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重回樓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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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麵果然是樓蘭。

    樓蘭古城。

    樓蘭乃西域古國,國都樓蘭城,王國西至且末、精絕、拘彌,西北通焉耆,東當白龍堆,通敦煌,扼絲綢之路的要衝。

    漢武帝初通西域時,使者往來都經過樓蘭。後漢政府也曾遣吏卒在樓蘭城故地屯田,自玉門關至樓蘭,沿途設置烽燧亭障。魏晉及前涼時期,樓蘭城成為西域長史治所。

    從史冊的字裏行間,我們可以知道,樓蘭也曾繁盛一時。

    可是到了公元400年,高僧法顯西行取經,途經此地,他在《佛國記》中說,此地已是“上無飛鳥,下無走獸,遍及望目,唯以死人枯骨為標識耳”。樓蘭這座絲綢之路上的重鎮在輝煌了近500年後,逐漸沒有了人煙,在曆史舞台上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此時此刻,映入韓越眼中的,便是那個飽經了一千多年風霜侵蝕,早已經失卻了昔日色彩的樓蘭遺跡。

    此時天正當好,天空是那種寶石一般的湛藍色,湛藍色中點綴著棉絮一般的雲朵。

    而就在這晴空萬裏之下,在那一片廢墟中,有殘留的土胚寂寞而孤獨地矗立在那裏,伸展向蔚藍的天空,向人們彰示著它曾經的榮耀和繁華。

    蕭秩喉嚨裏發出難言的哽咽,他放開了韓越的手,猶如一隻離隊許久的狼般衝入了那片廢墟中。

    他急切地東看西看,甚至用顫抖的手去觸碰那被風沙侵蝕得早已失去了原本模樣的土胚,兩眼灼燙而濕潤地辨認著,仿佛想從中辨認出他熟悉的痕跡。甚至他撿起地上到處散落著或黑或紅的粗糙陶片,緊緊握住,顫抖著貼到臉頰上。

    很快,他目光落在遠處的一座高大的土胚上,那個土胚下層在經手千年風沙後,已經成為層層疊疊的片狀,可是就在最上麵,依然能夠辨認出原本八角形的建築。

    他發狂地跑過去,站在佛塔跟前,幾乎是匍匐地跪在了那裏:“佛塔,犍陀羅佛塔!這是我樓蘭犍陀羅佛塔!”

    韓越望過去,卻見這佛塔塔基為八角形,高大約十幾米,分為三層,頂部為圓形。看得出這是樓蘭城中最高的建築物了,雖經曆千年風沙卻依然能辨別出本來的形狀。

    她的目光落在跪於佛塔前的蕭秩身上,恍惚中不免想著,就是這裏了,就是在這裏。

    一千九百八十多年前,曾經有個白衣少女將麵紗落在這裏,而蕭秩麵紗撿起來。

    她仰起臉來,望著這十米高的佛塔圓形頂部。

    或許此時天過於藍,陽光也太過炙熱,她竟感到一陣頭暈目眩。

    恍惚中就想起那個夢,在那個夢裏,白衣少女將一個泥綠色刻有字跡的石頭,放在了佛塔最高處。

    她的目光木然地看向了佛塔的南側,卻赫然看到,這裏果然有一個用紅柳木和土胚造就的階梯,斑駁滄桑,但是卻依舊殘存,堪堪通向佛塔最高處。

    她的胸口發緊,有一種尖銳的痛滑過,無聲無息,卻深入四肢百骸,痛得讓她無法呼吸。

    她掙紮著挪動步子,想要爬上那佛塔。

    這個時候蕭秩總算平靜下來了,他大口喘氣平息下他的激動和瘋狂,上前握住韓越的手,粗噶沙啞的聲音道:“這是我們的犍陀羅佛塔,走,上去看看吧。”

    韓越沒出聲,咬緊唇,跟著他踩上了那千年土胚階梯。

    這裏在百年前早已經過瑞典考古家的洗劫,後來夏國自己也進行過一些清理,所以在這片遺跡中,已經找不出太多當年的痕跡和殘留物。

    一路顫巍巍地走上去,韓越的心起伏不定,整個人恍惚不知身在何處。

    她眼前甚至開始出現幻覺,仿佛現在她就身穿樓蘭白衣,麵蒙白紗,在樓蘭那場盛世繁華中踏上佛塔,尋求佛的祝福。

    而就在她的身邊,挽著她的手的,正是那樓蘭護國將軍。

    這是一場遙遠而無處尋覓的夢。

    十幾米的佛塔,很快走到了盡頭,當她和蕭秩踏上佛塔最上麵的那一層台階時,夢醒了。

    蕭秩緊握著顫抖的拳,用含淚的目光貪婪地掃視過佛塔裏麵的每一處。

    最後,他指著前方靠窗的地方道:“這裏,這裏應該有一尊佛像的。女王陛下會在重要日子裏上來向佛祖祈求祝福。”

    說著這話,他跪在那裏,憐惜地摩挲著那本應該放置佛像的地方。

    就在這個時候,一陣狂風刮過,呼嘯的風從佛塔窗口吹進來,韓越忙護住頭臉閉上眼睛,蕭秩也反應敏捷地起身抱住韓越。

    片刻之後,風停了。

    佛塔中的灰塵在經過暴風肆虐後變了樣。

    蕭秩的目光再次環視過這裏,最後他的目光停在某一處。

    那個地方,有一個泥綠色的石頭在細沙之中露出了一點顏色。

    蕭秩陡然一震,一個箭步衝過去。從那細沙之中撿起了那塊泥綠色的石頭。

    韓越目光直直地盯著那塊石頭,已經是口不能言,渾身輕顫。

    蕭秩拿起那塊石頭來,仔細地擦拭了上麵沾染的細沙,露出了石頭的真麵目。

    卻見那塊石頭為豔亮的泥綠色,光滑圓潤,上麵赫然刻著一行小字。

    那是樓蘭古國所用的吐火羅語。

    當蕭秩的目光落在那行小字上的時候,整個人僵在那裏。

    他甚至連呼吸都停止了,就這麽盯著那行字。

    韓越拚命地壓抑下渾身的顫抖,盡量用平靜的聲音道:“蕭秩,這,這是什麽……”

    蕭秩卻仿佛全然沒聽到韓越的話一般,他用一種近乎瘋狂的目光盯著那塊石頭,盯著那行小字。

    許久許久後,他忽然噗通一聲跪在那裏,仰起頸子,哈哈大笑。

    笑聲撕裂而痛苦,仿佛是從胸臆最深處發出來的。

    韓越忙撲過去:“蕭秩,蕭秩,你怎麽了?”

    蕭秩卻依然沒聽到她的話,他整個人此時已經陷入了一種痛苦的瘋狂中。

    他撕心裂肺地低吼,吼得猶如喪家之犬:“女王,女王陛下,是我錯了!我錯了!”

    他雙手捧著那塊石頭,瘋了一般從窗口跳下去,仰頸向天,痛苦悔恨地用盡全身所有的力氣,對著這渺茫無際的天,對著這千年的風沙,對著這廣袤神秘的沙漠大聲喊道:“女王陛下!曼戈,曼戈!我錯了!”

    湛藍的天空下,又有一陣風沙吹過,恍惚間仿佛有駝鈴清脆的聲響傳來。

    蕭秩的聲音蒼茫而沉厚,就這麽回蕩在空曠的沙漠中,回蕩在這一片殘敗的廢墟中。

    他就這麽呼喚著他曾經的女王陛下的名字,那個他從來沒有敢喚出口的名字。

    然而卻已經晚了一千九百八十年。

    就在這一千九百八十年的光陰裏,他的女王陛下,他的曼戈,那個身穿白衣的少女,早已經消失在這蒼茫的天與地之間,早已經化在了這浩瀚無邊的沙漠中,不留下一點痕跡。

    他吼盡了最後一點力氣,就這麽頹然地倒在佛塔下。

    渾身縮作一團,痛苦得幾乎全身都在抽搐。

    韓越走到他身旁,蹲下來,默默地將手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蕭秩反手將她抱住,狠狠地抱住。

    他灼熱的氣息就在她耳邊,他嘶啞而無奈地道:“韓越,是我錯了,我錯了……”

    他就像個小孩子一般在哽咽。

    韓越什麽都沒說,隻是摟住他的脖子,輕輕撫摸著他黑亮的長發。

    就在這個時候,遠處再次想起了駝鈴聲,清脆悅耳。

    韓越微驚,抬頭看過去。

    假如說之前那陣駝鈴,她會誤以為是自己的幻覺,那麽現在的駝鈴聲是如此的清晰和真實,是短短不會假了的。

    蕭秩也從剛才那場極度的痛苦中緩解過來,用帶有紅血色的眸子向著駝鈴的方向望過去。

    隻見遙遠的沙丘盡處,就在那規則而美麗的沙丘波浪線中,確實有一隊駱駝正高昂著頭,一步步地向著這個方向行來。

    韓越咬緊唇,低聲說:“看來這一次,我們想死也死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