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第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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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琛從永安鎮上請了個學徒來,原因無他,蓋因學徒收的診費低。韓方池欲哭無淚,覺得一文錢難倒英雄漢,他們幾個大男人居然窮困潦倒到這步田地,也是萬萬沒想到。

    醫館的學徒開了藥方,宋洵拎起來看完,心肝脾肺一塊跟著發愁——沒錢抓藥。隻好把腦筋動到韓方池身上,打發他帶著宋琛出門坑蒙拐騙,至少得把買藥錢騙到手。

    段七從昏迷中稍稍清醒,半睜開眼隱約看見旁邊的宋洵,手指無力地扣了下宋洵手腕,整個胸口上下起伏,呼呼哧哧像個破爛風箱。

    宋洵一皺眉,“七兄,你想說什麽?”

    段七:“嗬……嗬,錢……錢……”

    “安心,我已經讓方池和小琛去想辦法了。”宋洵輕拍拍段七手背,以為他一醒來就為了銀錢著急,心裏立刻不是滋味起來。

    然而段七的目光卻像是吹燈拔蠟一樣黯淡下去,眼皮徒勞地掙紮兩下,又重重合上了。

    徐衍在魂石裏,魂石在段七枕頭旁,恰好讓他不偏不倚看見段七的神色,當下歎了聲,說:“他說的不是‘錢’。”

    “嗯?”宋洵抬起頭,麵露茫然,“什麽?”

    沒等徐衍答話,坐在一邊木椅上假寐的周雲朗也睜開眼來,道:“我猜也不是。如果是你九死一生才逃回朋友身邊,會一睜眼就問那阿堵物?”

    宋洵沒言語,心裏卻想,那可說不準。

    “別人未必,你這個寶貝師弟就難說了,保不齊睜開眼先問自己錢袋還健在不。”徐衍欠打了道了句,卻意外沒收到宋洵射過來的冷箭,隻聽宋十三悠悠到了聲,“這倒是實話。”

    周雲朗:“……”瞧那王八蛋就快把小師弟帶溝裏了!

    三人正說話,宋琛忽從外麵風風火火闖了進來,進了門邊抹汗邊報喜訊,“韓大仙攏共騙了五六個人,段大哥的藥錢和咱們盤纏都有了!”

    周雲朗掃一眼宋琛手裏還在兀自晃悠的兩提藥,說:“沒想到韓道長還挺本事。”

    話裏不免流露出幾分輕蔑,顯然對韓方池那上不來台麵的手段很是嗤之以鼻。宋琛眉頭輕蹙,目光微微垂下去,沒言語。

    宋洵道:“趕緊去廚房把藥煎上,有話得空再說。”

    “誒,這就去。”宋琛麻溜跑了出去,臨跨出去前,又悄悄看了周雲朗一眼。

    宋洵對宋琛透出的疑慮視而不見,回首對周雲朗道:“讓方池出去籌錢也是沒辦法的辦法,師兄不要介懷了。”

    周雲朗看看他,重重歎口氣,“你啊,怎麽說你好。在師門時不願與師兄弟結交,現在出來了反倒認識這些……哎,都說近墨者黑,你自己掂量吧。”

    宋洵不以為然,道:“師兄當年離穀時意氣風發,說要踏遍四大陸,尋訪世外高人,難道師兄這些年就沒碰上過幾個‘不拘小節’的朋友?”

    周雲朗愣了須臾,旋即苦笑一聲:“你倒是沒說錯……”

    這話他說了半句,後麵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便不肯多說了,宋洵突然熱起來的腦子隨著他的欲言又止,又徹底冷了回去。

    冷靜下來的宋洵滿臉歉意,“師兄我錯了,不該胡說惹你生氣。”

    沒等周雲朗再說什麽,徐衍率先哼了一聲,哼完也沒見動靜,隻在他自己心裏道:“宋子安腦袋是拿什麽做的?榆木?”

    魂石外麵的榆木疙瘩兀自愧疚,覺得自己一出門就把赤金穀的規矩原樣扔了回去。

    也不知道師父看見這樣沒大沒小的自己該有多生氣。

    想起師父夏百草,宋洵又鬱悶起來,呆呆地坐回去,不說話了。

    日子就這麽一天一天捱過去,眾人逗留在北荒的時間遠比他們計劃的要長。等待段七傷勢痊愈的過程顯得十分漫長,長到徐衍甚至開始隔著一顆魂石開始指點宋琛拳腳功夫,韓方池也在永安鎮混出了個韓半仙的名號。而周雲朗苦苦尋找的一位友人終於有了消息,啟程在即。

    至於段七說的那個“錢”,在他醒來後,宋琛不厭其煩地追著他問過,卻始終沒得到什麽答案。

    相較其他人,宋洵這些天有了重大收獲。

    其一,是周雲朗私下裏告訴他,隻要徐衍屍身還在,那麽在天時地利的條件下,他就能活過來。盡管由古至今幾乎沒有人成功過,但總算給了宋洵一線希望。

    其二,周雲朗證實宋洵手裏那本殘卷的確是早已失傳的《三世譜》,其中所載內容有許多就連周雲朗都聞所未聞。不過周雲朗似乎對傀儡術已不大有興趣,在指點了宋洵幾處疑惑後,就把《三世譜》拋在了一邊。

    一個多月後,段七終於痊愈,眾人商量著繼續北上,前往極淵。而周雲朗也在此時辭行,盡管宋洵依依不舍,但也隻好道一句“保重”,與自己好不容易相聚的師兄作別。

    這一段時間裏,徐衍在魂石裏竟然看見自己的手腳,雖然具體形狀十分奇詭,但好歹不是四條胳膊八雙腿,勉強像個人樣。可惜周圍人沒有一個能告訴他這是什麽情況,究竟是好是壞,是他離真正活得像個人不遠了,還是大限將至要去閻王殿嘮嗑了。

    偶爾,他也會陷入混沌的夢裏,莫名其妙看見楚綠腰守在一個洞口,同時咬牙切齒地發現葉觀瀾總在離他不遠不近的地方,充滿憂慮地望著他。

    宋洵說,這是他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可惜沒有丁點說服力。

    也許真的要發生點什麽了,隻是因為他們無知,所以無懼。

    有段七在,從永安鎮到蕪澤的一路上簡直太平得無聊。

    宋琛纏著段七學了一套拳,那拳法的名字十分花哨,□□風十裏桃花醉。然而打出來卻顯得很不留情麵,沒有什麽旖旎之感。

    越接近蕪澤,徐衍就越是沉默,老僧入定一樣,有時候宋洵和他說話,他都未必聽得見。

    段七好似能感同身受,偶然露出點愴然,說遭人背叛的滋味不好受,大仇未報之前,身上就好像壓著一座泰山,不管從前多麽不齒的手段,隻要能手刃仇人,都在所不惜。

    宋洵沒聽出這裏有徐衍什麽事,倒覺得段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七也不像表麵上那樣是個爽朗俠客。

    這日,四人一珠終於到了蕪澤邊界。

    蕪澤顧名思義,是個特別荒蕪,沼澤密布的鬼地方。

    當年徐衍將萬劍宗遷來蕪澤,看中的就是這一重天然屏障——外麵人進不來,裏麵人也出不去。

    不過這也隻是一種安全機製,事實上,隻要有點本事和常識的人,都不會被蕪澤吞噬,走進極淵也隻是個早晚問題。

    但不幸的是,宋洵一行人裏,隻有段七屬於稍微兩者兼備的,剩下全部約等於廢物。

    一個段七當然照顧不過來三個人,於是決定白天行路,一到日暮西山立刻停下休整,不再前進半步。

    玉兔東升時,韓方池蹲在水汽氤氳的一窪淺坑邊,把手邊的石頭一個個砸進去,好像和它們有深仇大恨,非要讓石頭們沉回不見天日的坑底。

    宋洵在他身旁蹲下來,也撿了塊不大不小的石頭順著韓方池丟棄的路線扔了下去,“噔”一聲悶響,宋洵問:“你在想什麽?”

    韓方池偏頭看他一眼,“子安,你有沒有想過將來?”

    “嗯,”宋洵點了下頭,幹脆撩起長衫盤膝坐下來,“想過。”

    “我也想過,”韓方池目光放的很遠,不知道落在了那一株野草上,“但後來發現每一天都跟我想的不一樣。我以為離開家,我就能變成一個厲害的人,結果還是個窩囊廢。”

    “世上本來就沒有一蹴而就的事,何況‘變厲害’背後多數是‘痛徹骨’。”宋洵道,“做個平庸的人有何不好?”

    韓方池搖頭,“你能輕易說出來,是因為你還沒感受過被強權欺壓,不知道做一個‘平庸’的人要付出什麽。”

    宋洵細細一想,的確是,他見過最有權勢的人就是赤金穀穀主,穀主又甚少露麵,談不上欺壓不欺壓。非要算的話,也許一竹閣和戒律堂算是“狗仗人勢”的好榜樣。所謂的惡,他見識的還忒少。

    “子安,你會吹笛子麽?”韓方池默了片刻後忽然興致勃勃問道。

    宋洵:“不會,怎麽?”

    變臉比翻書快的韓大仙道:“我教你,男人要沒個拿手本領怎麽哄姑娘喜歡你。”

    話音落下,韓方池便摸出了一個看上去略顯粗糙的竹笛,他嘿嘿一笑:“這是在永安鎮時候我自己削的,挺像樣吧?”

    宋洵認真打量過去,勉強點了下頭,心裏卻不敢苟同。

    韓方池旁若無人地吹起來。

    在第一聲低音傳出來前,宋洵已經做到了魔音灌耳的準備,然而出乎意料的,卻十分熨帖,熨帖著他們被北荒的風吹得皸裂的耳朵。那一曲說不上驚豔,也說不上婉轉,普普通通,卻在月夜裏顯得彌足珍貴。

    可惜還沒等讚美之詞從嘴唇中冒出來,宋洵和韓方池的肩頭就被一個人壓住了。

    那人低低地“噓”了一聲,道:“別亂動,咱們被狼群包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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