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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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趟千桃寺之行,何秀才點了頭,何棲也願意,何沈兩家的婚事便提上了議程。

    何家將要嫁女,沈家將要娶婦,何秀才悶悶不樂,沈拓喜笑顏開,盧繼這個做媒的更是心中得意,自忖再沒比這樁婚事更合適的了。

    一事不勞二主,沈拓正兒八經請了盧繼去提親。

    他們這兩家,一個家中沒了主事長輩,沈拓又不願母親回家主事,仗著與盧繼的情份,隻將事交托與他;另一個家中有長輩卻是個知禮不通事的,婚嫁六禮何秀才自是一清二楚,隻是操持不來,於是,事又落在盧繼身上。

    盧繼這倒楣的媒人,差點沒把腿跑細。

    一大早去沈家與沈拓說:“成親又不是小事,何公又是個講規矩,一抬小轎抬進門的那是妾侍之流。六禮能簡不能省,納采諸物,幹果鮮肉隨意些不打緊,隻雁不可少。木雁也可,活雁最佳,實在不得拎隻鵝也能湊活。眼下這時節,木雁活雁街市均有現賣的,隻是活雁價高,沒個二三兩銀子,怕是買不來。”

    沈拓有些羞愧,道:“盧大哥你是知道我的,平日沒個計劃,有今朝沒他日的,手上拮據,若不是明府得知我在議親,又贈了我十兩銀子,怕是更不趁手,現在少不得要精打細算些。施翎擅箭,明日差不多要回轉,我琢磨著拉了他去,親獵一隻雁來。”

    “這倒好,既省了花費又全了體麵。”盧繼經他提及,這才想起寄住沈拓家中的都頭施翎來,因他做的緝拿查案諸事,一旬有十日不在家中。又道,“眼下也隻這件要緊的事,其它倒可慢慢操辦,事緩則圓。你與何小娘子年歲也不小了,今年若有吉日,隻在今年把事辦了,不必拖到明歲。你家屋舍總要修繕,聘禮總要預備,你結交的親朋又有哪些個要宴請?唉!你家中沒有理事的人,總要你自己捊個清楚。再者你母親那邊又是個什麽章程?問名納吉下聘總不能沒個長者在場。”

    沈拓道:“我阿娘那邊支會一聲便成,她願來自是坐主位高堂,不願來也就作罷。宴禮我到時去請姑祖母操持。”

    盧繼心下沒少咒罵沈母,別家夫亡另嫁,沒一個如沈母這般沒臉沒皮的:“隻盼不生事端。”

    “她現在是李家婦,也生兒育女的。”沈拓慢聲道,“我與二郎沒在她心裏眼裏,不知李家子又如何?李貨郎不過窩裏橫的軟腳蟹,若不識好歹生事……”

    盧繼隻得道:“你收些性子,你現在雖也頂門立戶,不過兄弟二人,成了家卻是擔了妻兒老小,行事再不能草率隨心。”

    “盧大哥放心,我自有分寸。”沈拓見盧繼擔心,心中感動,“小弟父母緣薄,卻有知交好友操心勞力,到底沒有白活這一遭。”

    ,拍拍沈拓的胸口,“這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沈拓不由笑,拱手道:“全賴大哥保的好媒,你我兄弟何時尋個空閑,不醉不歸。”

    “誒……這酒可不是隨意打發的。”盧繼拿拇指一沾鼠須,笑道,“你放心,我留著你大婚時再與好好算這賬。”

    出了沈家,盧繼家去匆匆用了幾口飯,又趕去了何家。問何秀才道:“何公,阿圓婚禮諸事你可有預備?”

    何秀才瞅他一眼,皺眉:“唉,身無長物,家中也隻鋪子值點錢,娘子身去後留下一副釵環,家中還有書籍,到時盡給阿圓帶去。”

    盧繼跌足:“鋪子實在,釵環在理,書籍更是風雅。家具、衣裳、食具、祭器呢?要打家具總要尋買木頭,再找巧手木匠。咱們尋常人家,花梨、楠木自不考慮,隻是衣箱、桌案幾凳總要兩樣木料,樟木防蟲、柏木有香、櫸木質堅;衣裳再不多,四季各一;陶盆瓷碗茶盤匙箸酒杯總要置辦;燭台香爐祭壺禮器,純銀還是鎏銀?喜服喜被喜帕,遮臉的扇子,阿圓自己親做便得,其餘一應事物,總要何公打理,難道讓阿圓自去街市買辦?”

    何秀才老臉一紅,他哪知道這些,隻想將家底盤攏盤攏,一應當作嫁妝給女兒帶過去,不成想還這麽瑣碎。

    想了想道:“尋常木料總也要找有年份的,這個我過幾日尋摸一番。其它事物我實不通,不如請你家娘子幫阿圓參詳參詳?”

    盧繼心道也隻能如此,交與何秀才置買他還不放心哩。別人一百文能買的東西,何秀才到手卻要兩百文,他自個還半點不知自己吃了虧。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納采那日,何公還需在家中擺了香案,供幾樣糕點鮮果祭祭天地,圖個吉利。再者,備幾樣回禮,不拘什麽。”盧繼見何秀才還是丈二和尚摸不著腦袋,隻得細細紛說,“情理上,女家隻收活雁,其餘見禮一一退回男家,這退也要有個講究,添置一二換置一二都是周全,全樣送回豈不顯得女家吝嗇小氣?”

    “原是如此。”

    “兩家既知根底,不過走個樣子,幹果、茶點、米麵何公挑揀個幾樣便可。”

    何秀才一個頭兩個大,拉了盧繼去書房,鋪紙磨墨:“你再細細說了,我一一記下,免得遺漏。”

    何棲送茶點過來,就見盧繼一副欲生欲死的模樣,看到她,還感歎:“難為你了。”

    何棲在家也不再遮頭遮臉,盧繼那日心裏依稀料到幾分,隻沒料到她生得如此之好,怪不得沈拓那廝眉梢眼角俱是喜意,這等佳人,真是便宜那個臭小子。

    “何公藏了這麽久,倒把我也瞞住了。”盧繼歎氣,他幹的是相麵的營生,又沒少見何棲,先前竟是沒看出來。

    何秀才看了眼女兒離去的背影,痛心疾首道:“那又如何,還不是要嫁與別個人家。”

    “……”盧繼端起茶碗,一氣飲了半盞,“你們倆家並作一家過,日日得見,嫁不嫁也無甚分別。”

    “怎會無甚分別?一謂何家女,一謂沈家婦。”何秀才憤憤道,又衝盧繼搖頭,“你沒嬌女,自是不明白此間心情。”

    盧繼氣結,他家隻有三個小子,一個比一個猴,一個比一個皮,天天招貓逗狗上房揭瓦,盧娘子在家中跟著三子屁股後轉就能累得去掉半條命,家裏竹條都打劈了幾根。

    “我本想多留阿圓幾年……”

    “阿圓也不小了。”盧繼無語,“別家小娘子這般大,都做娘了。”

    何秀才幽幽歎口氣:“我隻當她還是八、九歲的模樣,梳個雙丫髻,還散亂了一個。”傷感一會,抱怨,“沈家提親也略急了些。”

    盧繼暗暗翻個白眼,正色道:“哪裏會急,滿打滿算,一應事物備齊,等到成婚也得年底左右。若不得吉日,說不得還到明年。”

    何秀才又囉嗦:“沈大郎看著倒好,也不知到底什麽品性,我竟沒有仔細考察。”

    盧繼無法,陪著他絮叨,也知他們父女相依為命多年,心中不舍。

    何秀才不舍,何棲也是感傷,心情很複雜,為人女為人婦,肯定是兩樣生活。

    推開小窗,一院堆放的花草,枝葉經春雖綠,那些綠卻還是新綠,透著嬌嫩;花也隻是花苞,欲開還休得躲在葉間;一隻長腿蜘蛛偷偷在枝丫間結了個網,捕了隻小蟲,用蛛絲裹了個渾圓掛在蛛網上。

    她在這一方天地生活了十多年,一草一木,一磚一瓦閉著眼都能數出來。每日的生活乏味得很,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又沒什麽娛樂。她又是個女子,不好隨意在街市走動,本朝不設宵禁,夜市繁榮卻和她沒甚幹係,不過節日才能湊湊熱鬧。

    上元節買的兔子燈,從年初掛到端午,破敗了才丟棄掉。

    好在還有書籍可以打發時間。

    何秀才是個愛書之人,他是寧可少吃一碗飯也不肯舍去一卷書,病時賣了屋也要將書一冊一冊在箱中裝好帶在身邊,平日也是時時翻閱,待到秋高氣爽,又一冊一冊鋪曬在院中。

    得閑就教何棲讀書寫字,道:縱學不來作詩寫文章,也要能寫能看,腹有詩書自有錦繡。

    介日看似無事,卻也忙忙碌碌的,洗衣做飯,歸整打掃。跟隔壁許大娘學了裁衣做鞋,第一次做的衣服針腳粗陋,何秀才還是笑嗬嗬地穿了,整一個月都是高興模樣。

    何秀才偶爾出門釣得鮮魚,親下廚去了鱗,片成魚膾,細細碼在瓷盤上,調了蔥芥醬,父女二人在院中執杯對飲。

    何秀才早些年身體不佳,常年吃藥,身上家中都是苦藥味,也就這幾年漸漸康健,帶著她種起花草來,或是野外尋的蘭草,或是討買的花種,雖無一名品,卻是四時花開不斷,點綴了狹窄的青磚小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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