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夜已經深了，夏老爺子本心是想讓夏秀才就住下。不過他早就看見田氏的臉色不好，所以想了想，雖然心疼大兒子，但終究還是更為理智的想法占了上風。反正書院離這裏也不遠，而且夏至會安排人穩妥地將夏秀才送回去的。

    這麽想著，夏老爺子就告訴夏秀才：“你們回去好好歇著吧。明天……”說到這裏，夏老爺子就去看夏至。

    按照夏至的計劃，明天他們要去田齊府上拜訪。他們剛到府城的時候，田齊府上就打發了人過來請安問候，還想請他們這一大家子人到自己的府上一起過上元節。不過夏老爺子自然是沒有答應。

    他老人家的觀念裏頭，過年過節當然得在自己家裏，斷然沒有一大家子去別人家的道理，哪怕關係再親近也是一樣。

    他們不能去一塊過節，田齊那邊就想讓他們先到自己的府上。還是夏至解釋了，田齊那邊表示理解。

    畢竟李家跟夏家的關係更為長久，而且九姑太太救了月牙兒。他們也隻得把自己擺在這兩家人的後頭了。

    不過當時就說好了，過完節之後，夏家人就得到田齊府上去。田齊在這一天會大擺筵席，而且還打算請戲班子過來，要請夏家人過去好好地熱鬧一整天。

    盛情難卻，夏家人是必定要去的。夏老爺子心裏想讓夏秀才也一起去，下意識地看夏至一眼，是他想知道夏至在這件事上的看法。

    夏至就笑了笑。夏老爺子立刻會意，就跟夏秀才說了明天去田齊府上做客的事。“你明天沒啥事也跟著一塊去吧。”沒提田氏。

    夏老爺子不外著自己的大兒子，而且一心想拉拔他。

    想了想，夏老爺子又說了一句：“田家請咱們一家人過去。”意思是讓夏秀才一定要去，至於田氏去不去的，夏老爺子並不在意。

    夏秀才聽出了夏老爺子的弦外之音，這種大事，他也並不是完全沒有主意。“爹，那我明天早上過來。”至於田氏要不要去，他再回去跟田氏商量。

    夏老爺子就點點頭。“你過來咱們一起去。”

    夏至在旁邊就讓夏秀才明天早點兒過來。“……先去吃早茶，然後再去的田七爺府上。”

    李夏說好了，明天要請他們去粵來吃早茶。

    夏秀才就笑了：“早就聽說那兒的早茶好吃，人家吃茶和咱們吃茶不一樣，是從閩粵傳來的新式樣。”

    夏秀才和田氏帶著二丫走了。夏老爺子的臉就拉了下來。聽話聽音兒，他聽夏秀才說話的意思是在府城這些年，隻是聽說粵來的早茶好吃，卻從來沒有吃過。

    自己的大兒子這些年過的實在是太清苦了。究其原因，就是田氏和靠山屯兒老田家的緣故。想到這裏，夏老爺子就覺得心塞極了。

    夏至就看出來了，不過她什麽都沒說。時辰不早，大家都要歇息了。夏至就帶著月牙兒，孫蘭兒和孫秀兒往裏屋去歇著了。倒是夏老太太也看出夏老爺子心情不好，少不得又勸慰了半晌。

    夏秀才以前過的不好，可那畢竟是過去的事兒了。如今前院實際上已經是夏至當家，夏秀才的日子隻會越來越好過。

    夏老爺子也想到了這一點，並且暗暗下了決心。隻要他活著，還能走的動說的動，那前院當家的人必須得是夏至，不能是田氏。以前是孫子孫女們都小，而且還跟田氏是一條心，他有力無處使。現在不一樣了，夏至能立的住，他肯定會一直支持夏至。

    當然了，以後夏至肯定是要出嫁的。不過等到那個時候，夏橋已經長大能定媳婦了。而且，他相信夏至在這幾年一定會把自家兄弟的事情都安排好，不會讓田氏繼續禍害他們。

    “十六是個好孩子。”臨睡前，夏老爺子感慨地說了一句。

    “誰說不是呢。”對這句話，夏老太太是一百個讚成。

    ……

    第二天，夏至一眾人這邊收拾利落了，夏秀才就帶著田氏和二丫來了。田氏還著意地打扮了一下，將她那幾件她自己口中過了時的首飾也戴了起來。

    看來，田氏是明白了一些事。

    夏至暗暗點頭。田氏其實是個很有眼色的聰明人。第一次往李夏家裏去她的打算落了空，知道自己不會被那樣的伎倆所要挾，田氏立刻就學乖了。

    其實，要是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早點兒給田氏立規矩，田氏後來也不敢鬧出那麽多的事情來。

    看到田氏來了，大家都沒說什麽。田氏看見月牙兒也在，似乎就挺高興。

    “月兒今天也一塊去？”田氏就問月牙兒。

    “嗯。”月牙兒點頭，然後就沒話說了。她不知道該跟田氏說些什麽。

    田氏則是打定主意，今天她要找機會多跟月牙兒在一起。她看的出來，月牙兒的性子比較柔順，隻要她們接觸的多了，她就能讓月牙兒聽她的。

    在某些事情上麵，田氏還是很有自信的。

    很快，李夏就來了。

    “今天你家裏沒事啊？”夏老爺子就笑著問李夏。

    “沒事。”李夏笑著回答，“我早就跟我爹娘說了，今天往七舅家裏去。”實際上，田齊今天邀請夏家一家子，還邀請了李夏作為陪客。

    如果不是李夏，田齊也不會認識夏至和小黑魚兒了。

    外麵準備馬車，大家夥出發之前，夏老太太還低低的聲音跟夏老爺子囑咐了一句，大致的意思就是讓夏老爺子千萬別抹不開，別的事情都好說，但如果田齊兩口子要提認小黑魚兒做幹兒子的事，這確是萬萬不能答應的。

    “我知道。”夏老爺子點頭應承。

    大家夥坐了車，先到粵來。李夏早就跟茶樓的人打過招呼，他們到了茶樓就被領到最大最好的雅間裏，然後各色茶點兒就流水似的送了上來。

    說實話，夏家眾人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多品種的點心小食。夏老太太就讚歎，說還是南麵的人吃的精細。

    北方的民風更為粗樸一些，點心一般都不叫點心而叫做餑餑，品種也並不多。

    “南麵有南麵的好，咱們北麵也有咱們北麵的好。”夏至就笑著說道。

    “倒是這個道理。”大家都笑著點頭。

    大家都開開心心的，就是田氏的臉上也帶了笑。她終於擠到離著月牙兒近些的位子坐了，一麵吃東西，一麵對月牙兒殷勤地關心著，找機會總跟月牙兒說話。

    田氏還誇李夏，說她就沒見過像李夏這般年輕有為，出手大方、待人又好的世家少爺。進了府城，田氏都學會說世家了，看來某些方麵還是有了些長進的。

    李夏隻是謙和的笑，他對田氏客客氣氣的，甚至比對別人還客氣小心一些，但卻並不親近。

    吃過了早茶，眾人又在碼頭觀光了一番，然後他們還特意到夏至和小黑魚兒救了田覓兒的楊柳岸去看了看。

    因為提到了田覓兒，大家就說起拍花子的來。

    “這拍花子的最可惡，害的人家一家子骨肉不能團聚，那小孩子的一輩子估摸著也毀了。”夏老太太說拍花子的人後是要下十八層地獄的。

    大家都點頭。鄉下地方雖然不比府城裏，但也有拍花子的。像夏家的孩子在小的時候，家裏的大人就不許他們在沒人的時候獨自往遠處去玩，就是怕被拍花子的給拐走了。

    這麽說說笑笑的，大家又重新坐上馬車。馬車到了田齊府上，田齊帶著夫人薑氏和兩個女兒女婿還有小女兒田覓兒早就迎了出來。

    大家相見，自然少不得一番寒暄。然後眾人就被請到了後麵的敞廳裏，又都正式見禮敘了長幼年齒。

    田齊身上有江湖氣，當時就說明這個輩分大家夥各自論各自的，不需要太過於拘泥。比如說他稱呼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就隻稱呼老爺子、老太太，跟夏秀才、夏三叔就是平輩敘禮，其餘眾人年紀都還小，自然是晚輩了。

    獨獨小黑魚兒一個，年紀小，輩分高，田齊一口一個小龍兄弟的那麽叫。

    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這才完全放了心，知道田齊應該是熄滅了要認小黑魚兒做幹兒子的心。

    第一次招待夏家這一大家子，田齊和夫人薑氏擺出了極大的排場。這與夏家在李家所受的招待又有一番不同了。

    田齊又重新提起夏至和小黑魚兒救了田覓兒的事，說因為這件事他們要感激兩人一輩子，他們跟夏家不是親戚卻勝似骨肉親眷，意思是以後要按著近親來走動。

    夏老爺子年輕的時候就是個愛交朋友的人，到了這般年紀那股子熱血還沒有冷，當即竟跟田齊談的十分投機。

    田齊很高興：“我見了老爺子，可知道小龍兄弟這爽快的脾氣是隨了誰了。這自古英雄出少年，老爺子是有見識的人，往後小龍兄弟的前程不可限量啊。”

    夏老爺子就說小黑魚兒年紀還小，以後還得需要大家夥多照應著。田齊絲毫也沒有推辭和謙讓，當即就說小黑魚兒在府城讀書，一切事情都包在他身上了。

    田齊這樣，即便是夏老爺子都覺得太熱情了。

    “我這老兒子算是有點兒福氣。在府城念書又他大哥，還有他侄女照看著他。田七爺今天這句話，那我就更沒啥不放心的了。”

    夏老爺子相當的會說話。這句話說的並不會冷了田齊的心，同時也跟田齊表明了，小黑魚兒在府城是有夏家的人照看的。

    田齊大笑：“這倒是。”然後他就虛虛地誇了夏秀才兩句，說到夏至的時候，他的誇獎就真心實意了。“夏至小姑娘可是巾幗英豪，一般七尺的男子漢也比不過她。”

    夏老爺子就替夏至謙虛了幾句。

    說了一會話，那邊的宴席和戲台都已經準備好了。大家又移到花園的暖閣裏坐席、看戲。田齊讓眾人點戲，夏老爺子卻不過點了一出，然後夏至也點了一出，田齊自己點了幾出熱鬧的戲，正好合著小黑魚兒的脾胃。

    大家坐下吃酒看戲。

    席間，薑氏就問小黑魚兒的生辰八字，然後又好好地表了一番田覓兒如何如何，最後就拐彎抹角地問夏老太太有沒有給小黑魚兒定親。

    夏至擔心夏老太太沒有會意，忙就偷偷地給夏老太太使了個眼色。

    夏老太太出門做客那可是打了十二分的精神的，而且於自己老兒子的事上她更是處處留心。做母親的人，在某些事情上可是相當的敏感的。

    “……這孩就淘的不行，也就你們不知道怎麽就看著他好。他年紀還太小了，誰知道將來隻是個啥樣？這要是有人樂意跟他做親那我是巴不得的，不過我也想了，不能隻為自己想。他將來出息的不少，耽誤了人家姑娘罪過可就大了。”

    夏老太太的意思，小黑魚兒不定娃娃親。這主要是為對方女孩子負責。

    薑氏當然聽的出來夏老太太的意思，她臉上瞬間有失望的神色一閃而過，不過隨即也就恢複了正常。

    方才夏老爺子對田齊關於照顧小黑魚兒的回答也好，現在夏老太太的應對也好，她和田齊不僅不生氣，反而覺得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的為人值得敬重。

    怪不得會生養出夏至和小黑魚兒這樣的兩個孩子來，看來這也是家學淵源了。

    薑氏很快就調整了自己的心態。現在雖然不能給小黑魚兒和田覓兒定下娃娃親，但小黑魚兒就在他們眼皮子底下。等小黑魚兒長大了要說親了，總也越不過他們去。

    這麽想著，薑氏就將殷切的目光落在了夏至的身上。她本能地覺得，將來小黑魚兒和田覓兒的親事，夏至可能是關鍵。

    得跟夏至來往更親密些，把夏至給籠絡住了，這樣小黑魚兒就無論如何不會被截胡了。

    反正定親不定親的，他們都打算把小黑魚兒當做未來姑爺那麽來往了。

    因為說到小黑魚兒要在文山書院念書的事，薑氏就又提起要送書童給小黑魚兒。

    這件事過年回家的時候夏至曾經跟夏老爺子和夏老太太提過。老兩口的意思是小黑魚兒並不需要書童。

    以前夏秀才也是這般小的年紀念書，沒有書童一切也都挺好。

    不過夏至卻有另外的想法。這件事，她就做了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