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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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傅五公子“好好想想”的事太多,其中最最迫在眉睫的,顯然就是被他藏在櫃子裏的那張床單。
對他來說,被胡亂團成一坨塞在櫃子裏的那張床單,絕非尋常的床單。
那簡直是張能奪命的床單。
葉鳳歌走後,傅凜長身僵在房中,麵紅耳赤地瞪著緊閉的櫃門。
眼前零碎閃過昨夜夢中的某些場景,胸臆間逐漸騰滾起莫名的羞恥、無措與焦躁,卻又偷偷夾雜了點不太要臉的甜。
大多數人在麵對自己不了解的事時,總是容易無端驚慌,就如此刻的傅凜。
其實再過兩三個月他就滿十九了,按說對昨夜將床單弄“髒”的事不該陌生。
奈何他打出娘胎起就病弱得像養不活,從前瞧著總像比同齡孩子長得慢上好幾年;昨夜之事,若換個尋常人家這個年紀的兒郎,隻怕早習以為常了,偏到了他這裏還真就是頭一遭。
再加上他自幼纏綿病榻,被安頓到桐山來後,更是與“離群索居”沒兩樣。在這般遭遇下長大,他對著旁人時性子難免有幾分古怪、疏離,自就沒誰願對著他那心思莫測的臉談些“少年郎必經之事”。
而他唯一肯親近待之的葉鳳歌終究是個姑娘家,壓根兒沒想到這茬。
況且,要說這件事他最不想讓誰知道,那必是葉鳳歌無疑。
他雖似懂非懂,卻也隱約意識到,若葉鳳歌知道昨夜自己在夢裏對她做了些什麽,她大概會拿石舂將他碾得比藥粉還細。
他不是沒想過把床單偷偷扔掉,或幹脆找個僻靜處一把火“毀屍滅跡”。
可轉念一想,管事宿大娘是個細致人,若叫她發現北院主屋寢房裏少了條床單,隻怕能帶著宅子裏幾十號人掘地三尺,那葉鳳歌能不知道才怪。
糾結許久後,他咬咬牙打開櫃門,取出件冬日裏才用得上的寬厚大氅,硬生生將那床單給裹了進去。
****
今日在傅凜跟前當值的竹僮名喚承恩。
先前順子來送過藥之後,承恩便接了順子的班,一直在寢房外頭的廊柱旁安靜候著。
聽得背後有開門聲,承恩趕忙轉身迎上去。
傅凜站在門內,隻拉開小小一條門縫,淡聲道:“承恩,你會洗衣裳吧?”
他依稀記得,洗衣房裏的活是宿大娘安排眾人輪值去做的。
“會!”承恩重重點頭,“五爺有衣裳要……”
話還沒說完,傅凜已舉步行出,將大氅裹成的包袱塞到他懷裏。
“去西院溫泉。”
承恩與傅凜同年,在宅中竹僮、丫頭們中間算是年長的,沒有順子、阿嬈他們那樣活潑多話,性子還算憨實穩重。
他雖心中奇怪為何大早上要去溫泉,為何去溫泉之前要先問會不會洗衣,又為何不走側門那條更近些的路,而要從後門繞出去……
雖疑惑重重,老實的承恩卻什麽也沒問,隻是抱著那包袱緊緊跟在傅凜身側。
傅凜舉步徐行,頭也不回地吩咐道:“閔肅,你今日不用跟,自己歇著去吧。”
不知藏身在何處的閔肅出聲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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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座別業就傅凜一個正經主人,西院的房間自都閑著。
除了個把月會有人來灑掃一次,以及有時葉鳳歌會押著傅凜來溫泉泡一泡之外,這裏平日大都是靜悄悄的。
溫泉是山間原本就有的一泓活水,早年傅家建宅時圈進西院一並蓋了。
院牆外頭有幾棵枝繁葉茂的百年皂角,此刻正當季,肥碩的皂角子在枝頭上晃晃悠悠,熱鬧得很。
待承恩捧著一大把皂角子回到溫泉室,窩在池邊坐榻上出神的傅凜回魂,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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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問也不許說。”
許是因著有求於人,心中又羞赧的緣故,此刻傅凜少了平日那冷清清的疏離,小小別扭的神情倒是個少年郎該有的模樣。
“五爺放心,我不說,”承恩忍不住咧嘴一笑,垂下臉大著膽子嘀咕道,“其實也不必害臊,哪個兒郎都這樣過來的。”
說完,承恩端了小圓凳來坐在池邊,將那床單浸到散著熱氣的溫泉池中。
傅凜若有所思地抿唇,盯著他忙碌的背影半晌後,忽然開口,“每個人都……這樣過來的?”
不全是那本《十香秘譜》“有毒”的緣故?
其實承恩平日裏話不多,不過此刻就隻他們兩個年歲相近的兒郎,加之傅凜的態度又比平日親和些,承恩也就少了些拘束。
見傅凜似乎對這些事一無所知,承恩嘿嘿笑著,邊洗著床單邊充當起“答疑大哥”來。
氣氛融洽,傅凜便又問了些從前半懂不懂的事,得了承恩一一解答後,他心中鬆了許多,宛如撥雲見日。
少年人之間的交情,在這種話題下最是容易突飛猛進。
雖承恩再三對傅凜保證,絕沒有人敢因此笑話他,他心中還是有點別扭,不想這事被葉鳳歌知道。
很怕她會因此反感,甚至疏遠他。
待到床單洗完,傅凜與承恩達成了共識:若是有人問起這床單,就說是承恩不小心灑了茶水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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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北院已過了午時。
聽說葉鳳歌拿了紙筆不知躲到哪裏畫圖去了,傅凜頓時沒了胃口,敷衍地喝了半盅雞湯後,就踱回寢房去小憩。
他也沒回內間,隨意搭了條小絨毯在臨窗的軟榻上歪著,不多會兒,就迷迷糊糊入了夢。
他知道自己在做夢,因為目所之及的一切,都是七年前剛被送到這宅子來時的模樣。
連床榻上那個病歪歪的自己,都是七年前那副又瘦又小、麵無血色、隨時要斷氣的模樣。
他看到那個瘦小的自己虛弱地靠坐在寢房的床頭,別扭地瞪著緊閉的屏風處,一會兒惱,一會兒笑,緊張又期待,像是知道下一刻就會有什麽人突然出現。
接著,果然就有紫紅色衣裙的小姑娘繞過屏風款款近前,床榻上那個小傅凜原本懨懨無神的眸子倏地晶亮。
他知道她叫葉鳳歌,昨日來過,前兒也來過,每次來時,手中都端著藥。
他討厭喝藥,因為不管怎麽喝,他也沒有好起來。
所以他討厭端藥來的每一個人。
她第一次來時,他便偷偷觸動了房裏的機關,牆上藏著的暗棍飛出來打在她的腹部。
待她第二次再來時,他聞到她身上有淡淡的血腥味;可她卻笑眯眯地說,她沒有記恨他,也不會像其他人那樣丟下他走掉。
他想,自己待她那樣壞,她說的一定不是真的。
可他又很希望是真的。
“瞧,我給你畫了院牆下的錦葵來,是不是很好看?”葉鳳歌眉眼笑成彎彎月,將一幅畫亮到他眼前來。
小傅凜眼中有淚,惱羞成怒般揮開她,“沒有顏色,不好看,我才不要。”
其實他明明很想要的。
無論好看不好看,那都是葉鳳歌特地畫給他的。
隻給他一個人,旁人誰都沒有。
可他又怕收下那張畫後,會讓葉鳳歌看穿“傅凜其實很好哄”這件事,往後便不肯再多費心思哄著他了。
他貪心,總想讓她多來哄著些。
“就知道你會這麽說,”葉鳳歌並未因他的拒絕而生氣,反而笑眯眯指了指自己身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上的衣裙,“瞧,就是這樣的顏色。好看嗎?”
小傅凜淚眼中已有軟色,卻仍是倔強地抿緊了唇。
他原本不覺得畫上那種叫“錦葵”的花有多好看,可若那花和她一樣,那就是真的很好看了。
“你若不喝藥的話,將來就長不高。”
她有一把極好的嗓音,不凶人的時候,總是軟融融、清甜甜的。
小傅凜別扭地撇開頭,“喝了藥也不會長高,別人都說我快要死了。”
她笑著湊上來抱起他,輕輕拍著他的背:“別聽他們瞎說,我就是被派來幫著你長命百歲的。”
“那你會一直在這兒嗎?”
“隻要你聽我的話,每頓乖乖地吃藥,我就會在的。”
小傅凜很敏感地察覺到她話中那絲微妙的餘地,心慌得忘了別扭,細弱雙臂倏地攀緊她的脖頸,執拗追問。
“一直嗎?一輩子都在?”
她笑著揉了揉他的發頂,“一輩子是很長的……或許,等你長到我抱不起來的時候,我就不能繼續留在這兒了。”
“為什麽不能留了?”
“因為,那時你就不需要我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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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凜整個人彈了一下,驀地驚醒。
仿佛夢境重現,葉鳳歌端著藥碗推門而入。
傅凜眼中有恍惚的著慌,雙手撐著軟榻坐起身來。
葉鳳歌瞧著他神色不對,趕忙將藥碗放在花幾上,匆匆走過來以手背探他的額溫,“怎麽……”
卻被傅凜伸手環住了腰身。
葉鳳歌僵了僵,卻到底沒有計較他的唐突冒犯,反倒滿麵心疼地伸出手去,“做噩夢了?”
掌心才堪堪觸上他的發頂,她立刻想起前日傅凜才因她這個動作鬧過脾氣,當即便要將手收回。
他卻像頭頂長了眼睛似地,抬起右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還出人意料,討好乞憐一般晃了晃腦袋,主動拿茸茸發頂在她掌心蹭了好幾下。
即便是小時的傅凜,也隻在偶爾病中糊塗時,才肯這樣毫無遮掩地同葉鳳歌撒嬌。
這下葉鳳歌是徹底傻眼,秀氣的麵上浮起茫然紅雲。
雖說傅凜性子別扭不是一日兩日,可近來種種的古怪行徑還是讓她覺得反常。
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片刻後,傅凜徐徐抬頭,俊秀玉麵微仰,直愣愣望進她的眼底。
朦朧瀲灩的眸子泛著恍惚的淺紅,莓果般的薄唇輕啟,沉嗓是半夢半醒時特有的沙啞。
“葉鳳歌,我聽你的話,每頓都乖乖喝藥;若你抱不起我來,就換我來抱你。”
這是七年前的傅凜說過的話。
同樣的人,同樣的話,穿過七年相依相伴的時光再次落進葉鳳歌耳中……
她滿麵通紅地咽了咽口水,深深覺得自己的耳朵可能出了點毛病。
居然聽出一絲當年絕對不曾有過的纏綿情愫。
葉鳳歌,你怕是要瘋!
作者有話要說: 滴,修仙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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