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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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風過柳,穿過杏花廊,走過桃花台,越過綠湖,薑贏步步往前,急風起樹枝搖,眼見落紅滿地,女子撥動桃花樹枝往前看去,人影入眼,薑贏心中詫異,原來是有人站在櫻樹下,隻是那人因為背對著她,以至於她看不見那人的麵容。
可那人身著緙絲冕服,衣上繪著山川日月與星辰﹑龍﹑華蟲,下是宗彝﹑藻﹑火﹑粉米﹑黼﹑黻,如此吉服何人堪穿?隻有國君,那自然是甄昊。
薑贏驀地心中一喜,不由提快速度往甄昊的方向走去,她繞過重花,站在一射遠處正要出聲,卻突然發覺甄昊的身邊還站著另外一個人,這人生的偉岸挺拔,寬闊的肩膀,站的筆挺如鬆,腰間別著漆黑的長劍,身上穿著漆黑的甲胄。
薑贏瞳孔驟然間放大,他是?是大將軍,靖安君章紋!怎麽會是他?!他為什麽在這?
恐懼與怒火在她的心中灼燒,薑贏的眼前突然就出現了一片火紅,那是血與火交織在一起,無數的頭顱在眼前滾落,皚皚的白骨裸露在泥土中,骨瘦嶙峋的野獸發著綠光,哭泣聲,咒罵聲,哀嚎聲,從四麵席卷而來籠罩著她。
薑贏苦痛不已,不由蹲下捂住自己眼睛和耳朵,但那些充滿咒怨的聲音卻如蛆附骨,薑贏再也承受不住,尖叫一聲,立刻轉身逃離,這才發覺周圍情景陡然轉變,原本還是繁花滿地,姹紫嫣紅,此刻卻變得黯淡無光,好像除了她自己,就是無邊的黑暗。
薑贏杏目圓睜,驚惶不已,她不斷往前奔跑,卻發現無論往哪一個方向都沒有一絲光亮,這片黑暗猶如一張網,而她就像網中的魚,網在不斷收縮將她困住,薑贏感覺絕望,突然她發覺身體一沉,一瞬她墜入深淵。
薑贏倏的睜開眼,眼前是暗青色的紗帳,她騰的一下坐起身來,捂著眼睛喃喃道:“原來方才是在做夢,沒錯,隻是個夢而已……”
難怪方才她明明與靖安君正對著,但她卻怎麽也看不清靖安君的臉,因為她根本沒見過靖安君年輕時的模樣,也是,畢竟距離前大將軍章紋被賜死已有兩年了,而且他死時已經是六七十歲年紀,鬢白蒼蒼,垂垂老矣,如果不是在夢裏,她怎麽可能看到那般年輕的靖安君。
薑贏掀開被子,掙紮著從床上爬起來,她端起一杯茶,卻又有令人煩躁的聲音竄入腦海中。
“大王又在吃草了…”
“噓,要死了你,怎麽敢說這樣的話,……你看見了?”
“不單是我,還有其他人呢,就在芳華苑…”
“…你說,大王該不會是被晉軍給嚇傻了吧?”
薑贏聽了心中疑惑,可她也不知道自己此刻在疑惑什麽,她抬起頭,看著桌案上的觚中擺插成球形的三葉草,三葉仍是青翠翠的,還夾著綻放的粉色的小花。
她清晰的記得,這是大王賞賜給她的,大王自從遇刺蘇醒後,做了很多奇怪的事,比如這三片葉子的雜草,在王宮各角尋常可見,但那日王上卻停駐,還特地拔了一株嚐了一下,還自言自語說這是可以吃的,她雖然無意,可君命不敢違,所以隻能也嚐了一下,她依稀記得味道很酸。
雜亂無章的記憶好像在腦中四處亂竄,薑贏聽得這些聲音,頓覺心中煩躁,一時頭疼欲裂,她砰的一下將茶盞重重放下,那不知從何而來,嘰嘰喳喳的聲音,頓時一消而散,大殿內又恢複了寂靜。
薑贏覺得舒服了一點,正當她端起手邊的茶水,想要一飲而盡時,甄昊突然就出現在她麵前。
薑贏一愣,站起身來正要行禮,卻被他一把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抱住,薑贏仰著頭望著他,那是她再熟悉不過的表情,那是陰鷙的又肆意的笑,她心中頓時不快,忍不住要從他的懷抱中掙開。
但這個懷抱卻越來越緊,緊到幾乎要讓她窒息,薑贏痛苦的呻.吟一聲,懷抱一下就鬆開了。
薑贏不由抬起頭,卻發現甄昊的臉突然又變得明朗起來,那是她最近才能看到的表情,她見了,心中驀地就放鬆下來,然後微笑著他,如往常一般抬起頭摩挲著他的臉頰。
隨即她看見甄昊的嘴一張一合,他在說:“王後,你愛吾嗎?”
薑贏手一頓,眼前明明是一張臉,卻有兩種迥異的神態,重疊在一起,讓她幾乎看不清他的麵容。
薑贏突然感到憤恨,迅速抽回手,卻被甄昊牢牢的抓住,薑贏掙脫不開,就在她要放棄的時候,眼前人突然就放開她,說:“請王後為寡人舞一曲。”
薑贏眼睛一動,她想說,她從來都不跳舞的,但現在她卻不由自主的張開雙臂,寬大的袖子滑下,露出一雙皓腕,如雪瑩白,她的手一動,卻發現甄昊突然與他拉開了一丈距離,他滿臉鮮血的站在她麵前,就像遇刺的那天一樣,血流潺潺而不止,薑贏心中驚懼萬分,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也叫出不聲音來。
下一瞬,甄昊的臉忽的又變成了福姬的麵容,福姬的麵容如她的記憶中一般明麗,薑贏眼皮一跳,正要說話,卻看見福姬忽然癱倒在地上,眼角流下兩行血淚,朱唇一張一合:“天命不由人,是半點不由人……”
薑贏見了再也支撐不住,淚如泉湧,往福姬身上撲伏去,抱著冰涼的福姬,悲泣不已。
嘈雜聲傳來:“王後這是怎麽了?”
“想是魘著了,這個時候本就睡不得的,快去準備一碗符水,我請王後起來。”
薑贏感覺自己的後背在被人輕輕地拍打,她勉強睜開眼,眼前是一眾侍女和甄女史圍成半圓形,滿臉驚憂的看著她,薑贏沒有說話,不是不願而是因為她沒有絲毫力氣。
“願王後恕妾等無禮,”甄女史麵色凝重的看著她,一麵揉了揉她的額頭,又恭敬的問道:“王後無恙否?”
薑贏摸了摸臉,手上是濕漉漉的,她喃喃道:“有水…”
甄女史皺眉,王後還是沒有清醒過來呢,這哪裏是水,分明是就淚,幾乎打濕了那半邊領子,她來這裏侍奉也快三年了,卻從未見過此女如此失態的模樣,這是做了什麽夢,如何會哭得這樣厲害?
甄女史接過宮女呈上來的茶盞,端著這小杯清水,欲扶著薑贏喝下,薑贏奪過水卻沒有喝,反而盡數往自己的額頭上倒去。
冰涼的水順著她的額頭,往臉頰兩側流下,甄女史見了哎呦一聲,宮女們也驚惶不已,一邊迅速拿來香帕替薑贏擦拭,一邊又早有人下去準備梳洗的物什,一時大殿上鬧騰不已,而薑贏卻像是充耳不聞,還是愣愣的。
薑贏隻覺經這冷水一澆,眼前瞬間清晰了不少,腦袋也不似方才一般昏脹,她這是做了多少個夢?薑贏蹙眉,她一瞥眼,看見甄女史手中端著的杯盞,這次來的是熱茶,薑贏就著喝了兩口,又聽見甄女史安慰道:“那都是夢,王後稍安,我等皆在此陪伴夫人,片刻不離,況且王宮乃神聖之地,不會有邪穢之物侵擾,王後不必憂心。”
夢?
薑贏突然站起身來,問道:“大王在哪?大王在何處?”
甄女史麵上雖滿是疑惑,但語氣仍然不急不緩:“王後想是睡迷糊了,大王一早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就出去了,您不是剛從王那邊回來嗎?”
薑贏頓時回神,是啊,甄昊早就去往王叔府邸了,他去見華陽夫人和妘姬她們了。
她這是怎麽了?她是做了什麽奇奇怪怪的夢,難道現在她還是在夢中嗎?薑贏隻覺得渾身無力,一下癱倒在榻上。
如果,萬一,他真的是個冒牌貨,她是不是就再也見不到那個人了?
薑贏搖搖頭,不會的,是她多想了,即便有什麽問題,隻要沒有確鑿的證據,華陽夫人她們都不可能輕舉妄動,國不可一日無君,即使有什麽端倪她們必定也會按下不表的,可是這王族血脈,亦是不容虛假,她們會如何抉擇?
薑贏站起身來,往殿外看去,雨仍在下,她回身卻看見擺在案上的觚,那上麵的花草早已枯幹,薑贏心中一窒,突然道:“要去,我現在就要去。”如果現在不去,一旦有什麽意外,……她最起碼要去看,她要親眼看著才行,即便是死又如何?
甄女史隻覺得雲裏霧裏,摸不著頭腦,“王後要去哪裏?”
薑贏站起身,往外殿走去,侍女拿起披風給她披上,薑贏朝身旁緊隨的宮女們道:“立刻準備下去,拿著我的金印,就說我要去王叔安府上!”
甄女史拉高聲音,帶著一絲慍怒:“王後!”
“你是什麽東西,也敢來命令我?”薑贏回身看著她,冷冷道,甄女史這才發現,往日無喜無怒的女子,此刻眼神竟然鋒利如刀,她不由往後退了一步,幾乎要忍不住別開目光。
思及自己的職責,甄女史這才道:“請王後謹記自己的身份,王後身份尊貴,是為國母,擅自出宮,不僅於禮不合更要惹來非議,如今正是多事之秋,還請王後謹言慎行才好。”
薑贏道:“我若執意要去呢?”
全殿宮人聽得此言,齊刷刷跪下,甄女史也跪下,卻昂著頭道:“還請王後三思。”
薑贏緩緩道:“甄女史,你入宮三十餘年,應該知道,我若有事,整個長樂宮都要陪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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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昊進入屋子,想是知他要來,這屋子到處都是光亮如新,裏裏外外不見一絲塵埃,也不見一個閑雜人影,似乎早已被清理過,他腳下片刻不停,側耳細聽,還能聽到編鍾聲,小鹿的鳴叫聲和風刮過的聲音。
他往裏去,早有侍從打開門,甄昊走進,門又被拉上。
室內寂靜無聲,而甄昊看見了一個人站在窗邊,腰杆挺得筆直有如翠竹,白色衣裳上是雲紋,結發成髻,巾幘黑中帶赤,這是男子的服飾,而且光看背影就知這人必定是個俊逸非凡的人物。
隻是此人是誰,為何如此膽大?知道他來,非但不行禮,還敢背對著他,見君上不行禮已經是蔑視君威,這可是死罪,甄昊不由有些意外。
難道,這就是妘姬?二三十年前聞名天下的第一美人,竟然是個男人不成?
甄昊幾乎要出聲,但見那人卻突然轉過身來,頎長白皙的人身入眸,甄昊眼瞳驟然一擴,微微一怔,看著眼前人是滿臉訝然。
“何為美人?”
“是纖纖白玉手,漾漾春水眸,如柳軟腰肢。”
“是芝蘭馥鬱,見之,不得忘。”
“如斯美人”
“傾國妘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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