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香格格的眼神可怕極了，不光充斥著殺氣，更飽含著恨意，似乎要將我大卸八塊。

    我簡直不敢相信，懷香格格有朝一日會用這樣的眼神看我，曾經的柔情蜜意，曾經的戀戀不舍，在這一刻似乎灰飛煙滅、煙消雲散。可是仔細想想，這又理所當然，太後娘娘是她最敬重、最敬愛的人，如今要被別人給殺死了，這人還是我引來的，她怎麽能不恨我！

    在大是大非的問題上，我能暫時把兒女私情拋開，懷香格格當然也能！

    照這情形看來，我是根本拉不開她的，就像她自己說的，要想殺了太後娘娘，就先從她下手。我當然下不了手，也沒法讓別人來下手，所以隻能站在一邊幹著急。

    小閻王倒也沒怎麽著急，反正大局已定，太後娘娘怎麽都跑不了，所以也就站在一邊看著。

    太後娘娘披頭散發，滿是皺紋的臉上煞白一片，身上也到處都是血跡斑斑，整個人看上去狼狽不堪，像是路邊一條快要死掉的老狗，哪裏還有半點剛從棺材裏出來時的狂傲氣勢，哪裏還有半點身為夜明大統領的高貴姿態！

    懷香格格摟著太後娘娘的脖子，一邊哭一邊大叫：“醫生呢，醫生快過來啊！”

    剩下的一百多夜明中人，不知道還有沒有醫生，但即便是有，也絕對不敢出來，除非他活得不耐煩了。懷香格格喊了半天，現場沒有一人應答，所有人都沉默不語，她又吃力地去抱太後娘娘，似乎想帶太後娘娘到別的地方尋醫，但她自己的身體還虛弱不堪，哪裏抱得動太後娘娘，剛想起身就又摔倒在地，太後娘娘也跌倒在了一邊。

    我和青龍元帥嚇了一跳，趕緊伸手去攙扶她，懷香格格抓著青龍元帥的手說：“幫、幫幫我，送太後娘娘到外麵去！”

    青龍元帥點了點頭，和懷香格格一起去抬太後娘娘的身體，但是兩人仍舊難以做到，抬了三次，又摔了三次。懷香格格沒辦法了，隻好轉過頭來，淚眼婆娑地對我說道：“王巍，你幫幫我吧，算我求求你了……太後娘娘已經這樣子了，夜明也已經覆滅，今後再也不會給國家造成什麽麻煩了，求求你們放過她吧！王巍，我沒求過你什麽事，你就看在我們曾經的感情，就放太後娘娘一條生路好嗎？”

    懷香格格的每一個字都像刀子一樣戳在我的心頭，她說得沒錯，她確實沒求過我什麽事情，這還是有史以來的第一次。雖然我的意誌堅定，但是讓我直接拒絕，實在有點困難，所以不由自主地回頭看向小閻王，想看看事情還有沒有回旋的餘地，比如將太後娘娘囚禁起來，而不是殺了她？

    反正夜明已經覆滅，太後娘娘也折騰不出什麽幺蛾子了啊！

    但小閻王的目光淩厲、冷酷，顯然沒有一丁點其他的可能，太後娘娘今天必須要死！

    說了也是白說。

    我無奈地回過頭去，想和懷香格格說點什麽，但懷香格格同樣觀察到了小閻王的眼神，她突然猛地朝我跪下，淚流滿麵地說：“王巍，我知道你有辦法的，你就幫幫我吧，幫幫我吧！”

    懷香格格一邊說，竟然一邊磕起頭來，由此可見，她也確實被逼入了絕路，否則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但懷香格格的下跪，我哪裏能承受得起，我立刻撲到她的身前，按住她的雙肩，製止她繼續磕頭，又無奈地說：“太後娘娘是國家的特級罪犯，我舅舅接到了上級的死命令，必須要殺死她，誰求情也沒用啊！”

    “不，不！”

    懷香格格搖著頭，淚水流得更多，甚至滑過她的臉頰，淌在我的手上。溫熱的淚水，幾乎要把我的心都融化，懷香格格哭著說道：“夜明已經覆滅，為什麽一定要殺了她呢，脫離了夜明這個組織，她也隻是個普普通通的老年人啊！王巍，隻要你能放過她，讓我做什麽都可以，我求求你了！太後娘娘已經退隱，夜明真正的首領其實是我，你們可以將我殺了回去交差，但是別動她啊……”

    懷香格格字字泣血、句句含淚，聽得我的心裏也是非常難過，我都不知該怎麽和她解釋，這事我根本做不了主。但懷香格格已經把我當作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死死抓著我的胳膊，哀求著我、懇求著我。

    我又回頭看了一眼小閻王，得到的答案還是冷冰冰的，沒人能夠赦免太後娘娘。

    就在懷香格格哀嚎不止的時候，一個微弱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丫頭，丫頭……”

    聽到這兩個字，懷香格格渾身猛地一震，立刻回過頭去，再次撲向太後娘娘。發出聲音的正是太後娘娘，太後娘娘一邊發出微弱的叫聲，一邊伸出一隻枯老的手，懷香格格立馬握住了她這隻手，流著淚說：“太後娘娘，我在，我在！”

    “不要……不要求他……”

    太後娘娘有氣無力地說：“龍組的人都沒人性，他們一心一意為國盡忠，為了這個國，他們可以拋妻棄子，可以六親不認，可以忘恩負義，可以無情無義……他們總說夜明的人被洗了腦，難道他們就沒有被洗腦嗎？這個國再重要，難道比自己的親人、愛人還重要？有什麽樣的感情，比親情、愛情還要偉大？真正被洗了腦的，其實是他們啊！丫頭，以後遠離這個沒心沒肺的人，知道了嗎？”

    “知道了，太後娘娘！”懷香格格流著眼淚，眼淚一滴一滴落在太後娘娘的手掌之上。

    我知道太後娘娘說得拋妻棄子、六親不認、忘恩負義、無情無義，都是指我，站在一邊的我，一張臉無比通紅，可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做，古人常說忠義不能兩全，放在我這算是恰如其分。

    就聽太後娘娘接著說道：“丫頭，你別難過，哀家本來就是要死的人了，即便他們不打死哀家，哀家也活不過一個星期，所以你不用再費力氣了，與其死在他們手上，不如哀家自行了斷！”

    “不，不！”懷香格格再次變得激動起來，生怕太後娘娘會突然做出什麽事情。

    太後娘娘露出淒然的笑，抬起枯木一般的手，輕輕去擦懷香格格臉上的淚。太後娘娘輕輕咳了兩聲，又有幾口血沫子隨之噴出，這位半隻腳已經踏進棺材裏的老人，眼睛裏突然又綻放出無數的驕傲來：“丫頭，哀家今年九十有一，實在活夠本了！唯一的遺憾，就是未能複興大明王朝……”

    說到這裏，這位老人的眼睛裏又露出一絲欣慰：“好在哀家後繼有人，有你這麽個好孫女！丫頭，夜明的叛賊都肅清了，以後沒人能再和你做對，整個夜明也將由你執掌大權！答應哀家，一定要沿著這條路繼續走下去啊，直到大明王朝真正重建、複興的那天！”

    太後娘娘的這一番話，雖然充斥著前所未有的豪情，但也讓現場眾人表情愕然，夜明今天都要覆滅了，怎麽還說重建大明王朝的事，難不成這老太婆臨死之前產生了幻覺，以為夜明還像之前那樣輝煌和勢大？

    不光是我們這邊的人微皺眉頭，跪在高台附近一圈的夜明眾人，都忍不住唉聲歎氣。懷香格格更是聽得一臉迷茫，她也以為太後娘娘是出現了幻覺，所以麵色痛苦地說：“太後娘娘，夜明要覆滅了，夜明從此就不存在了！”

    “嘿嘿，傻丫頭，夜明怎麽可能會覆滅呢？哀家雖然死了，但是夜明永存！區區龍組，還奈何不了咱們夜明啊，嘿嘿，嘿嘿……”

    太後娘娘的笑聲詭異，沒人知道她到底是什麽意思，龍組明明已經攻破兵部，隻要再殲滅最後一點人馬，整個夜明也就不攻自破，還有什麽永存不永存的，又不是什麽烈士，永遠活在人們心中？

    但太後娘娘也不解釋，她隻是不停地笑著、笑著，笑了一陣子後，突然麵色一僵，接著噴出一大口的鮮血。鮮血像薄霧一樣彌漫在空中，接著猶如細語一般緩緩落地，染紅了她周圍的一小片土地，太後娘娘那具本就殘破的身軀，也如突然被砍倒的旗杆一般，緩緩摔倒在了地上。

    這一次，太後娘娘終於真的死了。

    “太後娘娘！”懷香格格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嚎，撲在太後娘娘的身體上麵大聲哭嚎起來。

    太後娘娘仙逝，夜明眾人本該同聲齊哭，但是他們誰也沒敢，仍舊跪在地上不發一言，似乎鐵了心要和太後娘娘，要和夜明劃清界限，想要繳械投降，想要棄暗投明。

    但這並不能換來小閻王的同情和憐憫。

    對於小閻王這樣的人來說，能夠殺人全家、斬草除根的時候，就絕不留下一絲一毫的生命。

    更何況這還是上麵的命令：徹底抹除夜明。

    小閻王高高舉起了手中的勾魂鏈，接著大聲叫道：“除了地上的這兩個娘們以外，其他人一律殺無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