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

    

    流浪漢提著破口袋，晃悠到公園長椅這邊，見到有丟棄的飲料盒，便摸過去要撿。

    

    長椅上坐著的人將飲料盒撿起，遞給流浪漢。

    

    “喔，謝謝。”流浪漢接過來，隨手扔到自己的破口袋裏，抬頭一看，坐在長椅上的是個穿著普通的衣服，卻戴著奇怪動物麵具的人。“這個人……是不是在這裏好幾天了？”流浪漢離開的時候，心裏還這麽疑惑著。

    

    下午的時候，流浪漢有意路過這裏，發現那個戴動物麵具的家夥竟然還坐在那裏，似乎連姿勢都沒有怎麽變過。

    

    麵具對著公園的那片湖。有什麽好看的？要這麽看個一整天？

    

    “我在等一個人。”對方這麽回答。

    

    “哪有就這麽等一天的？”流浪漢咂摸著一口黃牙，嘿嘿笑道，“難不成，是個大美女？”

    

    動物麵具的人道“不是。”

    

    “不是美女幹麽等這麽久……”流浪漢咕噥著離開。

    

    晚上，流浪漢偷偷摸摸溜進公園，他想找那個長椅眯一晚，離得近了，發現長椅上那個模糊的人影仍舊坐在那裏。

    

    他真是驚了！就要好好跟這個人傻子講一講道理，勸他離開——可剛湊過去，卻見那人的動物麵具在朦朧的夜色裏轉向他，麵具眼洞下劃過一抹金色，飄入流浪漢的眼底，讓他有些犯迷糊，情不自禁地就轉了個方向，踉踉蹌蹌遠去了……

    

    王超沉默地坐在公園長椅上等待著。

    

    他靜靜凝視著那片反射著粼粼月光的湖泊，如果他的記憶沒有出錯，自己當初穿越，就是在這片湖邊醒來的。

    

    神仙的職責他在一百年前就已經交給短笛，如今他作為一介羈留人間的天國死者，居住在管理地球陰陽秩序的太上老君的五行山。

    

    頂著閻王大人的不滿離開五行山，來到繁華的南都城市，已經好幾周了。

    

    王超就這麽默默等待著。

    

    夜色褪去，旭日升起……太陽爬升，漸至正午……公園裏偶爾人群經過，但很少有人注意到長椅上始終靜坐的戴動物麵具的怪人。

    

    王超也說不清，自己究竟期待看到什麽，是一場普普通通的穿越，還是背後藏著陰謀或推手的穿越？

    

    日複一日。

    

    初代神仙先生的耐心顯然很好。

    

    這一天，晴。

    

    初夏的風吹來湖泊的水氣和公園裏泥土花草的芬芳，蜻蜓和蝴蝶在湖畔飛舞，這一幕映在王超金色的眼底，忽然之間，這和諧的一幕中，多出一個人。公園小徑上有白發的老人和長耳的兔女士走過，王超卻緊緊盯著湖邊那不知何時出現的男孩身上。

    

    怎麽……可能！？

    

    如果不是王超極為自信自己的集中力和觀察力，肯定會以為是剛才自己走神了或者眼花了，否則怎麽可能沒有注意到那個男孩究竟是什麽時候出現的？

    

    這個結果有點出乎王超的預料。

    

    太突然了。

    

    他還以為會有什麽時空蟲洞，會有什麽電閃雷鳴，或者奇異的光芒湧動之類的……結果是沒有任何動靜，就好像那個男孩原本就在那裏一樣，保持著一個蜷縮的姿勢，安靜地昏倒在湖邊。

    

    王超沒有過去。

    

    他繼續靜等。

    

    過了差不多一個小時，湖邊的男孩在路過的流浪漢的搖晃中終於醒了過來。

    

    男孩眼中的茫然，印在了王超眼底，輕輕揭開他久遠記憶的一角。

    

    “搞啥啊？”男孩躲那個流浪漢遠遠地，滿臉的錯愕和鬱悶，他上上下下檢查自己的身體，大叫道“有沒搞錯啊！？”

    

    他說的是王超幾乎快要遺忘的普通話。

    

    王超跟在失魂落魄的男孩身邊，仍然是戰十渣小菜雞的對方，自然不可能察覺到他的存在。

    

    男孩茫然地離開公園，停在大街邊，不可思議地看著衝擊他世界觀的街麵景象，風格怪異的建築和交通工具，還有路上奇形怪狀的動物人，鑽進耳朵裏的則是嘰裏呱啦完全聽不懂的異世界語言……

    

    王超抱著手臂，並肩站著，一言不發。

    

    “這不對勁，不對勁啊！”男孩低聲念著，有點難以接受，不經意間看到街對麵有位綿羊腦袋的女士從手提包裏取出一枚膠囊，嘭地扔出一台機車後，他更是三觀碎裂，差點沒站穩，捶打自己的腦袋叫道“別搞我啊！尼瑪我明天還要給我哥當伴郎呢……搞雞毛啊這是！！！！！”

    

    男孩手足無措地跑了，可能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要跑，又能跑到哪裏去。

    

    王超慢步跟著。

    

    他看到對方跟一個虎頭壯漢撞在一起，竟然是男孩將對方撞了一跟頭。虎頭人怒罵著起身，揪住男孩就要給對方一點顏色看看，男孩被他這張老虎臉嚇了一跳，慌慌張張地用力一推對方，竟將虎頭人直接搬了起來，摔個大跟頭。

    

    “what&nsp;&nsp;th……”男孩一臉問號地看看自己。

    

    地上的大老虎在哎喲痛呼，“你這小子……”

    

    稀裏糊塗的男孩看向他，往前踏了一步，大老虎忍不住往後挪，然後男孩跨過他跑走了。

    

    王超經過時，彈指將一粒仙豆送進地上老虎人的口中，然後飄然離開。

    

    “好……好痛，誒，不痛了？”老虎人沒喊兩下，突然呆住了。

    

    他簡直摸不著頭腦，回頭看了看男孩離開的方向，懷疑自己是不是撞見都市怪談了。

    

    漸漸傍晚，漸漸天黑……

    

    男孩孤零零走在這個疑似龍珠地球的街上，獨自越來越餓，也越來越困，在街邊縮著眯了一會兒，終於還是被餓醒。

    

    他回到最初的那個公園，看著那個湖泊，很想抱塊石頭跳下去試試。

    

    試了試水溫，還是算了。

    

    咕咕咕，肚子不爭氣地繼續在叫。男孩四下扭頭發現了白天那個叫醒他的流浪漢。模仿著對方，男孩滿臉嫌惡地也在一個公園垃圾桶裏翻找到一塊還算能吃的東西。邊吃邊幹嘔，邊嘔邊罵，“有沒有搞錯啊？”，“誰t要穿越啊！”……

    

    黑夜半空，背對月光的王超抄著口袋，動物麵具背後的火眼金睛俯視著下方在縮在公園長椅上睡著的男孩，沒有說一句話。

    

    這一幕也映照在五行山的一麵鏡子之中。安寧伸手在鏡麵上輕撫，口型無聲地念著原來你來自這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