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仇人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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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忽數日,李府已打點妥當,轉眼就可上路進京。顧媽媽天天帶著一幫丫頭婆子們進進出出地搬包裹、抬箱籠,倒把李筠看得過意不去:“媽媽歇歇罷!箱子都鎖著貼了簽子,包裹也都包著縫了布條,不會有什麽不妥當的!”顧媽媽也著實累得不堪,站住腳,自己斟了一碗茶,一氣喝幹:“丫頭婆子們不免偷懶,碧玉瑪瑙雖好,卻不周到,還是我去盯著罷!”李筠見勸不住,隻好隨著顧媽媽去了,轉頭便讓碧玉吩咐顧媽媽的小丫頭,晚上替顧媽媽打些熱水,多泡泡腳。

    這日天朗氣清,春意融融,按照前幾日定好的時辰,李府眾女眷都已站在垂花門內等著上馬車。李筠自然是乖乖巧巧扶著高氏,不時與高氏說笑兩句。柳姨娘看見了暗恨,隔著袖子擰了一把李霜蘭,對著高氏的方向努了努嘴。李霜蘭見李筠與羅媽媽一邊一個扶著高氏,自己根本無處插手,便嘟著嘴搖搖頭,不願去白獻殷勤,柳姨娘恨不能推著李霜蘭去伺候兩下,又礙於婆子丫鬟眾多,不好上趕著惹人笑話,著實是焦急。

    李筠站在高氏身邊,餘光早瞥見了李霜蘭不情不願的臉色,又瞧見柳姨娘一副百爪撓心的樣子,簡直好笑。孝順長輩本是兒孫的本分,但柳姨娘卻視為爭寵法寶,這時高氏身邊本已有人服侍,李霜蘭不來,其實也無礙,不過就是等馬車這麽一忽兒功夫,高氏也必不會多說什麽。

    果然不一會,馬車成隊而來,高氏自然帶著羅媽媽、榮媽媽坐一輛馬車,李筠與李霜蘭則帶著近身的大丫頭共乘一輛馬車。李筠扶著高氏上了馬車,便不緊不慢地走到第二輛馬車前,婆子才放好腳踏,李霜蘭搶先一步,將一隻繡著畫眉的湖藍繡鞋踏在了腳踏之上:

    “姐姐,妹妹我身子不適,方才又站久了,吹了會風,這會子正頭痛得緊,還請姐姐疼一疼做妹妹的,讓我先上車罷!”李霜蘭一臉挑釁神色,像是要看看李筠到底會顧全大局,還是保全嫡長女的顏麵。

    李筠見了,不禁又好氣又好笑。按理,是自己先上車就座,然而李霜蘭抬出了姐妹情誼的借口,自己又不能不顧。她李霜蘭要上車,是否也要先就座呢?真不知道,這個無賴般的行為,是出於李霜蘭的憤憤不平呢,還是出於柳姨娘的授意呢?李筠偏頭去看柳姨娘,卻見柳姨娘急匆匆地鑽進了馬車,像是對李霜蘭的作為全瞧不見似的。

    忽地,李筠在人群最遠處見到了幾個女子。那幾個女子,穿著打扮也並不特別,衣飾的料子做工跟府裏的份例如出一轍,但李筠一眼就瞧出她們的不合群來。其他人對於出遠門,不是興奮,就是緊張,隻有那幾個人,麵色麻木,甚至帶著幾絲惶恐。為首的一個女子麵目娟秀,頭發挽成一個光滑的圓髻,手上牽著一個女童。那女童看起來似乎和策小子差不多的年紀,臉上倒是一副天真好奇的神色,然而似乎拘謹得很,別人說話聲音略大一些,她便要像那女子身後躲一躲。

    ——是采菊!李筠腦海中靈光一閃。她一定是采菊!她牽著的那個,便是父親的第三女,而身邊的幾個,便是當年母親身邊的大丫頭!這時瞧見這一群人,李筠內心大為震動,說不出是親切,還是仇恨。

    照理,父親帶著全家進京,沒有道理撇下采菊和那個陌生的三妹妹,因此她們也得同去,然而,一想到母親被這些人害得早早撒手而去,而這些人卻逍遙自在地活著,李筠的心就恨得滴血,頓時也沒什麽心思玩“兄友弟恭”的把戲了,麵色冷冷道:“二妹是將長幼尊卑都忘記了麽?這出行的當口,就不要添亂了!”

    李霜蘭見李筠麵色不善,心中有些恐懼,下意識地縮回了腳,接著又覺得自己似乎應該有些底氣,又故作高傲地抬起了頭。李筠卻看也不看,沉著臉踏進馬車。李霜蘭見自己長姐那副不將自己瞧在眼中的樣子,頓時又氣又急,金梅將碧玉擠在一邊要去扶李霜蘭,反倒被李霜蘭把手狠狠一拍,一下子主仆兩個都是一副被欠了三百兩銀子的樣子,不聲不響上了馬車。碧玉也不計較,跟著上了馬車。

    馬車平平穩穩地出了門,走在安安靜靜的清菓巷裏。李霜蘭坐了片刻,心中不服,開口道:“姐姐方才好大的威風,當著婆子丫頭們竟一點也不給做妹妹的麵子,難道也不顧姐妹情誼嗎?”

    李筠本不欲看見李霜蘭那張豔麗的臉龐,正閉著眼睛養神,這時聽了,睜開眼睛,淡淡看了一眼,之間李霜蘭正滿臉不服地瞧著自己,笑了笑:“妹妹是說以前摔了老太太的觀音玉像,然後賴給我,叫我受罰的情誼呢,還是把策小子的小木劍丟進水裏,也賴給我,害我被罰抄書的情誼呢?”

    “我…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你身為長姐,不是應當替弟妹擔待些事嗎?”李霜蘭臉上一僵,嘴上卻仍然不服地辯道。金梅在一旁,作勢扶了扶李霜蘭,應了一聲:“是呢,咱們二姑娘可就指望著大姑娘看顧些呢。”

    “我竟不知,家裏主子說話,也有下人插嘴的份了。碧玉,你說是不是?”李筠看也不看金梅,隻對著碧玉說道。碧玉聽了,應道:“是呢,想是有的人恃寵生嬌,念著柳姨娘和二姑娘慈和,平日裏沒大沒小慣了,不守規矩。要我說呀,得去榮媽媽處,好好重學一遍規矩!”李筠聽了,心中暗讚,碧玉以前是個隻知道忠心侍奉的丫頭,自從上次在小竹莊經過翠喜一事,也漸漸有了些大丫頭的威嚴,教訓起金梅來,倒似模似樣的。

    金梅聽了,也知道自己逾矩,又羞又臊地低下頭去玩弄自己的袖子了。李霜蘭見狀,更加不服,冷笑一聲,又說道:“姐姐好大的威風!好大的架勢!現如今連妹妹院裏的丫頭,姐姐也都一並管了!果然是……”

    “我說二丫頭,這裏並沒有外人,咱們就不必扯麵子上的事情了,你我二人有什麽過節,咱們都心知肚明,加上你姨娘對我的‘好處’,我也都記著呢。你又何必在這裏與我虛與委蛇呢?”李筠不耐煩地打斷道,“以後你要是好好做你的李家二姑娘,我必然不會為難你,但你要是還像以前那般,我做嫡長姐的少不得要管教管教了。”說著,又看了一眼金梅,添了一句:“連你我都管教得,難道這丫頭我竟管不得了?”

    李霜蘭聽了,麵色陰晴不定,不知是該笑著應答,還是不客氣地刺回去,又沒有柳姨娘在身邊給支個主意,想了半晌,才僵硬地應了個“知道了。”李筠也不去管她麵色如何,自靠在板壁上不停地想著事情。

    出了清菓巷,漸漸走上了人潮湧動的街道。出發前幾日,高氏找李道婆算好了時辰,選的是上午最熱鬧的時間。在李筠看來,李道婆深憾走了個大主顧,那日在高氏的榮壽堂,李筠瞧李道婆又是派靈符,又是送福袋,恨不能用盡畢生所學,多使幾個法術,從高氏手上再榨些香油錢去。

    然而高氏不知是因要進京,心情激蕩,還是想到要去京中的護國寺拜訪天下聞名的清遠大師,對李道婆的熱情倒不似以往高了。李道婆賣力地哄高氏在家鄉常年點一盞燈祈福,高氏也無可不可,最後給了二十兩銀子香油錢便再不肯出了,李道婆見高氏已“背信棄義”,不再相信自己,隻能作罷,最後念了兩聲“祝李大人步步高升,府裏平平安安”,便急著去下一個信徒家了。李筠聽她自稱出家之人,念的卻是入世之語,心中不由得好笑。

    這時街上熙熙攘攘,充滿了煙火氣息。一時聽見馬車邊上有男子大聲喊著:“小寶!慢些!長財快跟上小少爺!”這大約是富庶人家的老爺帶著小少爺上街來玩耍;一時又聽見一個蒼老的聲音義正言辭地訓斥:“你這年輕人,怎麽撞了人也不道歉!”隨即便是一陣“對不住了老丈,小生正在想昨日做的一篇文章,未曾注意!”

    李霜蘭聽了,麵上好奇,恨不能掀開簾子看個究竟,這時若是和柳姨娘共乘,早纏著柳姨娘讓自己偷偷瞧瞧了,然而與這個板板正正的長姐同乘一車,自己還真不敢造次,隻能豎著耳朵,不住聽著。

    李筠卻沒注意到外頭的動靜,腦中不停地浮現采菊的麵孔。那是一張光潔的臉龐,不知是天生的,還是長期未出門給捂的,皮膚雪白,欺霜賽雪,臉上一對彎彎的細眉,一對不笑也彎的眼睛,顯得溫溫柔柔的。若論姿色,采菊並不算出眾,胡氏雖不是美豔動人,卻是端莊清秀,柳姨娘也是豔麗嬌俏,就連柳姨娘身邊的星兒,也比采菊多了些動人的味道,可是采菊整個人身上,別有一種溫柔可親的味道,這與自己母親的端正、柳姨娘的殷勤,是完全不同的一種感覺。

    可是看起來那樣溫柔的一個人,那樣柔軟的一對手,卻害死了母親!李筠心中一想到這裏,就像在被火燒著。幼時的事情自己已記不大清了,隻依稀記得小時睡覺的時候,總有種淡淡的香甜味道,那味道好聞得很,後來在別處再沒聞到過,想來是采菊帶著自己睡覺的味道。為什麽她如此疼愛自己,卻要害死自己的母親?李筠想來想去,想不出頭緒,又恨不得衝上去,狠狠地叫人掌那采菊的嘴,這麽想了半天,頭都痛了,隻好輕輕揉著自己的眉心。

    作者有話要說:  不知道大家看見仇人會是什麽感覺,反正我自己是內心yy對ta上演全武行,然後表麵上也就最多擺個冷臉~內心暴力,嘴巴笨拙的人隻能自high,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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