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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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架上書冊你不要動,亂是亂,我心中有數。”

    雲崢沒有回頭,像是早就知道七荷在書房門口似的,自顧自吩咐道。顧七荷低低應了聲,將茶碗奉上,自尋了雞毛撣子掃灰。這位雲公子說是刁鑽古怪,其實日常起居極其隨和,隻除了不許七荷動他藏書,其餘別無他事。

    “老馮以為你跑了。”

    雲崢微笑著,接過顧七荷奉上的茶碗,呡了一口茶又道:“那日吳家請吃酒,馮伯滿院子尋不到你,還以為你跑了,要報官呢。”

    七荷也不看他,隻用隨手用帕子擦去了案上水跡。她雖跟著阿娘學過些針灸的皮毛,卻從未拿活人練過手,當時紮針的時候抖得厲害,這都好幾日了,至今想起還心有餘悸。若是折騰了一氣又不奏效,吳家鬧起來,這人會不會真的拿自己頂缸?

    可你救了人,心裏不也蠻得意的麽?

    七荷瞟了一眼雲崢,那人卻似若無其事,立時覺得自己被他耍了,可也不好說什麽,隻得撇撇嘴道:“我說過會留下,就一定不會走的。”

    “那我倒是信得及。”雲崢垂下眼簾,盯著茶碗裏漂浮的茶葉,“若是病人治壞了,你跑掉還說得過去,這裏分明是手到病除,你回來領賞還來不及呢。”

    又來了,顧七荷暗地裏撇嘴。這人明明心地不壞,卻每每必定要拿話來傷人,仿佛看她的窘態,比世上一切的笑話都有趣!

    七荷心裏別扭起來,出口的話便沒那麽和順:“公子說的是。我第一日入雲家,就幫公子醫好了這麽重的病人,可不知公子賞我些什麽呢?”

    她背對著雲崢,語氣不鹹不淡,雲崢不用問,也知剛才的玩話惹惱了這丫頭。他孤傲慣了的人,家裏上下對他是寵,到了外頭,病人家屬又言聽計從,早養就了一副說一不二的性子,這會兒顧七荷雖然沒有當麵反駁,話音裏卻滿是蒺藜,全沒個下人的模樣。

    但他隻沉吟了片刻,便釋然了。比起一眼能看到底的顧七荷,起先那個幾個女仆顯然受了什麽人指使,活計不好好做,每日窺著眼不知在打探些什麽東西。後來的銀屏倒是千依百順,隻身上骨頭不夠二兩重,人沒來幾天,衣服倒越穿越少,末了索性在他的茶裏下了藥。

    可笑!那些人不會以為,單憑一個這樣簡陋的圈套,就能把讓雲崢將秘密和盤托出吧?

    隻銀屏自己是百般抵賴,死活不肯認承下藥,還是馮伯同陳管事一起,連唬帶嚇的將人搓弄出去,也不知送去了哪裏。

    眼前這丫頭卻奇,初見那日雲崢故意試她,卻被她毫不猶豫的嗆了回來,好勝之心在眼裏燃燒,全不顧雲崢這廂暴跳如雷。

    是個有骨頭的。

    雲崢放下茶碗,望著顧七荷繃直的脊背,忽然靈光一閃,笑道:“賞你五十兩銀子,放你自由可好?”

    “我……”顧七荷愣住。拿了銀子回家當然是好,但自從那日在吳家施針,親見病人在自己手下起死回生,那份激動和榮耀,卻是多少錢也換不來的。她腦海裏似乎有個聲音一閃即逝——剛來時說得雖是托詞,但如今現放著雲崢這等名醫,若是能借此機會學了醫術去,不也可以改變寄人籬下的命運麽?

    就隻怕他不肯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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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七荷想著,登時暗悔一時口快,竟給自己下了個套,此刻被雲崢輕描淡寫說出,倒讓七荷自己都不知如何答言。

    軟語求他麽?衝這人的脾性,必定還有更難聽的話懟回來。

    拿雲影湖的事威脅他麽?不,顧七荷搖搖頭,雖說她不知雲崢為何要隱瞞,但始終是他救了自己,那日情急之下說來已是不該,萬不可再如此不識起倒。

    不如誌誠些,有什麽說什麽罷。

    她頓了頓,款款繞過桌案,極溫順的蹲身施禮:“公子,您要賞我,不如教我些醫術,我是真心實意想拜您為師的。”

    “嗯?”雲崢沒言語,隻一挑眉,等著她往下說。

    “我爹娘死的早,下頭還有年幼弟妹,若是我這個做姐姐的不能幫他們撐起家來,將來還有誰肯看顧我們?”

    她的語聲輕顫,叫人聽了心裏莫名一疼。雲崢修長的手指描摹著案頭的青銅鎮紙,神色亦凝重了起來:“跟著我未必是你的福,隻怕還有過不去的凶險。”

    “我不怕!”顧七荷倔強的揚起下巴,“我是死過一次的人了,當知生的可貴——還有什麽能比爛在湖底更可怕呢?”

    這是雲崢在湖邊告訴七荷的話,她倒記得清爽。雲崢凝視她移時,點了點頭:“當真麽?”

    “當然是真的!”顧七荷急道,“公子不信,我可以發誓……”

    雲崢望進她的眼睛,像是在分辨這些話是否出自肺腑。顧七荷坦然迎著這目光,明澈的雙眸內帶著微瀾,像是淚,又像是希望的火花。

    “不用。”雲崢麵上又浮起那種滿不在乎的笑意,“反正我也沒打算教你。”

    “你!”顧七荷一口氣噎住,望著雲崢若無其事的笑容,真想去花園裏抓一把牽牛子拌在飯裏,給他吃個上吐下瀉!這人永遠是這樣,一時鄭重,一時嬉笑,說不清什麽時候就從斜刺裏衝出來,狠狠紮你一下!

    “信就信,不信就算了,反正我是不離開得園的!”顧七荷說得咬牙切齒,把雲崢喝過的茶碗一把撈起,順手丟在黃楊木條盤裏。

    天將午時,日頭的熱力漸漸上來,窗上的白紗都擋不住了,滿室裏簾卷熏風,光搖影碎。

    咦,他不回嘴麽?

    顧七荷呆立了許久,誰知雲大少爺竟丟開手,自顧自讀起了書,便也覺得沒趣,收拾了東西踮腳要走。她行到門邊上,卻又蹙了回來,遲滯了片刻,終於還是為難的囁嚅道:“公子,今天是十五了。”

    “嗯。”雲崢沒有抬頭,隻悶悶答了一聲。

    七荷瞧著他的眉毛,有點失神。這人長得真是該死的俊俏,白得透明的麵上,高挺鋒利的鼻梁,襯著兩道有力的濃眉,活似鄉裏廟會上,那扮了神仙的小生。

    不,比小生還好看!

    顧七荷攪著衣襟,心裏有點怨恨自己不曾讀書,否則定能想起更好的詞句來形容雲崢。他極瘦,寬肩下頭是狠狠削進去的細腰,斜倚在床邊的貴妃榻上,兩條長腿自在的伸展開來。明媚的陽光從雲崢背後投射過來,在他的發上染出淡淡的棕色,整個人都像托在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一輪明亮的暈輪之中,清朗,脫俗,帶著與生俱來的優雅。

    重活一世,她不再是從前未經人事的小丫頭,原以為自己久曆滄海,卻誰知還是被一個不相幹的男子撩動了心弦。

    “嗯?”雲崢眨了眨眼,提醒七荷她還有未說完的話。

    “哦!”顧七荷醒過神來,忙補充道,“我聽陳管家說,每隔十五天,大宅那邊都會放下人們半日假,所以……”

    “你要回家麽?”

    許是因為半靠在椅上,雲崢的聲音懶懶的,聽在七荷的耳中,有種說不出的和悅……等等,你才剛頂撞過他,如今又發什麽癔症?

    顧七荷晃了晃腦袋,像是要擺脫這魔咒一般,將眼神挪開,隻瞪著他邊上的花架,賭氣道:“公子若是不許,那便不回也罷。”

    沒有人答話。

    七荷正詫異,忽聽雲崢“撲哧”一笑:“我的話,幾時這麽管用了?”

    “不許就不許!”顧七荷有點著惱,“不讓回家罷了,非要陰陽怪氣的欺負人麽?”

    她柔潤的雙唇嘟著,眉目間滿是“被欺負”的憤懣,倒讓雲崢一個莞爾:“我欺負你還用陰陽怪氣?”

    “你!”這口氣讓顧七荷登時想起方才他調侃自己的樣子,一發急了,“公子要作踐下人,明著來就是了,何必含著骨頭露著肉的,叫人哪隻眼睛看得起?”

    她這般氣急敗壞,雲崢眼中的笑意卻愈深:“這麽著說,隻許你氣我,我氣你就使不得?”

    “我……”七荷沒得答對,一甩手就走。

    雲崢望著她的背影微笑。他方才差點以為這丫頭又要提湖邊的事,不想顧七荷的反應卻單純得像個要不著糖的孩子。

    你也有今日麽?

    雲崢唇角微彎,眼看顧七荷前腳已在門外,方出聲喚道:“你幾時去?”

    “按規矩都是午後去日落回,若遲了是要扣月錢的。”顧七荷卡在門檻上,氣咻咻道,“反正也去不成,公子問這做什麽?”

    雲崢這才明白她會錯了意,擺擺手道:“你可以早些去,若晚了,不用急著回來。”

    這麽好?

    顧七荷愕然移時,忽然意識到自己不宜沉默,忙轉回身,討好的笑道:“當真?”

    她那滿懷期待又小心翼翼的模樣,活似初次從人手裏討食的小野兔,雲崢幾乎立時笑出來:“當然是真的。”

    這話與方才如出一轍,隻是換了人說。顧七荷心裏歡喜,沒理會到,才雀躍著要去,轉身又停住了,半晌遲疑道:“公子這是趕我走麽?”

    這丫頭是怎麽做到一時一刻換一個表情的?雲崢心裏一動,麵上卻毫不帶出,隻揮揮手,極不耐煩的攆她道:“你隻要守規矩,得園自然留你,但你若想走,我也悉聽尊便。”

    “守規矩”麽?顧七荷明眸一閃,已經曉得雲崢所指便是雲影湖的事,立時恢複了神氣:“想的真美!我才不是那等沒首尾的人!公子等著,我今兒個晚上一準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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