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雞鳴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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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濃如潑墨。

    “銀狐大人!”

    一道欣長的人影在妖冶的血月下默然而立,黑衣墨發,銀冠鳳目,他睜開雙眼,幽藍的雙眸睥睨著腳下的灰毛老鼠,朗聲道,“說。”

    灰毛老鼠從下仰視他,不禁看呆了,“您……真好看!”

    咳,雖然這是個不能否認的事實,但也不要在這麽嚴肅的時候開口啊。

    蕭白夜挑眉道,“說正事。”

    “是!銀狐大人派小的查探的事已經查到了!”

    苦丁作為蕭白夜的手下,雖然討嫌了點,但其實還是有他的可取之處的,比如他的天賦就很不錯,灰鼠的天賦為:探查。

    妖稱——雞鳴百曉鼠。

    這雞鳴山之中的事情,隻要是他想打聽的,事無巨細,就沒有他打聽不到的。

    苦丁的綠豆小眼冒著光:“就在山陰往北再行二裏,那裏,好多的兩腳獸!”

    果然。

    蕭白夜心道:天狼老狗那狼嘯不僅僅隻引起了我的注意而已,連那些盤踞在雞鳴鎮的獵妖人也被他的叫聲引到了雞鳴山裏頭,隻是不知道他吸引這麽多人過來,做什麽呢?

    蕭白夜道:“還有呢?”

    苦丁想了會:“還有……好幾個禿毛兩腳獸!”

    和尚?

    他的眼梢不自覺的往靈機的僧舍那處瞟了一眼,順著半開的窗戶縫裏,還可以看見那小禿驢的睡顏,那麽苦丁說的禿毛兩腳獸,大概就是這小禿驢那幾個被趕下山的師兄了吧。

    他心底難得生起一絲絲叫做同情的玩意兒出來,那老和尚居然派幾個毛都沒長的小和尚去趟天狼那趟子渾水,天狼那老狗也不知道在搞什麽鬼,幸虧靈雞這個小禿驢還沒來得及被趕走,不然豈不成了那老狗的盤中餐了。

    既然如此,我是一定得去會會那老狗的。

    這般想著,他便撩起衣袍,翻身欲遁走。

    苦丁這時恰好順著蕭白夜的目光望向僧舍裏的靈機,恍然大悟道:“就是跟您相公這樣的!”

    相公!

    蕭白夜頓時倒地。

    苦丁嘬了嘬小爪子,有點想不明白,這書上說這二人睡在一塊兒,就是要互稱媳婦兒跟相公的!這沒毛病啊!銀狐大人現在居然連道兒都走不動了,難道是……

    自詡“學富五車”的苦丁腦中立馬又想起了另外一本書的內容,“銀狐大人,您是不是那裏痛痛啊?”

    蕭白夜:“……”

    我現在知道這老鼠為什麽會得罪那麽多妖,天天挨揍了。

    ……

    今夜時間不夠用。

    話不再多說,他踏著虛空在黑暗裏疾行,後背的披風張揚地掠起。蕭白夜對著苦丁拋下一句“你就在這呆著”,便一個轉身消失在了濃重的夜色中。

    雞鳴寺內就留下了他最忠心的手下,一隻小小的灰老鼠對著血月為他家銀狐大人祈禱:

    “銀狐大人不痛,不痛,痛痛都飛到你家相公那裏去,嘰……”

    靈機便擰眉,睜開了眼。

    *

    雞鳴山陰,北行二裏。

    蕭白夜抱著手臂,嘴裏叼著根草,背倚在一棵盤根錯節老榕樹的樹幹上,背後,那處尚算茂密的林子裏,有一夥子人正在爭論不休。

    他們被困在了迷陣裏。

    隻聽一人怒斥,“怎麽眼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前都是迷霧?走都走不通?這狼妖好生陰險!”

    另一人回他,“那狼妖故意引我們到此處,再將我們困在迷陣裏,莫不是要將我們如那些幼童一般,放幹鮮血致死吧?”

    “說不準,不過驅魔鎮撫司的道長們已經尋到了那天狼的位置,今晚便能將其擒獲也說不定。”

    “擒獲?那狼做出那種喪盡天良之事,將其大卸八塊都不為過!”

    ……

    這夥子人不過是些四處流竄的獵妖人:淺通道法,無門無屬,隻靠獵取妖祟的內丹去冥市換取些許金銀過活。

    蕭白夜隱在暗處,從他們一群人議論的言語中,也聽明白了他們此行的目的。

    當然是獵妖。

    但是起因,這還要說回半年前,從雞鳴鎮發生的那件怪事講起。

    話說這雞鳴鎮有一義塾,由於近年鬧了天災,旱情嚴重,眼看就要顆粒無收,鎮子裏的壯年勞力思忖著若是僅靠自家那幾畝欠水的薄田,明顯養活不了自家老小,便紛紛扔了鋤頭,扛上行囊,離了家門,去更遠些的城鎮想給自家老小求個溫飽。

    因為鎮子裏大多是老者和幼童,所以這義塾的學生也是愈發多了起來。

    原因無他,因為這義塾之所以稱之為義塾,而不是私塾,隻因義塾的夫子是個善心人,求學的束脩分文不收不說,每日裏還管學生的一頓午飯。

    學生一多,事兒也多起來了,他們大多是些沒人教管的孩子,性子皮,聚在一起就愛瞎鬧騰,皮猴似得,所以在半年前的某一天,放課後的黃昏,有幾個皮猴就出事了。

    ——三名學生在田埂裏失了蹤。

    裏正發動鎮子的百姓各處搜尋,皆一無所獲,過了幾日,便有上山采藥的老農在雞鳴山腳發現了隻孩童的小鞋,他頓時一驚,順著小鞋望前看,不遠處的草堆裏正躺著兩名赤身裸體的小兒,渾身青紫,血被放幹,屍身已經被狼啃噬得不成樣子。

    正是其中兩名學生。

    又隔了幾日,正在家人為剩下的一名失蹤的孩童放聲痛哭之際,那小兒卻莫名奇妙地自個回了家,隻見他麵無血色,渾身青紫,家人問話皆不答,口中隻自顧咿咿呀呀不知念著什麽,竟然已經神誌不清,成了癡兒。

    當然不知何人所為。

    此怪事影響惡劣,鬧得鎮子裏的百姓們人心惶惶,可裏正窩囊,藏著掖著,就是不敢往上申報,後來隨著悲劇不斷重演,失蹤的孩童越來越多,不知怎麽的,就在近前,此事還是被朝廷給知曉了,於是便派了驅魔鎮撫司的驅魔師前來雞鳴鎮查探。

    驅魔師們拿著羅盤禦劍繞著雞鳴鎮繞了一圈又一圈,得出了一個結論:

    好家夥,這是有一隻“天級大妖”啊!

    天級妖在妖界屬於頂尖的存在,一般的道士也降不了,因此並不常見,雞鳴鎮這方圓千裏這麽多年也就隻出了兩隻,驅魔鎮撫司的道士們就這麽一路探查,順藤摸瓜,終於查到了那隻曾經為禍一方的妖孽身上——天狼。

    但那天狼顯然也沒把驅魔鎮撫司的道士們放在眼裏,道士們一路查,他就一路造肆,昨天更是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又擄走了三名小兒,並且在雞鳴山狼嘯挑釁。

    那些不入流的獵妖人也想來這雞鳴山,從驅魔鎮撫司的道士口中分一杯羹。

    最後便有了眼前眾多獵妖人齊困雞鳴山這一幕。

    天狼不知意欲何為。

    幾人的對話皆一字不落的入了蕭白夜的耳朵裏,他心道:天狼那老狗果真死性不改,這麽多年了還在做哪些烏七八糟的醃臢事。

    又聽一人道,“我看此事跟蕭白夜也脫不了關係。”

    猛地聽見自個兒的名字,蕭白夜耳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朵一豎,頓時笑了。

    “扯上那半妖銀狐作甚?朝廷可是下了告示,那狐妖早在半年前便被驅魔鎮撫司的二位驅魔師誅殺與雞鳴山中,怎麽可能還在此作亂。”

    “嗬嗬,朝廷那套安撫人心的說辭你也信?”

    “我是不信,可那些百姓相信啊,所以不信也得信。”

    有一老者厲聲打斷,“休得胡言!”

    那二人卻兀自爭執,“怎的,你敢說你此次來這窮鄉僻壤不是為了獵妖來了?那狼妖驅魔鎮撫司是勢在必得,若是能獵了那妖狐的妖丹,我們這輩子也不用四處奔波!”

    “我不與你爭執,先逃出這個迷陣再說!”

    ……

    瞧他們還挺有自信的。

    餘下的話不聽也罷。

    聽完他們的對話,說到天狼擄了那些孩童,再聯係起天上的那輪血月,蕭白夜心裏對天狼要做什麽事大概也有了個數。

    ——他是要血祭。

    血祭,顧名思義,以血為祭,采集童子精血舉行祭祀,淬以天地陰氣加以煉化,最終凝化成一枚血丹,乃邪道的禁術,這對妖來說是大補之物,但此舉不僅必遭天譴,也對時間地點要求頗多:

    一是時間必須在血月時分。

    二是位置必須在山陰之巔。

    那老狗現在竟然要如此增強自己的實力,隻是不知道他引這麽多道士來做什麽。

    蕭白夜剛思考完,旋即遠方,突然傳來一聲狼嘯。

    嗷——

    一方狼嘯,八方回應。

    嗷——

    嗷——

    這叫聲立刻把一幹獵妖人們剛建立起的信心給擊潰了。

    一人的聲音有點發顫:“那些道長也敵不過嗎……還是被吃了?”

    “現在輪到我們了嗎?”

    “近了,有東西靠過來了!”

    說話這人向來驚覺,隻見有風撲麵而來,銀光掠過眼前,不過一瞬間,他們眼前的迷霧就已經消失殆盡,竟是迷陣已破。

    “誰……誰!”

    蕭白夜叼著嘴裏的草,含含糊糊地答道,“我呀。”

    “多謝道長破陣相救。”

    蕭白夜卻沒再搭理這夥人,他盯著遠方出神,徒留幾人議論。

    “你目力好,剛剛那道銀光,你看清是什麽了嗎?”

    “好像是一把刀!”

    “刀?”

    “一把長刀!森白森白的,像是一根骨頭,上麵嵌了……好多顆牙齒。”

    此話一出,竟沒人再敢接話,因為聽那人對刀的描述,不正是那隻半妖銀狐所使的那柄殺人無數的妖刀——莫邪嗎!

    無人再言語。

    舉目遠眺,雞鳴山陰之巔。

    蕭白夜把嘴裏的草“呸”地一吐,喲嗬,那不正是我半年前掉下來的地方嗎?

    *

    蕭白夜在不算茂密的林子穿行,陡峭的山路逐漸在他眼前變得開闊,忽然有風刮來。

    近了!

    一陣風仿佛摻雜了世間最陰毒的怨氣,陰嗖嗖的就那麽輕飄飄的一刮,令人毛骨悚然。

    他旋即一個後翻,手拂過耳畔,在落地時,手中便多了一把骨節分明的妖刀,妖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刀插/入地麵,蕭白夜往刀背上一靠,蕭白夜嘴角撩起一個笑容,道:“老狗。”

    四野寂靜,突然傳來撥動草叢的聲響——

    有男人隱在暗處,低笑回應,“嗯,怎麽是你?”

    同時,上百雙幽綠的眼睛驟然睜開,逐漸向他靠攏,宛若吞噬暗夜的鬼火,形成了一個包圍圈,將蕭白夜牢牢圈在了裏頭。

    蕭白夜道,“又來包圍這套?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打起架來就不要命的。”

    話音剛落,蕭白夜拔刀而起,翛然一衝,在前方與那狼群鬥在了一處。

    一人戰群狼!

    看這熟悉的場景,那聲音的主人似乎想起了什麽要不得的趣事,聲音也變得愉悅起來,“嘖,狐崽子,你怎麽還是老樣子。”

    蕭白夜跳起半空,挑翻一匹礙眼的狼,“你好像很了解我?”

    “那當然,我們都是妖。”那聲音又道,“你這麽做沒意義的。”

    蕭白夜朗聲一笑,“哈,我做什麽了?我什麽都沒做啊。”

    話音未落,他淩空側身,妖刀莫邪已經朝一處虛空劈去,就是現在!

    “我就是看你不爽而已。”

    手起,刀落。

    那聲音的主人下麵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撲麵而來的刀鋒劈的閃身一躲,現了形。

    隻見一匹巨狼從幽暗處現身,在狼群中猶如一隻龐然大物,朝他引頸長嚎。

    蕭白夜也把妖刀一收,轉眼身子迎風暴漲,銀光散盡,化為一隻二人多高的巨型銀狐,一狼一狐,在血色濃鬱的山陰之巔對峙,劍拔弩張。

    天狼突然開口道,“為了今天我準備了多年,是不會讓人妨礙我的。你慢慢打,打完了再來找我。”

    末了,他又補充了一句,“哦,對了,我忘了你斷了八尾,可能到死都打不完,嗬嗬嗬……”

    說完,暗夜裏陡然冒出無數雙幽綠的眼睛,放眼望去,竟不知其數!天狼往後疾退,將戰場交給了狼群,自己尋了個退路禦風離去。

    蕭白夜被狼群阻了去路,狐尾橫掃,數十隻狼頓時被抽吐了血,嗷嗷叫著倒在了地上,但那狼群漫無邊際,仿佛怎麽打也打不完似得,他心中一凜,對著狼群又是連著九下橫掃,這下將那狼群的包圍狠狠地掃出了一個缺口。

    就在他有些脫力之時,突然,有力道將他推出了狼群的包圍,輕柔至極,一股熟悉的檀香味兒直衝鼻腔,瞬間又揮發殆盡。

    蕭白夜閉目,伏在狼群的包圍圈外,身後金光大耀,一切不過瞬息。

    等他再回頭之時,便隻見到一個光頭俊臉的小和尚,獨自一人,靜立在在狼群中,寬大的僧袍袖擺被風鼓動,他的腳下匍匐著數不勝數的狼群,邊嗚咽邊低嚎,竟是再沒一隻能站起身來。

    靈機手持一串念珠,盯著小狐狸看,看著看著,就抬手摸了摸自己禿頭。

    傻的可愛。

    不過這小禿驢什麽時候過來的?

    但他現在來不及問這些,蕭白夜的視線望向躺了一地的狼群,有些不可置信。

    這些……都是我剛揍的?

    他心中暗道:噯,不是我是誰?我蕭白夜果然是所向披靡,沒想到斷了八尾還是這麽厲害。

    這麽一想,他心情大好,頓時就想找人撒撒嬌,於是他迎風縮成了一隻毛蓬蓬的小黑狐,蹦上了靈機的肩頭,蹭在他的耳邊問道,“小禿驢,我帥不帥?”

    靈機被他蹭紅了臉,“特,特帥。”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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