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九點沈阿姨手裏提著早餐，站在門口掏鑰匙開門，推開門後她被眼前的混亂景象嚇了一大跳，有點不太敢相信，她退後一步看了看門板上的房號，確定是2203房沒有錯。

    她又看了看地上砸滿了東西，玻璃碎片，花瓶，抱枕，書本，還有一些瓶瓶罐罐，根本連落下腳的地方都沒有。

    沈阿姨的第一反應就是室內入賊了，她站在門外遲遲不敢進去，掏出手機撥給了鄒敏的電話。

    等了好一會才有人接聽。

    沈阿姨焦急的對鄒敏說，“喂！鄒小姐，你家遭賊了！”

    “沈阿姨，沒有，你進來吧。”

    鄒敏的略帶沙啞的嗓音，似乎才剛被她電話吵醒，沈阿姨將信將疑踮著腳尖，手扶著牆慢慢的走進去，大門敞開著，不敢關上，萬一真的有賊在裏邊，她還能在第一時間跑離。

    她將早點放在餐桌上，客廳內所有的物品都零亂不堪，她又踮起腳尖閃避著腳上的障礙物，花了點時間才走到鄒敏的房門外。

    沈阿姨的耳朵伏在門板上，沒有聽見裏頭的動靜，她抬起手來，輕輕地敲了敲門，開口喚道，“鄒小姐？你在裏麵嗎？”

    沒有聽見裏頭的人有所反應之後，她又喚了兩聲，拍拍門板，“鄒小姐？鄒小姐？你裏麵嗎？”

    難道真的發生什麽事情了？沈阿姨心下一急，碰！碰！碰！連著好拍了好幾下的門板。

    “鄒小姐！鄒小姐！請回應一下，別嚇我這老人家。”

    不一會兒，沈阿姨聽到拖鞋噠噠噠噠的聲音，門被人用力的從裏頭拉開。

    “你在叫魂嗎？”鄒敏語氣不甚友好，一頭長發零亂如稻草，眼睛惺忪，臉色有點慘白，泰半的身體倚在門板上。

    “你在家呀？”還好！還好！阿彌陀佛……沈阿姨在心裏默念幾聲。她也不在意鄒敏的態度，認識鄒敏也有三年多了，她早就摸清了鄒敏的脾性，覺得她人不壞，心腸有時候也挺好的，就是有時說話難聽了點。

    沈阿姨來鄒敏家做鍾點工也算是巧合。

    三年前的某一天晚上，鄒敏剛搬來這個小區不久，拆了很多打包時用的紙箱，她下樓找人清理裏時，剛好沈阿姨就在垃圾房的旁邊等著別人扔出來的瓶子，紙皮之類的收集起來拿去賣。

    簡單的交談中，鄒敏得知沈阿姨撿破爛是為了攢點錢寄回家給癱瘓在家的老母親一點微薄的生活費。白天她要幫忙著帶孫子，隻有晚上八點鍾，她才會出現在垃圾房旁邊撿垃圾，至到淩晨一點多才回家。

    當下鄒敏沒有考慮太多，就讓沈阿姨跟著她上樓將空紙箱收走。

    沈阿姨推著幾十斤的紙箱對鄒敏千恩萬謝。

    “等等！”鄒敏叫住了她。

    沈阿姨停下來轉頭。

    “你每天什麽時候有空閑，能抽出一小時來打掃衛生嗎？”

    “可以呀，我家裏還有一個老伴可能幫忙看顧小孩子。”

    “那你就每天過來我這打掃衛生吧，按市價給你結算。”

    “好，好，沒問題。”沈阿姨連連點頭。

    就這樣沈阿姨每天都過來鄒敏家打掃一個小時衛生，鄒敏交給她一把備用鑰匙，而當天的錢會放在電視櫃上，讓她打掃完自行取走。

    三年多來從來沒有間斷過，平日裏鄒敏去上班後，沈阿姨見不著她，隻有在周末的時間裏偶爾能碰上，會和她閑聊上兩句，所以她知鄒敏的心腸蠻好的，隻是有時把自己的生活過得有點糟糕而已，不太懂得照顧自己的人。

    有好幾次沈阿姨過來打掃時，看見鄒敏宿醉在洗手間裏吐得一塌糊塗，還有兩次割手腕倒在沙發上，如果她再來晚一點，鄒敏的命恐怕也沒了。

    明明是大好的年華，和她的女兒一般年紀，長相也不差，沈阿姨真的想不明白，鄒敏為何偏偏要折騰自己？

    有時候，沈阿姨會忍不住的叨嘮幾句，鄒敏也隻是瞪她幾眼或嫌她多管閑事。

    鄒敏睇視著她，打了一個哈欠，“你還要站著多久？小心我扣你工錢。”

    “嗬嗬~我買了早點，放在餐桌上，你洗漱一下，出來吃吧。”

    沈阿姨卷起袖子準備走回客廳去打掃衛生，那麽一大堆的東西都甩在地上，一個小時都很難保證能收拾的完。

    以前她早上過來打掃衛生時，鄒敏早就上班去了，很少有碰麵的機會，現在鄒敏沒工作，成天呆在家裏，中飯也讓她煮好再離開。

    “行了，你去打掃吧。”鄒敏擺擺手，轉頭對著沈阿姨的背影說道，“沈阿姨收拾的時候，小心一點，有很多玻璃碎片，割傷了，我不會付醫藥費的。”

    交待完，鄒敏及著拖鞋走回房間。

    沈阿姨聞言回頭，笑笑，“這孩子明明是關心人，偏嘴上說著不討喜的話。”

    鄒敏簡單的梳洗了下，走出來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打開袋子揭開餐盒的蓋子，裏麵是鹹豬骨肉。

    鄒敏看著已經感覺饑腸轆轆了，昨晚什麽都沒吃回到家倒頭就睡了，現在餓得兩眼發昏，手有點微抖。

    正在收拾她房間的沈阿姨看到地上有一攤幹涸的血跡，被驚得一愣，慌忙跑進客廳。

    她的眼睛落到鄒敏身上，上下的搜索，最後沈阿姨的眼睛定住到鄒敏的左手上。

    沈阿姨快步走到鄒敏的身旁，突然握住她的手腕。

    “你的手受傷了？”看著鄒敏左手被紗布整個的纏著，肯定是傷得不輕的。

    鄒敏馬上抽回手，撇了沈阿姨一眼，冷淡的說，“去忙你的，我可不會多付工時給你。”

    沈阿姨並沒有因她的話，乖乖的回去打掃，還是杵在鄒敏的旁邊。

    關切的追問，“你是怎麽弄到的？”

    “不吃了。”鄒敏勺子甩在桌上，霍的站起，旋身走回房內，把房門鎖上。

    鄒敏心裏其實非常的明白，沈阿姨是關心她，而鄒敏並不想讓沈阿姨過份關心她，而讓自己變得脆弱。

    沈阿姨歎了口氣，她是真的想關心關心鄒敏，一個女孩獨自在外，身邊沒有一個人照應，她隻是想做為一個長輩，多關心她一點。

    鄒敏卻像一個刺蝟一樣。

    唉~

    沈阿姨又歎了一口氣，盤算著打掃完之後，再到樓下去拿一條石斑上來，燉個湯讓鄒敏好好的補一補。

    鄒敏跑回房間又睡了兩個多小時，出來時散落在地板上的東西已經沒有了，還被擦得一塵不染。

    她的鼻子嗅了嗅，從廚房時飄散出來的陣陣菜的香味，肚子開始打鼓，她聞著香氣走到廚房門口，沒有吭聲，隻是靜靜的站著，默默的看著沈阿姨忙碌的身影。

    突然覺得自己先前的態度實在太惡劣了，嘴巴動了動，她還是沒有辦法將道歉的話說出口。其實很多時候那些話真是不是故意說得那麽難聽的，她就是習慣了。

    以前沒有意識到有什麽不對，今天看著沈阿姨幫她忙進忙出，她真的覺得自己太過了，不是付了錢就能這樣態度的。

    鄒敏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就變得尖酸刻厚，以前她從鄉下出來，心思可單純了，常常因為自己的性格有點懦弱，被人欺負。總覺得這個世界上，如果你不去欺負別人，別人就會來欺負你。

    “鄒小姐，你醒啦？”沈阿姨驚訝的看著鄒敏站在門口。

    嘴角帶笑的說，“馬上就可以吃飯了。”

    “好。”鄒敏說完一個單字，走回到客廳裏打開電視。

    看著沈阿姨的背影，讓她想起她的媽媽，她已經有整整一年的時間沒有回去了。

    突然好想她，雖然平時也有聊聊視頻，打打電話。但始終和見麵的感覺不一樣。

    回家之後都不想再出來了，真的想天天賴在家裏，有人寵著的感覺真好。她特別不喜歡媽媽送她到車站，那種離別依依的場景讓她特別的難受，鼻子發酸。每次讓媽媽不要送了，可媽媽就是不肯，車子駛離時，她看著媽媽的身影變得越來越小，她總是會難受一番。

    她好想在深市裏有一個家，可以將爸爸媽媽接出來住，這樣的夢想不知道何時才能實現？她一直都朝著這個目標在努力，可總是會遇到不少的挫折。

    沈阿姨端著飯菜走進客廳，笑容滿麵的對鄒敏說，“可以吃飯了。”

    餐桌上放了三個菜，一碗飯，香噴噴的引她垂涎不已，可一個人吃也為免太多了吧？鄒敏輕攏眉心。

    “沈阿姨，我一個人你怎麽給我弄這麽多？”不過說著的功夫，她已坐在餐桌前。

    “這是什麽湯？”

    看起來白白稠稠的湯，聞起來很鮮甜，好像美味的樣子。

    “石斑，給你補一補。”

    沈阿姨幫鄒敏勺好放在她的麵前。

    鄒敏聽了有些許感動，不過她垂下眼瞼很快被她斂去。

    “你吃吧，我先回去了。”沈阿姨脫下圍裙疊好，準備放進廚房。

    “沈阿姨，你去拿多一個碗筷過來吧。”

    “哦，好。”

    沈阿姨從廚房裏拿了碗筷過來之後，鄒敏仰著頭對她說，“你坐下來，陪我吃一點。”

    沈阿姨連忙推拒，“不，不，我回家弄點吃的就好。”

    鄒敏不由分說的將碗重塞到她的手上。

    “拿著，自己勺。”

    “真的不用！”

    沈阿姨看著手裏的碗，有點為難。

    “我一個人吃不完這麽多，這是你弄的，要負責吃。”

    “對不起！我今天花太多錢了。”

    鄒敏給了她一天50元的菜錢，讓她自己支配，反正一個人吃，50塊也足夠了。今天她看鄒敏的手受傷了，自做主張，買了石斑，一條野生的右斑花掉了三十多塊，還買了一些煲湯用的藥材，另外又買了些瘦肉，花菇，蔥，魷魚，還有一把菜芯，花掉了八十多塊。

    “我沒有怪你。”

    鄒敏撇撇嘴，涼涼的看她一眼。

    “可是你沒工作。”

    沈阿姨的心理就跟普通的婦人一樣，過生活，每一分都精打細算。

    “不用擔心，我不會欠你的工資。”

    沈阿姨急著解釋，“我不是這個意思。”

    “快點坐下來吧，別囉嗦了。”

    沈阿姨見推拒不了，隻好勺了點到碗裏坐下來低頭吃著。鄒敏哼了口氣，實在有點看不下去，自己親自給她勺了魚湯到她的碗裏。

    “哎！夠了！別給我盛這麽多，我是特地煲給你喝的。”沈阿姨看著自己碗裏，滿滿的一碗魚湯，手足無措了。

    “吃吧，別說那麽多話，怕口水濺到菜裏。”

    這句話成功的堵住了沈阿姨的嘴，將想說的話噎回了肚子裏。

    “這個肉丸好好吃。”鄒敏夾了一個咬了一口，外麵軟軟的，滑滑，裏麵有點肉丸的感覺，又有香菇和香蔥的香味。

    沈阿姨將椅子往後挪了點，才開口，“這是我們家鄉的開鍋肉丸。”

    “你這是幹嘛？”鄒敏偏頭看著沈阿姨奇怪的舉動。

    沈阿姨很老實的回答，“怕口水濺到菜裏。”

    鄒敏噴的一聲笑出來，沈阿姨實在是老實的可愛。

    “你剛說，什麽開鍋肉丸是指這個？”鄒敏用筷子指指那碟丸子。

    “是呀，我們家鄉逢年過節都會做。”客家人的習俗。

    “挺好吃的。”鄒敏又夾了一個放嘴裏，有點停不下來的感覺。

    “你喜歡，我下次再做給你吃。”沈阿姨看著鄒敏吃得津津有味，打心裏的開心。

    沈阿姨心裏由衷的說了一句，“鄒小姐，其實你是一個心腸很好的女孩，誰娶到你都會很幸福的。”

    鄒敏停下筷子，冷漠的說，“隻有你這樣認為吧。”

    好像生怕鄒敏不相信，沈阿姨數了一堆她的優點，“怎麽會？你能幹！又漂亮！心腸又好。”

    “你確定說的是眼前的我嗎？”

    從來沒有人這樣讚過她，除了她媽媽之外。

    “當然是你。”在沈阿姨心中，鄒敏真的是一個很好的女孩。

    “好了，我知道了。”鄒敏低頭默默的吃著。

    “鄒小姐最近不開心嗎？”沈阿姨話匣子一打開，就想關心的多問幾句，以她今天早上看見滿底狼藉來看，昨晚上鄒敏肯定是心情極差。她知道自己很多管閑事，但她就是管不住自己。認識鄒敏三年多，她看過鄒敏很多麵，對她一直都是挺好的。有時逢年過節還會另外給她紅包。

    鄒敏頭了沒有抬，回了句，“沒有。”

    鄒敏不願承認就算了，有點她還是要多句嘴，“哦，那你不要再傷害自己了。”

    “我沒有要傷害自己。”

    鄒敏說完後又覺得沒有必要和她解釋那麽多，她推開椅子站起來，抽了張紙巾擦擦嘴，留下一句，“把桌上的菜吃完，不能剩，還有要把碗碟洗完才能離開。錢在電視櫃上。”

    鄒敏走回房間將門鎖住。

    沈阿姨被怔住，桌上還有三分之二的菜沒吃完呢，她想叫住鄒敏，又不敢開口，隻能努力的把菜吃光光。

    鄒敏回到房間並沒有躺下，她走到陽台上的椅子上坐下，望著遠處的景色，四周都是高樓大廈，放空著自己的思緒。

    有時候她也在反醒自己，盲目的在追求什麽？一份得不到的愛情？一個不愛自己的男人？每次一想到林風，她就會恨姚語晴，打從心底的恨。

    不想讓姚語晴好過，是姚語晴破壞了她一直編織的美夢，連自己腹中的胎兒都沒有保住，鄒敏撫著自己平坦的腹部。

    眼睛覆上陰鬱的神色，她現在一無所有了，沒有林風，沒有工作，沒有寶寶，一切的一切全都是姚語晴造成了。

    她現在像似被魔鬼附體，憤怒蒙蔽了她的雙眼，一步步的走向偏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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