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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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師徒兩的對峙就那麽悄無聲息地開始了。

    雲棲回到屋內就盤腿打坐,讓自己沉入到修行無思的境界,而蕭鳳陽卻是筆直地跪在雲棲的門前,一言不發地等待。

    欺霜遠遠地聽到了她們的爭執,這時候探頭探腦地過來了。

    它一貫來都不怎麽理會蕭鳳陽,似乎至始至終都不喜歡這個闖入無為境的外人,這時候也隻是不近不遠地瞅瞅她,再跳到窗台往裏看看,看到雲棲投入到自己的修行境界中對屋外情況一無所知,又忍不住轉頭回來瞅瞅蕭鳳陽。

    蕭鳳陽對欺霜的小動作一無所動,隻是挺直了背等著。

    一晃眼,兩個時辰就過去了。

    天漸漸黑了,如今還有點剛入春沒徹底散去的冬寒,在太陽落山後很快就凝聚起來,讓跪在石子地上的蕭鳳陽雙膝發冷發僵。

    兩個時辰不長不短,足以讓有一身武藝的蕭鳳陽有些受不住,可她一動不動,就這樣繼續等著。

    屋內,雲棲一輪吐納結束,終於從她的境界中出來。

    方一出來,就看到窗台上欺霜一個轉身,跳了出去。她走到窗台那兒,卻看到門外跪著的蕭鳳陽。

    隻這一眼,雲棲的眉頭就皺了起來。她很清楚蕭鳳陽在想什麽,一如她清楚從她十二歲至今,這七年在私底下做的是什麽。

    她這個徒弟,執念很深,謀算和賭性亦是。

    不過也是,事關帝位,那可是動輒千萬人性命的大事,賭性不強如何敢為?那可是賭上性命、一著不慎就萬劫不複的事!

    昔日被送來修行,強行剝離俗世牽絆,何曾不是因為牽扯上了帝位和皇朝更替?若不是當年先帝對她一家有恩,她不可能再放任自己牽扯進去。

    可是,誰說不是世事無常呢?想到這十二年的師徒相處,雲棲難免產生疑惑,天命到底是什麽?

    待雲棲驚覺,她發現自己竟然順著蕭鳳陽的那番話出現了動搖之心。對天道自然、因果循環竟然有了猶豫和疑問。

    這番察覺讓雲棲也不自禁發涼,快步離開窗邊,回到榻上試圖下一輪靜心吐納。

    可是,數十次呼吸之後,雲棲終於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無論她怎麽努力靜下心,每每在臨入境時,蕭鳳陽在門口跪立的身影就這麽浮現出來。

    十二年前她在重病掙紮的蕭鳳陽麵前心軟,注定她這時候的不忍。

    雲棲終於放棄入定,卻是隨手撿起一本書,坐在那兒看了起來——她這個聰慧至極的徒弟,可不就是賭定了她心軟?

    這一個夜晚,注定因為師徒二人的心知肚明變得十分難熬。

    蕭鳳陽倒是拋開了一切謀劃算計,鐵了心跪在那兒等待,明用著苦肉計。

    雲棲卻是拿著一晚都沒有翻動一頁的書,想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因為太過拚命地習武傷了腿,被雲棲勒令半個月不得習武時的不甘和倔強。

    成功地從湖裏徒手撈魚時獻寶的笑容。

    心血來潮說著嫌棄雲棲做的飯菜太素太清淡,結果差點燒了廚房時的狼狽,後來雲棲才知道那是蕭鳳陽不知怎麽的弄清楚了她的生辰,想做一頓吃的給她。

    之後的每一年,蕭鳳陽都會找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給她做生辰禮物,帶的她也得費心尋思著每一年給她送點什麽才好。

    還有總是跟欺霜較勁兒,也不知道是為的什麽。要知道欺霜作為一隻猞猁,能活這麽久還不顯老態,應當是踏入道門了的。為此她還曾與她說過這點,也是擔心欺霜獸性一時難改傷到她。

    哦,蕭鳳陽到無為境一年時,無為境也下了大雪,她夜裏去看了一眼,果不其然看到她睡得極不安穩,該是想到了那一場夢魘。

    雲棲看著小徒弟從七歲的糯粉團子一點點長大,長到現在,容貌明豔,一雙丹鳳眼頗有氣勢,連個子似乎都比她略略高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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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nbsp;她看到過她很多很多麵,因為知道的多,也更知道她張揚的神情和行動後麵都埋藏了什麽。

    從知道蕭鳳陽的成算到現在,她都默不作聲地縱容了有七年。人的一生中又有多少個七年呢?把性命丟到刀劍上謀算的蕭鳳陽,又有多少個七年?

    天邊泛了白,雲棲終於放下毫無作用的書,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

    再放開時,她的神色恢複了最常見的淡然狀態,站起身走到門邊。

    跪了一晚,整整六個時辰,蕭鳳陽哪怕是鐵打的,也已經快受不住。

    她的唇色凍得發白,隻有眼底的倔強一如既往。她已經感覺不到雙腿的知覺,無論是疼痛、僵麻亦或是冰冷,她是靠著一口氣撐著。

    當門再次打開,她從昏昏沉沉中驚醒,急切地抬頭看向雲棲。

    從她的神情中,蕭鳳陽一喜,她知道這一次,她賭贏了。

    “你說的對,師徒因緣沒有說斷便斷,我當陪你達成所願,不管怎麽樣,我會盡我所能護你性命。”雲棲在說這些話的時候,生出了一絲迷惘。十二年前的收徒,究竟會讓她走向什麽?

    不管是什麽,她既然已經允諾,總會做到。

    得到了雲棲的承諾,蕭鳳陽終於鬆了口氣。她奉行的是為達目的不擇手段,因為確定要揭開那一夜的真相,那就為之籌謀,哪怕手染鮮血,哪怕會有無數無辜人被牽扯入內。而她也很確定她想要雲棲一直在身邊,這沒有半點利益摻雜的純粹陪伴,於是她明著用苦肉計,就賭雲棲的不忍。

    可是,哪怕她有九成的把握能賭贏,在雲棲點頭的那一刻,蕭鳳陽才真正鬆了口氣,也意識到她的這位師父對她的影響比想象中的還要大。

    她不自覺地露出驚喜的神色,就跟小時候做成了雲棲交代的功課時一樣,連忙想站起來走到雲棲身邊,奈何雙腿一軟就要撲倒在地。

    不過,蕭鳳陽也沒真摔了,雲棲身形一動,穩穩扶住了蕭鳳陽。她輕輕歎口氣,這時候的蕭鳳陽就像是小時候的她,眼裏分明是單純的喜悅和不易察覺的依賴:“怎麽還這麽莽撞。”

    明明是責備,卻聽得蕭鳳陽甘之如飴,她抓著雲棲的手,一大段話臨到口,卻又覺得再作這些解釋毫無意義,最後隻眼巴巴地說:“師父,對不起。”

    這樣的蕭鳳陽,真的是讓雲棲沒轍了。

    既然心意已定,雲棲也不會再改主意,這師徒間的一場爭執就此輕輕放下,雲棲抬手摸摸蕭鳳陽的頭:“今後不可再這樣,沒大沒小。”

    “是,師父!”蕭鳳陽立刻應答。

    “我需離開無為境兩日,你暫且在這兒養腿,待我回來再行事。”雲棲牽起蕭鳳陽的手——哪怕蕭鳳陽已經比她高,這樣的動作卻是師徒間再自然不過的——將她帶回到蕭鳳陽的小屋。

    蕭鳳陽才剛在榻上坐下,這一聽連忙又想站起身,卻被雲棲按住肩膀。

    “信不過為師?”雲棲看著蕭鳳陽問。

    蕭鳳陽抿了抿唇,終於是乖乖地搖頭:“徒兒聽命。”

    “嗯。”雲棲點了點頭,又從邊上的木架上取下一瓶藥膏,走到床邊,“先擦。”

    “……師父,讓我自己來吧。”蕭鳳陽到現在還覺得膝蓋又是發麻又是發疼,直覺性不想讓雲棲看。可手伸出去了吧,雲棲卻隻是將瓶子拿回自己這邊,靜靜地看她。

    這一下,兩人又調了個,蕭鳳陽隻能老老實實地將褲腿挽上去,露出一片青紫的膝蓋。

    雲棲的目光閃了閃,終於沒說什麽,將藥膏倒入掌心,以內力暈開按在蕭鳳陽的膝蓋上,以內勁揉開。

    蕭鳳陽當即倒吸一口冷氣,卻實在不敢出聲,隻能咬牙忍住,轉移注意力地盯著雲棲側顏。

    這一看,卻是有些晃了神。師父和十二年前相比,幾乎完全沒有變化。那……再過十二年,又會是什麽樣的光景呢?

    作者有話要說:  終於要離開無為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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