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一聲。

    隨著長長的一聲到底，漸漸的又發出了咣咣咣的聲音，一聽就知道是很重的東西在挪動。

    正是一扇大門被推開。

    大門因長時間沒有上油，加之大門過於沉重，導致了一旦要去推門，變回發出這等讓人不寒而栗的聲音。

    這個時間，必須讓門打到底時，才能麵前讓門外的陽光成功透進來。

    照亮這昏暗的佛堂。

    說是佛堂，不過是一間陋室，一方矮桌。

    唯有佛陀像一尊，入定老僧一位。

    今日原本並非什麽晴日，山上卻一向晴好。秋高氣爽，帶著點點寒意，已經是早晚需要穿棉服的時間了。

    孩子打了個哆嗦。

    再過兩個月，才會到一年中最冷的時候。那時候，還要去打水洗衣服，才是最辛苦的。不過既然出了家了，就像師父說的，一切都是佛祖的，這雙癢乎乎的小手，也給了佛祖罷。

    端著托盤進來的孩子小心翼翼，穿著布鞋，他的長袍幾乎要蓋住了腳，那麽的不合身，對一個孩子來說如此之大，而且還是舊舊的。

    孩子小心地拎著他的舊袍子跨進門，又看了看屋子中央打坐的那個僧人。

    僧人不知有多老了，皺紋深的刻入骨頭。

    他眯著眼，好似正在入定，然而身體卻沒有任何的起伏感，看上去，和他身後的佛像一樣，死寂。

    “咳咳。方丈，我給您端了些豆腐湯，您都兩天沒有去膳堂了。”

    他開口說話，也隻是為了讓自己不那麽害怕罷了。

    孩子咽了咽口水，心中打著鼓，他端著托盤靠近老方丈。在老方丈身邊的桌子上，放下托盤。

    桌子上，還有一碗沒有動過的豆腐湯。

    忽然，一直沒有動的老僧人忽然倒吸涼氣，睜開眼。

    “什麽日子了？”

    他聲音嘶啞，好似遊走在佛堂內的幽魂。頓時沒把躡手躡腳的小僧人嚇得靈魂出竅。

    “啊！”

    小僧人一下沒站住，蹬蹬往後倒退兩步，幸好他兩步後退之後也就站住了。

    他安慰地拍拍胸口“阿彌陀佛，虧的我每天被嚇這麽多次，居然還沒習慣。”

    老人眼皮子往上抬，他似乎這才注意到這是一張，和千裏之外的兩元店裏出現的小僧人一模一樣的臉。

    “慧雲啊。”

    老方丈的聲音是如此的蒼老，和嘶啞。再次響起，也難免讓小僧人心中一顫。

    還是那樣，還是熟悉的老方丈。

    他無奈搖頭，放下了手裏餐盤，也把心中的恐怖放下，雙手合十行了一個禮，道“老方丈，我是慧凡。我弟弟，哦不，是師弟慧雲前兩天已經下山找師叔祖去了。”

    “師叔祖？”

    對於這個稱呼，老方丈似乎有些疑惑。

    這下，連小僧都不解了，他忙再拜，問道“這可是您的吩咐啊，說要他前去山下尋找寧寧師叔祖，請她前來參加咱們的成道節大會。”

    小僧人正是慧雲小僧的哥哥慧凡，他實在擔心弟弟，他更擔心老方丈前幾天的那個吩咐，也是老人的心血來潮，是個玩笑。

    或許，老方丈真像是他們下山找到的大夫所說的，他的記憶在退卻，也在不合時宜地慢慢回憶起從前的事情，繼而將回憶同現在的時間混在一起。

    老方丈啊，您最後，會忘記我們，會忘記渺然寺，忘記成心禪。

    甚至，您背後的佛祖嗎？

    慧凡不敢去想。

    也想不明白。

    他抬頭，一尊麵容圓潤的佛祖坐在老方丈的身後，那是一尊沒有在任何的佛經中記載的菩薩，或者說，是他們這尊小廟裏藏的幾百本佛經裏從來沒有記錄過的一位菩薩。

    然世間菩薩，不皆可拜嗎？總之，見著他們，阿彌陀佛也就對了。老方丈也總是這樣說的。

    他朝佛像行了一個禮。

    “哦，是了是了。正是我的吩咐。阿彌陀佛。”

    老方丈似乎終於想起了自己的吩咐，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念了一聲佛號。似乎有話要說。

    他老蒼的眼看向了遠方。不知看向的多遠的地方。

    是否，超越了寺廟，山外，甚至，國界。

    慧凡年紀輕輕，也不由得學著老方丈樣的樣子輕輕歎了一口氣。

    老方丈究竟還記得多少啊。他狀況如此反複，一周前進來這存善堂，雖然說是閉關打坐，但是像現在這樣連吃的東西也不動，燈光更是徹夜不熄。

    還有一件事，他有些不好說。那就是昨天又走了一位師叔。他們甚至不敢報告給老方丈聽。

    “慧麵，你心中藏著事。”

    “我是慧凡，老方丈……”被記錯了名字，他自然是無奈。況且在想事情，難免表情就控製不住。但是被看穿了有心事是真的。

    老方丈對此卻嗬嗬一笑，似乎並不是很在意他記錯了名字之類的小事情。

    他隻是對這個看上去有些迷茫的小輩，像是平日裏做的那樣，耐心而和藹地問道“說說看。”

    “是。”

    孩子猶豫了一下，還是道“您曾說今年成道節是每逢十年的大日子，自然需要提前舉辦，這慧凡不敢不從。

    但是慧凡一事不明，這位寧寧師叔祖究竟從何而來？”

    老方丈微笑“貧僧已解釋過。你，沒有用心聽。”

    對老方丈的否認，慧凡有些著急了。他聽了的啊。他忙到“可小僧覺得，覺得她多年來並非我佛門中人，也未曾學習佛法。”

    “佛法，不是學，就能會，也不是不學，就不懂。去吧，把你正在學的經書，抄寫三遍交給你的大師兄。”

    說完，老僧將視線從他的小尖臉上挪開。

    “是。”

    慧凡都快哭了。

    “還有方丈啊，這一輩，我就是大師兄。”他嘟著嘴，悶悶地補充完這個重要信息，低頭將離去。

    此時，老僧的聲音在他的身後響起。

    “你還是沒有認真聽貧僧講話。慧丙。

    ”

    “小僧……願意時時刻刻聆聽教誨。”慧凡小僧已經完全放棄任何版本的自我介紹。

    可他還是揪心，誰都不比他不願意見到老方丈如此。

    聽說小時候，可是老方丈站在院兒裏，親口答應了父母收養他們的，不然，他們倆肯定會被因為父母的超生，直接被送入那條村裏人人心知肚明的小河中，連這世間種種看都沒機會看，便入了輪回了。

    他探頭，見老方丈一直沒有回話，而且又閉上了眼睛，隻有認命了端起他的豆腐湯要出麽門。

    不想，老方丈卻再次開口“你說，如今慧雲如此貴重的帶著信物，是否一切順利？”

    “老方丈，佛祖會保佑他的。”慧凡連自己的話都不是很確定。

    “但願吧。”

    老方丈低頭，看了一眼桌上那豆腐湯，想到了什麽一般，摸著自己的肚子，忽然疑惑道“也是奇怪，這兩天貧僧腹內總覺得鼓掌，這豆腐……”

    “怎，怎了麽？”

    哎呀！慧凡心中一緊，嚇得都結巴了。

    豆腐啊，正好前兩天走的就是做豆腐的師叔，這幾天都是他們幾個師兄弟商量著學著師叔的樣子做的豆腐，怕不是師父吃出來了，還把肚子給吃壞了，才不吃的。

    老方丈見他有些慌張，卻隻是和藹一笑，眼皮子又微微有合上的趨勢。

    也不答話了。

    “您可是覺得倦了？”

    在孩子的困惑中，老方丈帶著微笑合上了雙眼。身子也不動了。

    不，不會吧。

    慧凡心下一緊。

    他咽了咽口水，邁著小碎步走上前，帶著些微忐忑，雙手合十念了佛號“老方丈，原諒慧凡無禮。”

    他顫顫巍巍伸手，在老方丈人中部分伸出兩指。

    老方丈忽然一哆嗦，緊接著吸溜著口水道。

    “啊！說到哪裏了。”

    “哎喲！”這麽一動，嚇得慧凡差點兒咬到舌頭。他一屁股坐到地上去。

    抬頭，就見老僧笑笑擦了擦嘴邊的口水“哎呀，這夜讀經書真的太累了。”

    慧凡見老方丈動了一下，剛才一直子啊他腿上耷著的毛巾被也稍微滑落了一個角，漏出了一本書，黑色的封底，還有書的第一個字。

    哈。

    “哈？哈什麽？”

    慧凡歪頭想去看後麵的字。

    他再見識淺薄，隻是看封麵，也知道這絕對不是什麽佛門書籍吧。

    “沒，沒。”

    老方丈裝作不經意地用毛巾被遮住了他的書，正經道“慧凡，你的師弟就快要回來了，讓全寺準備好迎接我們的客人吧。”

    “是，方丈。”哎，這老方丈啊。

    慧凡站起來，輕輕捋了一下他的大僧袍，卻還有有些不甘心地，問道“隻是，您還沒有說信物究竟是何物。”

    老僧眯眼，捋須。

    鄭重其事道。

    “那信物便是——

    貧僧師兄的褲衩一條。”

    。（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