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第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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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家院裏的花草又被一一搬到了牆外,院中擺了供桌、席子。盧娘子雖嫌三個兒子鬧騰,還是將他們帶來何家添些熱鬧,先前何棲跟著學裁衣的許大娘也過來相幫,何家又請了食手幫廚。
前頭雜貨鋪陳家得知何家女竟然定了親,陳家娘子還滿心疑惑:也不知哪家憨的,娶親連老丈人一塊娶回家的。又遺憾自己家三兒沒能求娶得何棲,不然,這商鋪還不是姓了陳,哪用得年年花費租銀。
陳大抬了下眼皮:“憨不憨我不知,凶悍倒是真,秀才家的小娘子定的是巡街沈都頭,提起拳頭比醋缽還大,你少嚼口舌,免得惹惱了他,連累家裏都沒好果子吃。”
陳三郎縮著肩,吸溜下鼻子:“何秀才挑了半天的女婿,就挑了這麽個殺星?吵將起來,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何小娘子。”他搖搖頭,嘖嘖歎氣,“何小娘子這日子不好過。”
陳大脫了鞋子把陳三郎打得嗷嗷叫:“讓你住嘴住嘴,你是沒耳朵不成?我們租他家房子,還要和他家結仇不成?遠親近鄰,我們少不得上門道喜。”
陳家娘子撇撇嘴,唉,租人房子就是不如意,早知當日求娶時說得真切些,心疼得包了包炒豆子與陳大去何家賀喜。
何秀才就沒見這等厚臉皮的人物,家有喜事,又不好與他們生氣吵嘴,隻得勉強將人迎進門。
何棲在房中帶著盧小三寫字,盧小二隻在院中攆著那幾隻腿上綁了紅繩的雁,跑得一頭的汗,盧大郎已經十一歲了,他生得不像爹娘,又粗又黑,性子卻遠不像外表那麽憨,倒像他爹的鬼頭鬼腦。
他在外頭幫盧娘子做些雜事,搬搬家什,看到陳大一家上門,見何秀才滿臉的不悅,就留了心,又見陳家娘子跟隻巡地盤的母雞似的在何家左顧右看,見門就推,暗暗道:這家人倒是討人厭。又偷偷解陳家拿來的紙包,居然是一把炒豆子,差點沒把鼻子給氣歪了,再沒有人拿這等零嘴當禮的。
覷個空,溜到何棲窗前,道:“何阿姊,這兩個是你家什麽親戚?”
何棲皺眉,道:“不是親戚,他家租了前院開雜貨鋪,隻是鄰舍。”心裏也是不解,陳家怎麽也上門了,何秀才十分不喜歡陳家人,應該不會叫他們吃酒。
“怕是他們自個厚著臉皮來蹭飯食的。”盧大郎笑起來,“這些人見了便宜,沒有不占的,還有些個家裏半年不見葷腥,專挑紅白喜事去蹭吃喝。阿姊不知道,他們上門居然拿了包豆子,小三子都不願吃這玩意,嫌磕牙。”
何棲哭笑不得,隻這等人,實在懶得計較:“若非不好空手上門,他們連豆子都舍不得。”
盧大郎歪著嘴笑:“阿姊和何公都大度的人,我可見不得這事,要找回一道來。”他自已半大之齡,不好行事,就將盧小三叫出來,咬了一陣耳朵。
盧小三貓狗都嫌的年紀,又是無賴小兒,他也不嫌髒,隻拿樹葉包了雁糞揣在懷裏,跟在陳娘子身後,眼見她要坐下,連忙將雁糞塞過去,陳家娘子坐了一屁股的雁糞還不自知。盧小三拿手捂著嘴,咕咕地直樂,還跑何棲那討功去了。
何棲捏著他那兩隻髒手:“頑皮,光知道捉弄人,也不嫌髒。”
“有樂子,不怕髒。”盧小三渾不在意。
何棲瞪他一眼,舀了水幫他洗了手,細細擦幹:“不許胡鬧,阿姊叫你寫名字。”盧小三在椅子上動動屁股,覺得這個何家阿姊香香的,軟軟的,長得又好看,寫字雖煩了點,倒也不是不好接受。
對他一點不放心的盧娘子生怕他給何棲搗亂,抽空過來一看,笑了:“真是太陽打西邊出來,還是小娘子有法子,平日在家中哪坐得住片刻。”
盧小三不但鬧騰,還是話嘮,問:“何阿姊,姊夫生得好看不?”
“你懂什麽好看不看?”何棲笑。
“我怎麽不懂?阿姊好看,我阿爹老鼠似的,不好看。”盧小三道。
何棲差點噴:“不可這麽說你阿爹。”
“那姊夫好不好看?”盧小三追問。
“他生得周正,又很高。”何棲想著不能糊弄小孩子,道,“在我看來,還是好看的。”
“高?有多高?”
“有你好幾個高呢。”何棲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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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小三想了想,懷疑地歪頭:“阿姊說謊,那不是要頂到梁了?那麽高的,都不是人。”
一不小心讓沈拓連人都做不了的何棲也歪歪頭:“阿姊怎麽會騙你,他又高,力氣又大,一隻手就能扔你上去。”
“不信。”盧小三搖頭,“我阿爹一隻手拎我都嚷手酸。”
“那你日後見,試試不就知道真假。”何棲將一根桃條塞進他嘴裏,“阿姊再不說謊的。”
盧小三摸摸自己的兩隻小辮,還是不太相信,隻是他注意力轉得極快:“阿姊,姊夫今天送什麽聘禮來?”
“這個阿姊可不知。”何棲笑答。
正說著,外間忽然熱鬧起來,顯是沈家送的聘禮到了,何秀才招呼沈家來賓,盧娘子高著噪門在院中笑喊:“幾外小郎君可是辛苦了,快快,吃杯熱茶。”
又聽許大娘誇道:“沈都頭定的好肥豬。”又喊。“盧小二,快去廚房拿個盆來裝這兩尾紅尾巴鯉魚”
盧小三哪還坐得住,從椅子上往下一滑,道:“我幫阿姊看看,姊夫送了什麽來。”說著蹬蹬跑遠了。
何棲無奈歎氣,還是沒她什麽事,加上今日外間外男多,何秀才更不讓她出門,隻好靜下心做嫁衣,也是犯愁,既是嫁衣總不好一色繡花也無,挑了好些花樣子,再簡單的仍是苦手。
盧小三兩刻鍾後又跑回來,扳著手指跟何棲道:“阿姊,姊夫送了好些東西。”
“哦,都有些什麽?”何棲見他一頭汗,拿手帕幫他擦了擦。
“好大的豬,這~麽大一個豬頭,席子都裝不下豬尾巴。”盧小三連比帶畫,“還有這~麽長兩條魚,尾巴還是紅色的,鱗片有這麽大,很是嚇人。還有好些都抬進堂屋去了,還有一個紅色的匣子,雕著花呢……”
何棲聽他說得有趣,故作驚訝:“是嗎?竟有這麽多的東西?”
“可不,姑爺是個大方的,可見看重小娘子。”許大娘立在門口笑吟吟地說道,“除去整隻的生豬鮮羊,還有整整三十六兩的白銀,不與那些富貴人家相比,尋常人家裏已是少有的體麵。”
“大娘,快坐。”何棲忙搬椅子,“為我的事倒累大娘一場。”
“小娘子怎說起客氣話來?”許大娘在椅子上坐,又看何棲的活計,笑起來,“這可是嫁衣?樣子倒有了,小娘子打算繡什麽花?”
“大娘還不知道我。”何棲又倒茶,“我這幾日在翻花樣子呢,尋思著找些簡單又熱鬧的花樣。”
許大娘笑起來:“哪裏有又簡單又熱鬧的花樣。”拉了何棲的手,“我也教了小娘子一些時日,夜間也常想:也不知它日誰家娶了小娘子,將來的夫郎是個什麽模樣。女子嫁人,一生一輩子的事,一個不慎,不知有多少苦淚的。今日見沈家的聘禮,我倒放下心來,這聘禮送得實誠,足見沈家中意小娘子。沈都頭時常在街市行動,我也得見幾回,生得俊朗,足以匹配得小娘子。”
何棲見許大娘神色有異,料想她有事與自己說,打發了盧小三讓他去院中看食手切豬肉,這才柔聲問道:“大娘可是有事,不防直說,幸許我能相幫一二。”
許大娘聽她直問,燥得紅了臉,把眼中的淚忍了回去,低聲道:“我真是張不了這口,不瞞小娘子,大娘想著小娘子嫁衣,不如托給我來做,我雖然歲數大了,眼睛不好,手也躁了,比不得年輕的時候,太細致的花樣也已經做不得。但還是要說托大的,倒還是比得小娘子的手藝。”說這話,許大娘自己也覺得羞慚,但既說了,還是續道,“我老了,三子三女,娶的娶,嫁的嫁,倒是都團圓了。小孫孫,小孫女一個個蹦出來,雖熱鬧,人一多嘴也多,要衣要食,少得了哪樣?我平日也隻繡些簡單的帕子、扇麵換些銀錢,到底還是緊巴巴的。小娘子這番出嫁,夫家這般看重,嫁衣簡單了小娘子臉上也不好看,所以……我想著……”
何棲想了想,說道:“大娘既說掏心窩的話,我也不與大娘外道,大娘亦知道我家中底細,雖不至於少衣少食,卻也不是富貴人家,平日也需計算一二。阿爹心疼我,先前也托盧嬸嬸去打聽了繡坊的嫁衣,最次的也得四五兩,上等的更是天價,百兩都有,實非何家能夠消受。雖說嫁衣為重,也不過穿個一天,我實不願費這些銀錢。”
“不需這麽多。”許大娘連忙搖手,道,“繡坊再次的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活計,我也吃不消做了。小娘子若是……願意……隻給一……二兩的……”許大娘知道自己也是強人所難,這話怎麽也接不下去。
何棲也不忍見她一把年紀無地自容的模樣,道:“大娘無須如此,誰家沒有個不趁手的時日。那便勞煩大娘為我繡花樣,隻一樣,嫁衣的披帛卻是備好的,大娘隻看著挑些相襯的花色。”
“使得使得。”許大娘喜得連連應下。“小娘子素來心善,老天保佑小娘子將來夫妻和美,子孫滿堂。”
她一拭眼角的淚,笑道:“前頭盧娘子怕是忙得腳後跟不著地,我去幫她去。小娘子在房中,做自己的裏衣,這卻要娘子自己動手,也不需多精細,隻在衣角領口繡些花草就好,再不得,連枝紋也是使得。”
何棲看她歡天喜地得走了,想著許大娘先時也不曾開這個口,八成是親見沈家送來的聘禮,心裏有了底,這才求到她頭上。她們勉強也算得師徒一場,許大娘往常也是好強的人,想是家中著實艱難,這才忍羞厚顏地來要活計。將嫁衣並好條披帛包了一個包袱,又把裝了三兩左右的碎銀的荷囊塞進裏麵。
何棲不知道,許大娘回家後見她竟給了三兩銀錢,狠狠地哭了一場。
外間何秀才讓食手拿剁肉刀剁了一條豬後腿,羊也隻切了一半,以作宴中的大菜,其餘卻讓帶回沈家。
施翎不肯,隻說回禮太豐,與沈拓不好交待。
何秀才道:“他要怪你,你隻讓他來見我,家中人少,多了白放著壞了。”又將臉一板,“長者為大,你一個小郎君隻管聽我的。”
盧繼知道何秀才不說虛話的,幫腔道:“阿翎便依何公的。”
施翎衝著盧繼扔眼刀:“盧哥哥做了好人,回頭挨罵的還是我。”
何秀才笑了:“大郎罵你,你也來與我說,我幫你罵他。”
盧繼哈哈笑:“阿翎可是找了靠山了。”又對何秀才道,“何公,這小子是個直愣的,你這樣說他可是要當真的。”
何秀才今日高興,笑著撫須:“我也是說真。”
施翎衝著何秀才一揖到底,笑道:“阿翎今後可全賴何公照拂。”
何家備的宴四葷八素六幹盤,又配著泉酒。食手也是做慣家宴的老手,見主家大方,用起料來也不含糊,做的菜色香味俱全,宴中個人俱吃得心滿意足。獨陳家連吃帶拿還不足意,又到廚間看有什麽可家拿去的肉菜。
盧娘子看得又好氣又好笑,陳家娘子一靠近又是一身臭味,不知幾日沒洗澡。心下厭煩,索性何家也不在意這個,便將剩魚給了她打發了事。卻不知陳家娘子身上的臭味是自己兒子幹的好事。
盧繼施翎等人吃好宴,又喝了酒,這才帶著何家回禮回轉沈家。
這豬隻切一條後腿,乍一看還似全乎,大簡氏傻了眼,心裏直嘀咕:怎得一隻豬送去又一隻豬抬回來?何家怎麽沒收?等進了門才知隻切一條腿,逮了施翎就是一通責罵。
施翎抱頭跳腳:“是何公不肯收,我有什麽辦法。何公還說了,大郎生氣隻管去找何公。”
沈拓算是了解了幾分何秀才的行事,倒是半句話都沒說,隻是笑:“何公想來很是喜歡阿翎。”
大簡氏嘴上抱怨何家客氣,眉梢眼角卻很是高興,因小見大,可見何家也是個大方,那些個計算的,說不定隻回一條豬腿回來。道:“還叫何公,都納征下聘了,該叫嶽父大人了。”
施翎也點頭,私下又對沈拓道:“哥哥這門親結的應是錯不了,我看何公行事大方,人又慈和,哥哥送出的聘禮少不得到時要原樣帶回,還添上許多。”
沈拓笑:“既要做一家人,算計這些做什麽。嶽父和嫂嫂都是很好的人,你日後與他們處久了自然知道。”
施翎拿眼看沈拓,心內道:說得你與何公何小娘子處過多日似的。
晚間沈家擺宴,眾人又是了一陣熱鬧,喝酒打賭,都是青壯郎君,興起還在院中纏鬥起來,直看得施翎站在桌子上叫好,又灌了沈拓許多酒。
齊氏滿心想與兒子說話,偏偏沈計擠在男桌那,隻避著齊氏走。
眾人直鬧得圓月半懸這才興盡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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