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遲領了簇新的官服，整整齊齊疊好，放在長寧床邊的小杌子上。

    每隔一會兒，起來看看，又爬過去伸手摸摸。

    最後一次，終於惹怒了長寧。

    郡主殿下的目光離了手中書冊，池遲立刻惶恐地頓住，與長寧四目相對。

    長寧猶豫片刻，輕歎一聲，轉過頭繼續讀書。

    池遲繼續去看新官服。

    長寧將手中書冊蓋在池遲臉上：“折騰什麽呢。”

    池遲不慌不忙地用臉接住：“適應一下即將到來的平步青雲。”

    “什麽平步青雲。”長寧疑惑了。

    池遲臉紅了紅：“殿下你難道看不出來。”

    “看什麽。”

    池遲學著金簡白天的口氣，大聲道：“九品帶刀侍衛，可不得了喲。官服也從竹青變成石青，這叫什麽，當然是青雲直上啊。”

    長寧覺得，有必要讓池遲在當值的間隙，到其餘各處隨意走動走動。

    她不能總待在長寧殿了。金簡在毀人不倦方麵，造詣真是深不可測。

    不過話說回來，讓池遲到處走，也是個冒險的舉措。搞不好，會為禍一方。

    池遲說完，正認真觀察長寧的臉色。

    長寧的眼神很溫和，池遲也就放鬆下來。

    新科九品內衛池遲很大方地表示：“殿下，我原諒你了。”

    “嗯？”

    “殿下雖然平易近人，可依然是王孫貴胄，波瀾不驚才是該有的氣度。你沒有欣喜若狂，我不怪你。”

    “……”

    “殿下，我說得對不對。”

    “殿下，我穿上新衣服給你看看怎麽樣。”

    “殿下，新袍子領口太寬了，我拿去讓巧兒改改吧。”

    長寧簡潔地下令：“你出去吧。”

    池遲不解：“啊？”

    “要麽閉嘴，要麽出去。”

    “去哪？”

    “越遠越好。”

    “好的，殿下。”

    池遲還是喜歡到洗濯院去。當然還有膳房。

    每到當值的間隙，她就將一切機關布置都檢查好，屁顛屁顛繞到膳房，看巧兒學做點心。

    當然，順便也要吃一些。

    寧虛和閻嬤嬤有時候也會出現。

    寧虛對點心的偏好，跟池遲很相近，但凡甜的，入口即讚，驚為天人。

    區別是，池遲誇點心好吃，膳房的人如古井無波，沒有任何人在意。

    “啊嗬嗬嗬，在小池大人眼中，除了不能吃的，大概就是好吃的了。”巧兒總結道。

    膳房眾人拍手讚同，平日不善言辭的巧兒，借此一舉同大家熟絡了起來。

    寧虛身份特殊，跟池遲的待遇自是不同。

    寧虛如果誇了某樣點心好吃，這道美味自此就會從王府的菜單上消失。

    寧虛當然氣不過，叫過膳房總管說施主留步，今日如果再不製作一口酥，貧尼就隻好得罪了。

    膳房總管連忙跪下說今天當真沒有，自從您說了愛吃一口酥，我們就再也不敢做這道了。

    寧虛嗬嗬一笑：“我的威脅好像並不成功，施主請到演武場一會。”

    膳房總管忙磕頭：“別，求師太饒恕，小的就會做菜，不會打架。郡主說了，這都是她安排的，您不管有什麽怨氣，到長寧殿敘話就成。”

    寧虛聽完，不敢再為難膳房總管，道聲得罪，灰溜溜撚起佛珠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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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閻嬤嬤比較特殊，她並非貪食，隻是身體壯碩，差役勞乏，吃得也多，所以需要點心充饑。

    經過寧虛的誇獎，膳房預備的點心少得可憐了。所以她們三個人有時候需要圍坐在一盤點心麵前，謙讓得死去活來。

    有時候要靠拳腳定點心的歸屬，寧虛和閻嬤嬤各自知根知底，勝負各半。

    池遲帶傷上陣，且總是分神去想長寧，所以大多隻能分到一些點心渣。

    但寧虛和閻嬤嬤誰也不曾料到，自己眼中軟糯可欺的小水鴨，心中其實深藏著一個巨大的秘密。

    這天閻嬤嬤沒來，巧兒忙著給蒸灶上加水，池遲湊在後頭搗亂，不想被灶煙熏到，咳得上氣不接下氣。

    寧虛慈愛地拎起池遲的耳朵，將她拽到堂屋去：“你看看現在什麽時辰了，要是誤了我昕兒用膳，老身定要讓小池大人陪著一起挨餓。”

    “來吧。”池遲眼睛一亮，想也不想脫口而出：“陪殿下做任何事我都甘之如飴。”

    寧虛並不相信：“真的？”

    “真的。”池遲說，“除去讀書，品茗，弈棋，撫琴，練字……隻要不是矜持地坐在那不能隨意動動，我都願意陪她。”

    寧虛說：“我昕兒平日最喜這些個，你要麽忍受，要麽出去。”

    池遲大驚失色：“師太你真的是殿下的娘。”

    “你還懷疑不成？”寧虛問。

    “真的。”池遲說，“連展現殘忍的方式都一樣，嚶嚶嚶。”

    寧虛手中加力，獰笑著說：“你知不知道，換個人來說你這番話，是要吃板子的。”

    池遲扭動幾下把耳朵拽回來：“快得了吧，你雖然是郡主的師太娘，但是在王府裏處處受製，我欺負你，殿下是不會給你撐腰的。”

    “……說的對。”寧虛也服氣了。

    她黯然神傷地鬆開池遲，向外走了兩步，又猛地回頭：“小池姑娘，你肚子裏的壞水兒最多，你快教教我，怎樣才能讓長寧放我離開這個樊籠。”

    池遲哼地將頭扭到一邊：“你這就沒有個求人的態度。”

    寧虛嗬嗬嗬笑著說看到我這個紫金缽了嗎，皇帝送的，你給我出主意，我就把它送給你。

    池遲拿過來，看一看隨手丟掉：“我不想去討飯。”

    “別亂扔。”寧虛趕緊輕身躍起，單手接住紫金缽揣回懷中：“這是我行走江湖的門麵呢。”

    池遲問：“你是丐幫的嗎。”

    寧虛謙遜頷首：“曾一度貴為二袋長老。”

    池遲驚疑不定：“那一個口袋的豈不是幫主了。”

    “幫主是我的弟子。”

    池遲頓時肅然起敬，隨即對寧虛提出了自己的交換條件：“我想知道長寧殿下最喜歡什麽，最討厭什麽。”

    寧虛說：“隻能問一個。”

    “那就最喜歡的吧。”

    ……

    池遲很晚才回到長寧寢殿，長寧早讓人放下幔帳，關鎖門窗，調暗了燭火。

    反正長寧知道，多精巧的鎖扣對池遲來說都形同虛設，她想進來，也沒人攔得住。

    池遲還是選擇翻窗，在長寧的注視下，悄無聲息地走到暖帳前頭，臉色倉惶。

    長寧問：“又闖禍了嗎。”

    池遲點點頭，又搖搖頭，又點點頭，最後抓住長寧的手，握緊在掌心。

    作者有話要說：　　長寧：今天去哪玩了。

    池遲：去溪邊葬花。

    長寧：哦，想不到小池姑娘也如此風雅。

    池遲：是我害死它的，我不應該對著花花說，我想把它做成點心餡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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