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潮起潮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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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把那銅爐連同內裏的東西一並取來。”
醫官在從單箐那裏了解到原委後,將所有器具都細細查看了一遍,並沒有什麽異常,隻剩下那個放置在庭院中的銅爐沒有看過了。
兩個健碩的仆婦依照醫官的吩咐將銅爐搬了進來。醫官看了看銅爐,看了看爐中的水,最後雙手托起那蒸製嵐粉的蛋殼左看右看,皺著眉頭思索片刻後,將其對準炙熱的陽光又看了起來
蛋殼在陽光下滲透出紅色的斑斑點點。他看著這些斑點,回想著單箐臉上的紅瘡,很快便有了些猜測,走到寇紅紅麵前揖手說道:“依照耿夫人所言,用蛋殼祛除嵐粉的毒素,這蛋殼應該是青黑色的。而現在的蛋殼卻有著密布的紅色斑點。”
被稱作耿夫人的單箐正合上眼睛不住地喘氣,她的右臉上糊滿了黑色的粘稠藥膏,好像掩藏著巨大的疼痛。她聽到醫官的話驟然睜開了雙眼,目光清明冷靜,仿佛遭受毀容之痛的並不是她。她示意侍女將蛋殼交與她,看完篤定的說道:“應該是嵐粉裏摻了東西。”
醫官點了點頭,說道:“耿夫人蒸過後,殿下又放入了珍珠粉,毒性不僅是減弱了,還被催發了,耿夫人身上的毒已經透過皮膚散發出來,麵皮上的紅菇瘡日夜塗上兩次太真膏,不出兩個月便可恢複如初。”
“嗬,還是得天之幸麽”寇紅紅唇邊綻放出了一個嘲諷的笑容,暖風晴雨似的眼睛都顯得冷冽起來。她又問道:“是什麽毒啊?”
知道是什麽毒,便有可順著毒的源頭揪出下毒之人。
醫官回道:“紅菇瘡。這毒無色無味,摻和在嵐粉裏麵是看不出來的,若不是耿夫人這一蒸,恐怕是找不出任何痕跡。而且此毒並不是立即發作的,它潛伏在人體內七日。等到毒發時,就算是華佗在世也無力回天。”
寇紅紅嗤笑一聲,好像是含著怒氣的火鳳,在被冒犯後仍就睥睨一切。她看向一直跪在地上的凝碧說道:“聽見了吧。去給我把人揪出來。”說完彎腰拍了拍她的臉頰,一字一頓的補充道:“寧殺勿放。”
單箐聽見這句皺起眉頭。她們正在籌謀構陷寧王,正應該避人耳目。若是本著寧殺勿放的原則,大張旗鼓的追查此事,必然會被人詬病濫殺無辜的,徒然的引人注目。
“且慢。”想到便說,單箐叫住了凝碧。
寇紅紅看向單箐,單箐也看向寇紅紅。在她如水的目光下,寇紅紅的震怒漸漸消退了,也明白了單箐的用意。忍一時風平浪靜,而現在的隱忍不發,正是為了日後清算總賬。
隻是……委屈了單箐。
“凝碧,退下吧。”寇紅紅闔上雙眼,仿若不悲不喜的神像。
醫官見此隻覺得自己涉入此事太多,沉默片刻後便跟著上前一步告退,走了兩步又回頭叮囑道:“耿夫人萬不可再抓破了麵皮 ,會留下疤痕的。”
凝朱聽見立即令侍女取來軟繩,將單箐的雙手被牢牢縛住,再用柔軟的錦帕塞在她的手腕處,防止她因瘙癢而掙紮時磨傷了自己。事情過去便過去了,單箐謝過凝朱,舉著自己被綁住的雙手,故作無事的笑著說道:“這錦帕也是好布料,竟然落在了貴主手中,真是明珠蒙塵,可惜可惜。”
見她故作輕鬆,寇紅紅知也就順著她的意思調笑道:“如此錦緞用在幼薇身上確實是明珠暗投。”
單箐慘兮兮的說道:“誰叫我們都擇主不明呢?可憐呐~”
如此賣慘,必然有事相求!
與畫有緣便拿走了畫,與馬有緣就騎走了馬,寇紅紅心下猜著自己最近又有什麽東西與單箐有緣了,警惕的打量著那個氣質瀟灑卻故作嬌小的女子,隻見她柔柔弱弱的一笑,說道:“我與貴主是自幼的緣分了……”
寇紅紅虎軀一震,難道這次要訛上整個人?她連忙挪到凝朱身後,半遮半掩的說道:“隻可惜是有緣無分。”
“想什麽呢?我可是有家室的人。”單箐露出一個嬌羞的笑容,說道:“小女子隻想有個棲身之所,可否借住半個月?”
原來是這點小事,平白讓她心驚肉跳一番。寇紅紅這樣想著,就從凝朱身後出來,然後淡定的開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口說道:“當然……不可。”
單箐詫異的抬起頭,隨即又泫然欲泣的看著寇紅紅說道:“那小女子隻能流落街頭了。”
寇紅紅搖了搖頭說道:“今兒才發現這偌大的府邸裏是臥虎藏龍的,我都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麽事情。幼薇還是回去養病好些。”
單箐摘下瓔珞項圈放在木案上,堅持道:“此為寓資。”
她們二人哪個都是缺這點錢的主兒,單箐這樣做隻是為了表達自己的決心。可寇紅紅思來想去都不知道單箐為何還要留在這塊險地,明明回到自己府中是更好的選擇。既然不能大張旗鼓的搜查,那查明下毒之人便需要很長時間,就有隨時再次作案的可能。若是那人破釜沉舟決意再次行凶,單箐則可能首當其衝的遭到毒害。萬一真的二次中毒,那就毒入肺腑,藥石罔顧了。寇紅紅如論如何都不會同意單箐繼續留在此處的。
而單箐心裏想的卻不是這些。她怕這樣回去家中的藥罐子看到後病得更嚴重了,她擔心的是“他擔心她”這件事。愛是沒有邏輯的,她隻知道自己現在不能回去,至於公主府又不是什麽虎狼之地。據她的經驗,用下毒這種手段的人多半為軟弱之人,一擊不中必然倉皇而逃,稍作防範便好,根本不用過於擔心。
雙方各持自見,互相瞪著對方,好像兩隻爭搶繡球的貓兒,火光電石間眼神交鋒了無數次,隻等一方知難而退。但在這種對持中,單箐永遠是先服軟的那個,正如她健步如飛卻永遠在寇紅紅身後半步。
寇紅紅為單箐取來帷帽蔽麵送上七香車,自己則換上了窄袖緊身的長袍長褲,踩著高靴登上五花馬。
五花馬踏帝衢,七香車碾瑤宮。雖沒有侍衛清路,可人們見了這樣的勢焰氣派都退避三舍,生怕衝撞了貴人。車馬穿坊門經曲巷,不多時便到了一幢坊內開門的府邸前。柴
荊的外門頂端沒有懸掛匾額,光禿禿的,隻有鳥頭門的製式彰顯著主人的貴重身份。敲開緊閉的大門,寶馬香車緩緩駛入內裏。寇紅紅利落的翻身下馬,兩三步走前堂,忽然聽到東麵回廊一個淡漠的聲音說道:“不知貴主駕臨,未曾遠迎,還望恕罪。”
寇紅紅轉過身去,隻見一個青年男子麵無表情的倚在柱上。他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藍色布衣,臉色蒼白,卻微微泛黃,看起來病容憔悴。雖烈日當空,照在他身上仍然沒有半點熱氣,隻是更顯得冰冷淡漠。
他這樣對著寇紅紅,見了單箐從七香車上出來卻露出一個難有的微笑,上前攜手走進前堂。他正要為單箐摘了帷帽,卻見單箐東躲西避,甚至顧左右而言他。男子見她如此,雖不再強迫她摘下帷帽,卻臉色冰冷的走到座位上,再不肯同她講一句。
寇紅紅心想:單箐英姿颯爽,雖然不喜男裝盛愛脂粉,但是絕不會戴上帷帽遮蔽麵容的。而今天戴上帷帽卻不肯摘下來,與她朝夕相對的人自然是察覺得到怪異。她這番躲避的舉動著實是失了理智。
耿再汝舊疾纏身,平日全靠單箐尋來的靈丹妙藥吊著這口氣,今日心中稍有不快便氣血上湧,她見到男子氣得麵色暈上淺紅,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哪顧得上寇紅紅充滿腹議的眼神,隻走到男子麵前好聲好氣的說道:“再汝,我不摘是怕驚到你,不是有事瞞你,不同你說。”
卻見耿再汝仍是充耳不聞,自顧自的坐著,一眼都不看她。單箐挨著他坐在了旁邊,雙手牽住他的衣角,低聲說道:“莫生氣,都是幼薇的錯,氣壞了自己的身子不值得。”說完她自己摘了帷帽。
耿再汝目光慢慢看過去,半麵皎皎如堆雪,半麵沉沉如坑泥。他單手捏住單箐的下巴,湊近仔仔細細的查看著那半臉。這樣的距離太過親密,單箐隻覺得他抖動的睫毛都近在咫尺,半側白玉無瑕的臉瞬間也染上了緋紅,垂著眼神不敢直視他認真的麵容。
三人在前堂安坐,麵前擺著老仆送來茶果,那兩人完全無視了為尊為客的寇紅紅。再好吃的瓜果也要吃得無聊的時候,寇紅紅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長歎,抽身離去。
她信馬由韁的走在街上,覺得氣噎喉堵去哪裏都不是滋味,但渾身上下又找不出哪裏不對來。街上有賣花的少女,有吵著要糖吃的孩童,有挑著扁擔的男人,與往日一樣的人聲鼎沸,可她偏偏就覺得冷清。
作者有話要說: 補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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