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第一百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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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過三巡時候, 宴席上氣氛愈加熱烈。清沅安排了教坊最好的雜耍藝人來表演。

    寧州的雜耍表演與京中相比,更大膽奔放, 看起來也更嚇人,甚至可以說對藝人更殘忍。清沅其實並不喜歡這種風格,但在酒宴上,確實是吸引眾人目光的好方法。

    眾人一邊飲酒一邊紛紛叫好。

    清沅在席間與蕭廣逸微笑說話, 康克蘇剛剛來敬酒的時候她都看到了。康克蘇敬過蕭廣逸之後,也敬了她。她沒有與康克蘇說話,隻是掛著假笑,抿了一口酒。

    “現在應該冷得差不多了,”清沅低聲笑說, “他剛才來敬酒的時候,你可真是……”

    蕭廣逸也笑:“怎麽?演得太過了?”

    若不是人太多,清沅真想吻一吻他的臉。她低聲說:“我若是康克蘇,這會兒準一肚子悶氣。”

    康克蘇這會兒不說是一肚子悶氣,也快差不多了。

    他本不應該在意這些。但是燕王年紀不過是他的一半, 小崽子這年齡最惹人厭。偏偏他還被這個少年將住了。

    他又不能自揭身份,但就算自揭身份,他還是低大齊的皇子一頭。

    酒宴越熱鬧, 康克蘇就越不是滋味。他在丹支邪的時候就有懷才不遇之感, 國王對他還不夠重用, 他明明比其他人有才華多了,但官職和權力卻不能與之相配。

    他本想趁著此次潛入大齊,立一個大功, 回去之後再為國王偌望謀劃一件大事,從此他就可以一躍成為丹支邪的第一等權貴。

    納雲的大笑聲從旁邊飄了過來,打斷了康克蘇的思緒,他看向納雲——一直在為納雲陪酒的伶人幾乎要躺到納雲的懷中了,納雲的手已經伸到那伶人的衣服裏去了。這又是夏天,衣服單薄,似乎納雲稍一用力就要把伶人的衣服撕碎了。

    康克蘇正要發話,就聽到身後有人道:“這是燕王和王妃待客的酒宴,不是你賣肉的地方。”

    伶人連忙拉好衣服,低頭溜走了。納雲正在興頭上被打斷了,正欲發火,就聽來者用漢語道:“這樣的伶人隻不過是用來斟酒用的,等酒宴之後,我知道更好的去處,那才真正值得享用。”

    說話的正是敖桂。納雲聽來者說漢語,氣已經消了一半,又見他生得高大,一張丹支邪麵孔但十分陌生,一定是王府上的人,就不打算與他起衝突了。

    敖桂在康克蘇和納雲之間坐下,他向納雲敬了酒,納雲喝了酒,隻是哼了一聲,並不理會敖桂。敖桂笑笑,並不介意,他好像想要緩解尷尬一般轉身又敬了康克蘇,與康克蘇攀談起來。

    這是宴席上第一個真正來與康克蘇攀談的人,還是一個丹支邪人,康克蘇這時候又微有醉意,因此沒有拒絕與敖桂交談。

    敖桂來與康克蘇攀談,本就是計劃的一部分。蕭廣逸安排他的時候,他竟然有些驚訝。

    蕭廣逸就道:“你難道不想與康克蘇麵對麵說說話?”

    敖桂道:“他若是個不錯的好人,還與我意氣相投怎麽辦?”

    蕭廣逸就道:“那等你辦完這件事情,我不會阻攔你回丹支邪。”

    敖桂覺得燕王這話說得自相矛盾,如果他幫燕王搞倒了康克蘇,他有何麵目再回丹支邪?但是燕王似乎篤定他一定會厭惡康克蘇,就像之前燕王篤定過的許多事情一樣。

    敖桂最終還是接下了這件事情,就像燕王說的,他確實好奇,他還從來沒有和真正的丹支邪貴族聊過天。他想在沒有人打擾的時候,在康克蘇隱瞞著身份,他也向康克蘇隱瞞身份的情形下談一談。這種時候他覺得能聽到更多的真心話。

    兩人攀談起來,敖桂自從跟了燕王之後,就一直在學習,比之從前混跡市井的時候,知識和見識都長了,氣質隨之也好了許多,並不像一個普通的丹支邪仆役。

    康克蘇對他還算客氣,隻是目光中多少有些探究,似乎在猜測敖桂的身份,以及他在燕王身邊的地位。

    兩人議論了幾句酒菜之後,康克蘇就問敖桂,跟隨燕王多久了,是什麽時候來到中原的。

    敖桂道:“我出生在京城,因此不太會丹支邪話。”

    康克蘇隻是笑了笑,沒有說話。納雲卻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就道:“那你從未去過丹支邪?”

    敖桂不動聲色道:“沒去過又如何,我身上流的是丹支邪人的血。”

    康克蘇拍了拍他的肩道:“這話說得不錯。隻要流著我們的血,就是我們的兄弟……不過……”

    他話鋒一轉,臉上仍有淡淡的笑意,看起來格外諷刺:“你做了燕王的仆人,這就是把性命賣給中原的達官貴人了。”

    敖桂淡淡道:“我隻是為他做事,並不是將性命賣給他。”

    康克蘇道:“我懂。丹支邪人被賣去中原之後,想要吃香喝辣過得好,必然要有一個富裕的主人。你能被燕王買下來,算是運氣好了。”

    納雲在旁邊嘀咕了一句,敖桂聽到了,他說的是“賤民”。

    敖桂忍住怒氣,裝作沒有聽懂,正要接著與康克蘇繼續說話,宴會上忽然又起了新喧鬧——原來是商隊隊長將二十個丹支邪奴隸趕了上來,他大方讓燕王,將軍,還有寧州商人看這些奴隸,請燕王挑選。

    敖桂道:“丹支邪人為什麽會把自己人賣出去?”

    康克蘇道:“漢人難道不買漢人奴仆嗎?這沒什麽分別,就是丹支邪人賣到關內來更貴。隻是過一道關,價格就翻三倍,據我所知,再從寧州到京中,價格又可以翻兩倍。”

    敖桂看著那些任人挑選的奴隸,道:“他們不是你們的兄弟姐妹?他們每個人的來曆你們都清楚嗎?”

    康克蘇沒有回答,他不是被問倒了,隻不過覺得這問題太過無聊,一聽就是年輕人在自傷身世。

    “聽著,小夥子,”康克蘇親熱地拍拍敖桂的肩頭,“你還年輕,許多事情想不明白,不過沒關係。你應該多想想你自己,你總不能一輩子都做燕王的奴仆,你這樣相貌堂堂,回到丹支邪一定能有一席之地。”

    康克蘇心中盤算著,眼前人在燕王身邊做事,應當知道不少王府的秘事。如果能把這人誆住……

    敖桂看向他:“是麽?如果我回丹支邪,能有什麽好處?能比在王府還好?”

    他沒有笑,皺著眉頭,問得很認真,像是把康克蘇的話聽進去了。

    康克蘇道:“你能想到的好處,全都有!土地,燕王給你土地了麽?”

    敖桂說:“他給了我宅子。”

    康克蘇說:“金銀錢財……”

    敖桂說:“我拿的銀兩不少。”

    康克蘇說:“去了丹支邪隻會更多。女人,有嗎?”

    敖桂猶豫了一下,他無意地看了一眼遠處的燕王妃。

    康克蘇道:“你想要什麽的樣的女人都有!”他注意到了敖桂的視線,微笑道:“那樣的女人,你不要想,是最沒有意思的。我們丹支邪人喜歡的是真有血有肉的女人。你看她身上掛了那麽多東西,一串串的玉墜和首飾,走路的時候卻一點聲音都不帶響,笑也不敢大聲笑,估計在床上也是無趣得很……”

    康克蘇其他還好,唯獨一談到女人就十分下流。

    敖桂一直注意著時間,他本來就要差不多在這時候行動了。他在心中告訴自己,這麽做是因為原本就是這麽安排的。

    他猛然站起來,一下子掀了康克蘇的酒,將他推倒再地,連帶著摔碎了一堆碗碟。

    旁邊的伶人嚇得尖叫起來。

    燕王和王妃都看向這邊,不少人都注意到了這邊的動靜。

    康克蘇也有些懵,他沒想到這個人會動手,他克製不住就回了一拳。酒宴上不少丹支邪人,一見此場景都紛紛叫好。丹支邪人有酒後摔跤的傳統,酒宴上打架是家常便飯。

    兩人扭打在一起,不過很快有人分開了他們,商隊隊長連忙扶起康克蘇。至於敖桂,則立刻被王府的人抓住用繩子捆起來押了下去。

    酒宴上的小小sao luan很快就平息了。

    兩位將軍都目睹了這一幕,李將軍道:“一定是那丹支邪人十分無禮,才鬧起來了。”雖然都是丹支邪人,但他袒護王府上的人。

    蕭廣逸道:“酒喝多了,就容易這樣。”

    片刻之後,就有內侍匆匆到蕭廣逸耳邊說了幾句話。蕭廣逸低聲驚呼:“竟有此事?”

    他聲音不大,隻有身邊的李將軍能聽到。

    他匆匆退席,不一會兒,他又回來,隻在燕王妃耳邊說了兩句話。燕王妃就退席了。

    李將軍見他們夫婦神色緊張,進進出出,不由擔心起來,問:“殿下,出了什麽事?若有我能幫助的,請直管說。”

    他旁邊的何將軍也這麽說。

    蕭廣逸等的就是他們這句話,於是將他們帶到一邊,一間僻靜的房間說話。

    他說剛剛府上的人與那個丹支邪商人打過架時候,無意中拽到他身上什麽東西,一把抓了下來,過後才看到原來是一個小腰牌。隻見此物不凡,因此不敢隨意處置。

    蕭廣逸將那個腰牌拿了出來,兩位將軍一見,立刻麵色凝重。

    那腰牌以鐵製成,十分精美,並不是一般粗製濫造的東西。更醒目的是,正麵雕的是丹支邪的吉獸,是丹支邪王宮標誌。背麵所雕,是家族圖案和名字,正是康克蘇的名字。

    這是丹支邪大貴族入宮時候才用的腰牌。怎麽會出現在一個普通商人身上。

    蕭廣逸蹙眉道:“我原來當這商隊是普通大商隊,才邀來府上酒宴。沒想到竟有這樣的事情!這人身份不簡單!”

    兩位將軍麵麵相覷。他們邊關沒有查出來這人的身份,就把人放了進來,他們也是有責任的。

    蕭廣逸麵色已經冷靜下來,淡淡道:“李將軍,何將軍,這事情必須盡快了斷。若是放任這人一直到京中,恐怕我們都擔不起。”

    李將軍知道燕王說得不錯,他問道:“敢問殿下,該如何處置?”

    蕭廣逸道:“這事情若是處置好了,說不定也能變成一樁大功。畢竟他才剛到寧州,什麽還沒來得及做不是麽?”(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