉，毫不摻假，嘴裏也不閑著，撕咬謾罵一刻不停，牆壁上的碎屑掉下來多少，比那年的大地震震下來的東西還要多。

    廚房窗外看出去，那一對驚恐的母女繞到這個方向來，發現店裏的熱鬧，此刻已經拿出了手機，即刻就要報警。

    莫禮也不好現在就伸出頭說“報警就是一家人，隨便打打”。這人活一張臉啊，他倆不要臉，他莫禮還要呢，真的擔心別人知道自己跟這家人扯上關係。

    隨著屋子裏叮鈴咣啷的，越來越多的人駐足圍觀。

    樓上實在受不了，拿出掃帚戳戳地麵“誒有沒有完呀，一天到晚打打打，不高興離婚去好伐，覅要在這裏砸東砸西的，一個大周末都沒有安生的呀！”

    說起砸，倒是提醒了莫禮，趕緊把放在廚房台麵上的貴重物品都拿下來，生怕掉下來砸碎了。

    哎喲，裏麵收了，可外麵呢！別他們一激動，把店裏麵值錢的寶貝都……

    他著急，伸頭一看得了，放心了。

    那兩人簡直了，打是打，你扭著我脖子我扯著你的頭發，整個一個巴西柔術外加截拳道配合太極和女人打架。

    偏偏這倆人十分默契，一打起來，是一遇到貴重物品，但凡能值點兒錢的。簡直就是流水一樣靈活地擦邊而過，打死都不碰到東西的小手指頭。

    非常好，你倆這個摳門倒是一脈相承啊！

    吐槽還沒結束呢，寧寧一個大腳開出，就見一個蘋果，直衝莫禮門麵的方向而來“哎！”

    莫禮眼前一黑，躲閃不及。

    就在眨眼之間，見那黑白團子側身一個翻滾，手裏一撈就抓住了蘋果，避免了莫禮受害產生它的同款黑眼圈。

    動作之快，眨眼之間，幹淨利落。

    關鍵是，它是以大約三百斤的體重做出來的這高難度動作的。其震驚程度，可想而知。

    莫禮再眨眨眼，大熊貓已經把這個蘋果塞進嘴裏嘎嘣嘎嘣，繼續躺在沙發上看電視了。

    不管兩個人多麽吵鬧，它樂得自在，不時地還摳摳肚子。

    莫禮倒吸涼氣，默默縮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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