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第一百八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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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廣逸很清楚, 皇帝重病,太子監國的消息一旦昭告天下, 一定會引起前所未有的震動。這是大齊立國以來,第一次出現的情形。皇帝突然發病, 連一句話交代都沒有。這種情況,恐怕宵小都會蠢蠢欲動。
京中大大小小的官員這麽多, 他們在這時候如何動作,根本不可能一一把我,更不可能像對後宮那樣,幹脆切斷他們的消息。
正是因為想到這一點, 蕭廣逸才悄悄轉移了顧澤行。沒想到第二天就出了事,換去顧澤行原來牢房的犯人做了替死鬼。大理寺知道這時候任何風吹草動說不定都是關鍵,他們不敢隱瞞, 立刻報了上去。
蕭廣逸本來隻是為了以防萬一, 沒想到事情真的有了這個萬一。若是他沒有提前準備,那今日“急病暴斃”的就是清沅的父親。
顧澤行本就是蒙冤下獄,與人又無大仇,他被人盯上下手, 完全是因為他姓顧,是燕王妃的父親。
蕭廣逸往深了想,隻覺得惡心, 這朝中有些人是已經爛透了。
他不打算息事寧人,這時候息事寧人就是默許縱容,隻會讓這些下黑手的人更猖狂。
他與太子說了這事情。
太子也是震驚。
蕭重鈞隻是靜了一會兒, 沒有說話,他在心裏整理著思緒。他這兩日剛剛開始監國,隻確定一件事情,就是皇帝強行按下了太多事情,沒有決策,隻是拖延,導致現在朝政蕪雜。他這幾日腦子都疼了。
這會兒一聽這事情,就知道是人為所致。但關鍵是,誰下的黑手?
蕭重鈞心中第一個念頭閃過的竟然是喬家。
喬家對顧家從不手軟。這時候知道燕王在他身邊輔佐,知道西顧的案子眼看就要翻案,隻能先下手讓顧澤行永遠說不了話……這樣也算一石二鳥,既打擊了顧家,又離間了他與燕王。
蕭重鈞差一點就把“會不會是喬家”脫口而出。
但他到底忍住了。
他還是要給喬家和喬簡簡留一些顏麵,事情還沒查,他不能就這麽懷疑喬家。
再者,這案子與喬家瓜葛太深。這時候顧澤行若死了,也太容易想到喬家。喬家不應該冒這樣的險。太子雖然不喜歡喬煦此人,但他知道喬煦本性其實較為古板,幹不出指使殺人滅口這麽陰狠的事。
“人是怎麽死的?大理寺驗過了麽?”太子終於隻問了這個。
蕭廣逸道:“驗過了,說是沒有明顯的傷口。後來在吃的東西裏麵驗出了山茄子,是毒死的。”
這就是有人還以為那間房間住的還是顧澤行,將有毒的飯食送了進去,毒死了替死鬼。
“接著查,仔細查,不可姑息。”太子下了決斷。
蕭廣逸道:“臣弟還有個請求。”
太子苦笑:“你我之間,還說什麽請求。你對這案子有什麽安排就直說吧。”
蕭廣逸就提出要放顧澤行以及他兩個兄弟都回觀雲坊西顧。先將顧澤行禁足在家中。
太子允諾了。
蕭廣逸在太子這邊商量好了,才抽個時間與清沅說了。
清沅一聽說顧澤行差點在大理寺遭了黑手,她噌一下就站了起來:“太猖獗了!”
燕王拉住她的手:“別急,嶽父毫發無損。隻是替死鬼死得冤——他的案子本不至於死罪,即便死罪也不該死得這麽不明不白。”
清沅很快冷靜下來,她說:“我看這案子難查了。”
最近這段時間正是最亂的時候,有人渾水摸魚,就是看準了利用這種“亂”。所以這個案子注定難查。
“但再難查也要查,”清沅越想越生氣,“這不僅是衝著顧家,還是衝著你和太子去的。”
蕭廣逸又告訴她,明日顧澤行就將回西顧。
清沅一聽,又驚又喜,道:“怎麽……”
蕭廣逸道:“之前豐城行宮案子還沒有結,隻是破例讓他在家禁足。要查案子,隨時還要去大理寺。但這樣,至少把事情都放到明麵上。那些下黑手的人再喪心病狂,也不敢在這時候動手了。而且我也會派人去看護西顧。”
清沅對這個安排已經十分滿足了。要不是她現在實在脫不開身,她真想立刻去接母親回觀雲坊,在那裏等著父親回家。
她握著蕭廣逸的手,長舒一口氣。
太子下了令要查大理寺的毒殺案,大理寺心中即使叫苦不迭也不敢怠慢,至少要擺出全力查案的架勢來。他們也知道,如果不是燕王提前有準備,這次這亂子就出得大了。
大理寺要查這案子,就先從那放了山茄子的飯食,是怎麽送進來的查起。
大理寺這邊一查案,風聲就漏出去了。朝中這幾日消息都走得特別快,平日裏看似再清閑再風輕雲淡的人都被卷入其中,所有人都在互相打探消息。
喬煦是在前兩日朝中正式昭告太子監國的時候,才知道皇帝急病的事情的。宮中沒有一絲消息能提前送到他這裏。
喬煦這人在官場熬了近二十年,還是明白這意味著什麽的。這意味著太子並不信任喬家。在出事的時候,太子並沒有將他召入宮中。喬簡簡這個太子妃也和後宮其他人一樣,沒有消息能遞出來。
這種對喬家的沉默,對喬家的漠視,本身就是一種態度。太子主事了,喬煦卻不能近太子的身,與太子議論朝政。
這兩日喬煦都是徹夜無眠。他原來一心忠於皇帝,也一樣一心忠於太子。喬簡簡做太子妃這事情,他對喬簡簡囑咐過,一切要以太子為重。喬簡簡是他心愛的女兒,他知道喬簡簡不是顧皇後那麽聰明的女子,但顧皇後太聰明,就容易生出奸詐。
喬簡簡溫柔純良,她隻會跟隨太子,絕不會像顧皇後那樣伸手要權。
但到了今日,喬煦終於不得不麵對這個事實——太子對喬家沒有感情,而最可怕的是,太子本身是這麽一個多情的人。
喬煦這時候除了喬家的處境,最擔憂的就是喬簡簡在宮中。這種情況,也不知道喬簡簡能不能擔起來。唯一慶幸的是喬簡簡的母親還在宮中陪伴。
喬煦這日剛到官署,就有同僚過來告訴了他大理寺查案的事情。
這位同僚曾經在大理寺呆過,有些門道,也是出於好心,提了喬煦一句。
喬煦知道同僚不會無緣無故提一個與他無關的案子。
“有犯人被毒死?是什麽人?”
同僚搖頭:“這個死的人是誰,倒無關緊要,緊要的是,他代誰死了。”
喬煦問:“代誰?”
同僚說:“那間牢房原本住的是顧澤行,燕王妃的父親!老喬啊……你也知道……有些事情,是不是該把你的弟弟叫回來再問問?”
喬煦頭皮一麻,他匆匆處理了一下公文,就趕回家中,並立刻派人叫回喬檀。喬檀這幾日正好在京中休息,喬煦這邊死了命的催他,喬檀再想躲也躲不了了。
喬煦一見喬檀,劈頭就問他:“當初豐城顧澤行的案子,你有沒有半點撒謊的地方?”
喬檀最怕的事情終於來了,他哪敢坦白這案子就是他捏造的,在別人幫助下一手炮製的。
喬檀隻問:“怎麽了?出什麽事了!”
他隻知道太子監國,還不知道燕王如今在太子身邊是何等的位置。
喬煦見喬檀這態度,心就涼了一大截。他強壓著怒氣,把事情大致說了:“……燕王夫婦回京,本來就有要翻案的意思。如今皇帝急病,案子是暫時壓下來了。但燕王怎麽可能忘記了這事情?大理寺突然又出這毒殺案……”
喬檀聽完,臉色如土。
喬煦又問一遍:“事到如今,你還敢不敢說,這案子你一點都沒有冤枉顧澤行麽?”
喬檀猶豫了一下,說:“我……”
喬煦又厲聲追問:“對著喬家祖宗發誓,你若有半點冤枉顧澤行,就受天罰!”
喬檀渾身癱軟,伏地大哭。
喬煦拾起手邊如意,舉起就要打,但喬檀已經不再是讀書時候淘氣的少年了。他這時候再打,已經完全沒用了。
喬煦的手臂頹然地垂下。他需要好好考慮喬家的路了,他沉聲說:“你出去。”
喬煦隻覺得頭疼欲裂,晚食時候也沒有出現。家中人擔心他,喬優優親自送飯到喬煦書房中。
她一看就覺得喬煦臉色不同尋常。
“父親要不要請個禦醫來看看?”喬優優問道。
喬煦一邊寫信一邊搖頭:“不用了。”
他忽然又抬起頭看向喬優優,喬優優臉色如常,衣服也依然是素色。
喬煦此時也湧起對大女兒的愧疚。
喬優優原來不想改嫁,但在回喬家之後,終於答應過半年再說。
之後喬家也在相看,已經有了眉目,就等明年挑個日子辦喜事了。
但如今這情形,喬優優的大事還不知道會如何。
“你妹妹……”喬煦想著這事情該怎麽說。
喬優優等著父親說完。
“在宮中隻怕是有些麻煩,這一關喬家恐怕難過了,你的事……”
喬優優第一次見父親這麽頹喪。
她低聲道:“父親,宮中的事情不身在其中,誰也沒法替簡簡做主。至於我自己,沛慈走後,我也隻剩隨遇而安罷了。”
沛慈就是她青梅竹馬的丈夫。
喬煦見她這樣,也沒法說了,隻覺得她冷麵冷心,頗有對喬家家事冷眼旁觀之意。似乎婚事不了了之還更和她的心意。
“去吧。”喬煦長歎一聲。
與喬家的驚慌相比,觀雲坊西顧就截然不同,顧澤行一回來,見到柳氏就抱頭痛哭一場,然後趕忙重新整理院落。
顧澤行站在天井中望天,秋季的天最藍。他心中百感交集。
柳氏指揮著下人搬東西,她走到顧澤行身邊問:“你在想什麽?”
顧澤行感歎:“我在想母親。她老人家說的沒錯,顧家是因顧皇後而興,也會因顧皇後而亡。”
柳氏不愛聽這不祥話,隻道:“如今已經是化險為夷了,你怎麽又說這個!”
顧澤行感慨:“我這條命是碰巧撿回來的。”
他又道:“你以為顧家的處境會一夜就變好嗎?”
柳氏不管這個,至少眼前她就足夠開心了。
相對朝中的波詭雲譎,後宮中這兩日已經平靜了許多。
兩儀宮更是安靜地不可思議。
顧皇後隻是每日問身邊人,兩儀宮外看守侍衛的增減,送東西的人有什麽變化。
往常也有過增加侍衛的情形,但從沒有像這次這樣,增加這麽多,還每日輪換。
顧皇後確定宮中出了大事,隻是具體不確定是什麽事。
但有幾件事情可以推測,皇帝和太子都活著——沒有鍾聲,沒有服喪,宮中沒有重要的人死去。
皇帝並沒有想廢她或者殺她,至少這時候的動靜不是因此而起,因為廢她不需要擺這麽大陣仗。
顧皇後安安靜靜等了四天。她在等安平是否會遞消息給她,但是安平的密信沒有來。顧皇後知道,這有兩種可能、一種是安平的消息傳不進來,另一種是安平這時候也不願傳消息給她了。
顧皇後覺得,這兩種情況、不論是哪一種、都值得她一探究竟。
在宮中戒嚴之後第四天,顧皇後終於主動提出了要求。
她說她心悸犯了,要一個禦醫來看看。
兩儀宮的一舉一動都被嚴密注視著,顧皇後這邊要求一提,天極宮那邊馬上知道了。
宮人先是稟了燕王妃和安平公主,說顧皇後遞了張箋紙給皇帝,要禦醫看病。
清沅拿過那張箋紙,她緩緩展開,上麵正是顧皇後的字跡。
隻是那張箋紙,正是一麵淺碧色,一麵粉紅色,是清沅設計出的箋紙。這正是她為懷念家鄉而做的,淺碧色是晉江水的顏色,粉紅是映在江水上的霞光萬丈。
清沅不會看錯自己的紙。這種紙做出來,她給宮中也送過一些,但絕不包括兩儀宮。她想,顧皇後能用到這種紙,隻能同樣是宮中身份高貴的人帶給她的。
清沅看向了安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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