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武安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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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終於亮了,薄薄的霧靄遊蕩於劫後的戰場間。
虎牢關下,屍橫遍野,殘兵遍地,破敗的軍旗在霧氣中垂死擺動,血肉模糊的軀體上插滿血跡斑斑的刀槍。
嗚咽的號角聲刺破朦朧的清晨,緊接著是雷鳴般的戰鼓。
皮鞭和木棍的敲打聲、虛弱的咳嗽聲交織在軍營的上空、俘虜們在清理出的空地上站成數排,四周都是戒備的西涼軍。
“參見相國!”當董卓出現在轅門時,鼓聲湧動,三軍齊呼,降俘們無不悚然變色,他們很快明白,決定自己命運的一天到來了。
董卓喜歡這種居高臨下的感覺,很享受別人帶有恐懼的目光看他,就像朝堂上的那些三公九卿。
這就是主宰生殺的權利。
董卓一揚手,鼓聲和歡呼聲戛然而止,然後他威嚴地環顧四周,帳下眾將隨著他的目光自動分列成兩排。
這時董卓才很舒服地坐在帥案上,俯瞰整個校場,西涼軍衣甲鮮明,旌旗敝空,軍容極為雄壯。
和那些衣衫襤褸、猥瑣呆滯的降俘們形成鮮明的對比。
油鍋的火苗騰燃而起,空氣中一股窒息的氣味開始凝固,預感到末日的來臨,俘虜們開始聲嘶力竭地哭喊。
董卓殘忍的笑聲在校場裏回蕩:“先把亂嚷嚷的砍了。”
寒光一片閃過,伴隨鮮血飛濺,一顆顆滾滾落地,哭聲霎時戛然而止。
董卓滿意地揚揚頭,忽而發現校場內沒有呂布的身影,他眉頭一皺:“呂布呢?”
胡軫邁步出列,抱拳道:“啟稟相國,呂布說他有要事在身,不能前來。”
“要事?他是沒有把老夫放在眼裏吧。”董卓怒氣衝衝地一砸帥案,目光裏跳動著怒火,他顯然還把呂布占據河東的事放在心裏。
董卓很想趁機殺了呂布,但是又怕關東諸侯卷土重來,這種感覺如鯁在喉,難以下咽。
“相國,何不趁呂布疲軍之際,一舉將他拿下?”李傕建議道。
董卓看了李傕一眼,剛剛煩悶不已的心情突然又跳動起來,李傕說得對,呂布鏖戰一夜,肯定心神俱乏。
若此時趁機發難,定打他一個措手不及,屆時不僅能擴充軍力,還能收複河東之地。
“相國不可!”李儒急忙跳出來建議:“如今我們還不宜與呂布翻臉,據探馬來報,昨夜參戰的隻是並州軍前鋒,其中軍還在孟津渡,倘若我軍襲擊其部,弊大於利。”
李儒說到這裏,目光緊緊盯著李傕:“儒在此詢問諸位將軍,你們有誰是呂布的對手?”
李儒唇角斜起一絲冷笑:“倘若不能取勝,結果有兩個。”
董卓看向李儒:“哪兩個?”
“一者,呂布退回並州,扼守河東,阻斷通往關中的道路;二者,呂布投降關東諸侯,反戈一擊,無論是那一種情況,都不是現在我們能承受的。”
李儒說完,恭恭敬敬地退回到董卓身後,至於董卓如何決斷,那是他的事,與自己無關。
董卓卷曲的虯髯迎著朔風抗張,他猛然起身,指著一幹俘虜吼道:“還等什麽?該殺的殺,該下鍋的下鍋,該埋的埋。”
他把呂布帶來的怒火一股腦全潑在降俘的身上,隨著他一聲令下,幾十個降俘被西涼軍高高架起,猛地拋進油鍋裏。
滋滋滋的聲音不絕入耳,那些被丟進油鍋的降俘被困住手腳,像一條魚一樣在油鍋裏蹦躂。
身體上的肉開始逐漸泛白,然後變得焦黃,撕心裂肺的哀嚎聲在校場裏回蕩,嚇得那些降俘的心裏如墜冰窖。
笑容回到董卓的臉上,他笑得極為恐怖。
並州大營,呂布高坐帥案,目光從諸將的臉上一一掠過,然後大手一揮:“帶上來!”
隨著他一聲令下,五花大綁的武安國被刀斧手押進大帳,呂布打量一番,聲音很醇厚:“你是北海武安國”
“你是呂布!”武安國很大膽地直呼呂布的名諱,自己卻不知失禮。
呂布嗬嗬一笑:“此番被擒,可有話說?”
“無話可說。”武安國不善交際,也不該知道如何回答呂布,而且本來就是他技不如人,不然也不會被呂布打翻在地,被俘生擒。
在武安國眼中,呂布是一個興兵助董的惡賊,他也曾聽說過呂布的名頭,聽說匈奴人被他打回北疆,不敢踏入河朔兩境牧馬,可他無論也想不明白,被世人稱讚的名將,為何悖逆大義,助紂為虐。
在呂布眼中,武安國跟樂進一樣,都是慷慨赴義的猛士,隻有真的猛士才敢正視淋漓的鮮血,單單從外表上看,至少是個忠義之士。
“將軍家中可有親人?”呂布的語氣有點和藹。
帳內的將領們都瞪大了眼睛,他們何曾見過呂布如此溫柔,莫不是看花了眼睛。
“家中尚有老母在堂!”武安國很想抽自己一個耳光,他認為自己瘋了,否則怎麽會向呂布全盤托出自己的底細。
“老母在堂,大福氣嗬。”呂布感慨著:“戰亂之世,多少人家破人亡、妻離子散,不得已幼兒失怙,老而失依。”
武安國怔怔的看著他:“想不到溫侯也有憂懷黎民之歎,可為何還要興兵助董?”
“就算沒有我,你認為關東諸侯會解黎民倒懸之苦?我看不見得吧。”呂布緩緩起身,大踏步走到武安國身旁:“將軍身在大營,恐怕比我還清楚裏麵的勾心鬥角。”
他解開捆綁武安國的繩子,問道:“大勢所趨,武安將軍意欲何為?”
武安國說不出,嗓子裏像塞了一團鵝毛:“我.......”
呂布靜靜地凝視他:“我不行勉強之事,武安將軍若想回北海,現在就可自行離去,如有歸順之意,我也不以你為貳臣,我看得出,你是難得的將才,隻可惜遇見的是我,換做旁人……”
呂布搖搖頭:“擒你難於登天。”
“我......”武安國的臉憋得通紅,他的心焦急得如貓爪猴撓,偏偏笨得吐不出一句像樣的話來。
呂布看了張遼一眼:“文遠,在營中挑一匹好馬贈與武安將軍,讓其回家,不得阻攔。”
“溫侯……”武安國突然喊道。
呂布走到武安國跟前,他也在等待,等待武安國的心聲。
武安國朝呂布拜下去,他憋紅了臉:“武安國,願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