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無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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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碧空萬裏無雲,端木琪麵朝綠語湖迎風而立,靜靜聆聽著林遙吹奏的笛聲,默默在心裏應和,眼中不禁含有淚花。
有些感動總是來的莫名其妙,端木琪以前聆聽這首曲子,無論是笛聲簫聲還是琴箏之聲,都沒有過如許淳厚的音質力量,也沒有那麽耐人尋味的深切綿長。默然間端木琪眨眨眼睛,湖光還在別樣慷慨激昂的笛聲餘音下悠蕩,不禁奇妙地想:我的知音,竟是個八歲的小孩子。
今日是正月十二,算起來林遙在綠語湖畔學笛已有二十來天,氣、指、唇、舌四項基本功法已然足夠熟練,宮、商、角、徵、羽運用的訣竅也掌握,是以第一首完整吹奏的曲子,才會那麽動聽。
首次吹奏完整的曲子,端木琪之所以選擇教林遙此曲《無衣》,是因為《無衣》相當簡短。然而林遙並不隻是簡單地吹奏出這首曲子,而是將這首曲子的神韻發揮得淋漓盡致了。
“很好!姑姑再教你一曲吧!”端木琪幽幽說道。
林遙心靈通透,聽出姑姑語氣裏隱含離別的意味,竟癡癡的沒有回應。當端木琪吹奏的笛聲響起,那林遙也就自然而然地沉浸在音樂之中。
依然那麽的用心聽,用心領會舌、唇、指、氣,用心品味宮、商、角、徵、羽,隻是林遙腦海裏浮現的景象仿佛很熟悉,又仿佛很陌生。陌生的感覺是,林遙在讀過的書籍裏,找不到相符的意境;而熟悉的感覺是,景象裏有耕牛、有田野,如此風光來得實在親切。
端木琪吹奏的笛聲悠然而止,林遙依然靜靜望著前方。
“遙兒,此曲好聽麽?”端木琪問。
“好聽!”林遙回答的很肯定,接著不禁問,“姑姑,此曲是何名目?”
“此曲名為《扶犁》,乃是大英雄刑天所作。”
“竟然是大英雄刑天所作之曲。”
“沒想到吧?”端木琪俏臉浮現淡淡的笑容,“我們的大英雄刑天,可不僅是個勇猛的戰神,還是個才華橫溢、又熱愛生活的風雅之士。”
“確實沒想到。”林遙小臉也露出春天般的笑容。
“又是一年的春天來了。”
“嗯。”
“姑姑希望,遙兒以後也能夠成為一個才華橫溢、又熱愛生活、還英勇不凡、且本領高強的風雅之士。”
“我會的!”
“遙兒,我明天就要回去了,可是還有點事情尚未處理好,今日天色尚早,你便自己習練笛子吧!”端木琪望著漸漸偏西的太陽,幽幽地說道。
林遙愣在那兒,卻心知肚明哪裏意外,隻是摸不準姑姑確定了歸期,又打算做怎樣的決斷。對於晾在東廂房的水仙花兒,林遙試探姑姑的態度,也是走一步、看一步,還沒有想到兩全其美的門路。
走出蔭岡範圍,端木琪眉頭緊鎖起來如夢遊般,穿過原野踏上阡陌小路,向前的步伐忽快忽慢忽而淩空飛躍。因為端木琪要落腳的並非眼下的路,而是意象中的影兒……
端木琪有好幾個夜裏,以“預思法訣”推測過那水仙花精的來路,結果都隻能隱隱約約得出這條線索。能夠映入腦海的畫麵實在太朦朧,畢竟那株水仙花被采回林蔭莊已經好幾個月,而這些日子裏想探聽它跟林遙說話也不可得,深入局中的端木琪又哪會想到,那麽乖巧好學的小家夥天天黏著她,卻是在跟她鬥法呢……
此刻的綠語湖畔,林遙習練著大英雄刑天所作的這曲《扶犁》,那調子都不知跑哪去了。
眼看姑姑去到實地探察,林遙又如何有心思玩高雅的調調,聲音自然就像是拉犁的強牛撒潑,跑就跑吧隨便了。
心不在焉,難聽啊!
當然,林遙也在心裏盤算,應該怎麽辦?
不多時便想到個鬼點子。
於是乎呀!曲調好聽起來了。
千仞絕壁間,蜿蜒著一條溪流,山風蕭瑟。太陽已在山的那邊,端木琪盤膝坐在溪邊的一塊岩石上,運行“預思法訣”約摸半個時辰了,閉著雙眼的俏臉顯得愈發落寞了。
又是良久過去,端木琪微微睜開眼睛,不驚不喜不動聲色。隻是目光落向溪流時,俏臉上浮現絲絲懼意。二十多天前才有過一次腦子進水的體驗,那感受實在太糟糕,對於運用“預思法訣”還僅能見到灰色畫麵的端木琪而言,可說是已造成心靈的陰影。
端木琪視線轉移,縱身騰躍沿著懸崖向上行去,不一會兒來到峰頂。這一番舉動,落入綠語湖畔林遙的天眼裏,那是驚得他顧不上吹笛子了,生怕姑姑站在那麽高的峰頂上,會發現蝦蟆洞的存在。
雖然在這初春時節,大地還沒有多少新綠,但是奇峰攢簇的雁蕩山脈,景色卻也極美。何況此刻夕陽映照,端木琪悄立在峰頂上遠遠望去,多少嶙峋怪石宛若瑪瑙般閃耀,不禁被這風光吸引,隻想多欣賞會兒。
如畫峰巒相伴,端木琪索性坐了下來,心靈隨之舒坦多了。
林遙天眼望見此幕情景,也不由得舒出一口氣,忖道:姑姑開心就好。
殘陽更壯美,也逐漸地落下,放眼望去蒼山如海,晚霞漫天。端木琪站起身來,整整衣襟,揮揮衣袖,幹淨利落地往山下走去,真有股說不出的灑脫。
下得山來,端木琪也不在溪邊駐足,放開腳步徑往林蔭莊的方向,那是颯遝如流星。
片刻間,蔭岡的聆然山已在望。又是片刻後,端木琪卻先望見,小家夥林遙孤單的身影,坐在一棵樹蔸旁邊。
“遙兒,你怎麽坐在這裏?”端木琪停下腳步問道。
“我坐在這裏等姑姑。”
“為何呢?”
“明天姑姑就要回去了。”林遙站起來走近前,悄聲道,“我有個秘密,要告訴姑姑。”
“噢?是什麽秘密要跟姑姑說。”
“就是……我采到的那株水仙花,它成精了。”
“它成精了呀!”
端木琪如此回應,因為沒有料想過林遙會將此事當成秘密跟她說。
當林遙悄然要跟她說個秘密時,盡管她即刻猜到是關於那株水仙花,此妖精一直就呆在東廂房那窗前桌上的紫砂筆筒裏,卻困擾了端木琪二十來天,眼下忽而聽得,感覺更加雲裏霧裏。(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