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女帝(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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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雲芝是個慣會揣測上意的,應了一聲,隨手逮住個小二要了一桶加冰的井水,一滴不剩地全部澆在了顧映辰身上。

    水花四濺,涼氣入體,顧映辰狠狠地打了個冷顫,徹底地清醒了過來。

    他抹了一把臉,怒瞪著雲芝:“你做什麽?!”

    雲芝雙手交疊在腹前,下巴微抬目視前方:“奉旨為顧大公子醒酒。”

    奉旨?顧映辰表情一僵,沈楚意也在這兒!

    他甩了甩臉上的冰水朝著楚意不可置信道:“你居然叫她如此待我?”

    “明目張膽以下犯上,顧家教養的好兒子。”楚意並不理他,輕撚袖口,目光一一在幾個公子哥和衙差身上停落,她道:“今日涉事者全部交由京兆府,該怎麽做叫京兆府尹自己看著辦。”

    楚意一點兒也不想看到顧映辰那張臉,她揮了揮手,侍衛便押著人離開。

    這連看都懶得看一眼,和以往恨不得雙手捧著的樣子可謂是截然不同。

    顧映辰還沒從楚意的毫不留情裏緩過神來,直到被拖著走了一半,他才後知後覺地出聲大喊,雲芝動作飛快地上前,也不知道從哪兒扯了塊爛布,胡亂地塞進了他的嘴裏,最後隻餘嗚嗚之聲。

    樓外樓內的人麵麵相覷,這個時候楚意也不好在此處久留,拉著顧雲深快速離開。

    馬車平穩緩慢地前行,顧雲深一心惦記著方才未作完的畫,楚意從雲芝手裏接過畫卷,雙手抻開,畫上桃花灼灼,落英紛紛。

    顧雲深眸光微動:“這畫……”不是他剛才在樓外樓……

    楚意把話丟進他懷裏:“這畫不錯,若是再添上人景就更完美了,比如朕,記得把朕畫的好看些。”

    “陛下,科舉之事……”顧雲深手指漸漸收緊,要不是顧映辰打岔,這幅畫早就完成了,那掌櫃的……

    楚意右手托著下巴,指尖輕點雙唇:“那朕就再給愛妃你一個機會好了,你若是把朕畫的比這桃花兒還漂亮,朕之前說的依舊算數。”

    顧雲深看著她唇畔含笑眉眼生花,不由有些恍惚,低喃道:“陛下本就比桃花兒漂亮。”

    楚意嗯了一聲:“你說什麽?”

    顧雲深驀然回神,側身凝望著繡邊兒的蜀錦簾子,無言半晌才回道:“沒什麽。”

    ………………

    回到皇宮沒多久,留守的王太監便把顧映辰找她的事兒詳細稟報了一番。

    “沈菡這幾日如何?”她這些天也沒管她,倒是不知道她在這宮裏過的舒不舒服。

    王太監上前一步:“陛下放心,奴才特意囑咐過了,好吃好喝地供著呢,聽司衣司的柳掌衣說,先時的衣物穿著都有些緊了。”

    楚意嗤笑:“她倒是心寬。”

    “把她盯緊了,有任何風吹草動立馬上報。”

    “是。”

    ………………

    現任的京兆府尹姓方,勉強算得上是方太後的娘家人,方家規矩嚴正,養出來的子弟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無一例外的方方正正。

    方大人得了方家的好傳統,是出了名兒的鐵麵無私,管你是誰,隻要犯了事兒,落在他手上就別想討得了好。

    顧映辰以下犯上,甚至與上麵的人動手,方大人胡須一抓,桌案一拍,就叫人對著自小沒吃過什麽苦的公子哥杖責二十。

    這二十真不算少了,更何況還是實打實一點兒不摻水的。要不是幾個好哥們兒撐著,顧映辰今兒個說不得就要留在京兆府過夜了。

    顧夫人看到兒子這皮開肉綻的慘樣,哭的不能自抑:“這是哪個挨千刀的這般磋磨我兒子,我可憐的兒啊,你告訴娘是誰,究竟是誰?我拚了這了老命也要叫他死上一次!”

    顧映辰趴在床上,一張俊臉疼的直抽抽,顧夫人的哭聲不斷,聽在耳中,越發覺得傷勢加重了不少,他想著楚意那無情的模樣,一麵是憤恨,一麵又是慶幸。

    憤恨那女人心狠手辣無情無義,往日還說什麽喜歡呢,這才過了多久,就對著別的男人柔情蜜意了。

    慶幸的是,他眼光好,一直就沒瞧上沈楚意,違抗強權堅守自我等到了他的菡兒。

    女帝又怎麽樣?還不是他不要的破爛,連他菡兒的頭發絲兒都比不上!

    說到菡兒,她必定在宮內受苦,而他如今又叫沈楚意弄成這般,這惡毒的女人是打定主意叫他們不好過了,既然如此,你不仁也休怪我不義。

    他抓住顧夫人在床邊晃來晃去的衣袖,咬著牙忍道:“娘,先別說這個了,你先叫人去給我找個大夫,還有爹回來了嗎?我有事兒找他。”

    “回來了,回來了……”從驚痛中掙脫出來的顧夫人連忙按著顧映辰的話去請人。

    顧尚書來的很快,他剛從官署回來正準備換下官袍就聽見下人說大少爺出事兒,慌忙放下官帽便又從書房轉了出來。

    “你這是惹上什麽事兒了?”

    顧尚書為官多年,隻一眼便曉得那傷勢是官衙廷杖打出來的,他皺了皺眉:“說話!”

    顧映辰看了他一眼,抬手揮退了房中伺候的下人,直到屋裏隻餘下他們顧家三人方才開口回道:“京兆府打的,今天在樓外樓多喝了兩杯,結果碰到了顧雲深和沈楚意了,我什麽也沒做,不由分說便給定了罪。”

    “是陛下吩咐的?”顧尚書每眉頭又深皺了一分,撫著胡須麵色凝重,他早就知道會惹惱陛下的。

    顧夫人掐著手心,切齒道:“真是好一個女皇!”

    真是好狠的心,往昔還說什麽情深意重,才多久就下這樣的狠手了,到底是皇家的人到底是姓沈的!現在她隻慶幸,好在進宮的是那小賤種不是她辰兒。

    室內不知為何突然沉寂下來,顧映辰攥緊了拳頭,仰頭望著顧尚書,定定道:“爹,鎮南王已有反心,咱們與未來親家通通書信吧。”

    “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顧尚書怒道。

    鎮南王有反心不假,不說他,便是其他老王爺誰心裏沒點兒小九九?一個小女娃高坐皇位,在他們這些老輩兒頭上撒野,幾個老東西心裏頭能舒服?爭不過先皇那個老謀深算的,如今還爭不過這牙都不沒長齊的黃毛丫頭?

    可心裏頭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有主意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另一回事,誰知道先皇到底留下了什麽東西給方太後母女?誰又能保證自己能上位的名正言順,能堵得住悠悠眾口皇室宗親?造反不是那麽容易的。

    “我現在很清醒。”顧映辰臉上帶著莫名的光彩:“爹,菡兒全都告訴我了,鎮南王已經在做準備了。”

    他笑道:“我與菡兒兩情相悅,京都圈子都知道我們倆的事兒,我們顧家已經和鎮南王府脫不了幹係了,鎮南王手握重兵,再加上我們和宮裏的菡兒裏應外合,不會輸的……顧家百年望族指日可待啊。”

    顧尚書冷笑:“我若現在便向陛下揭發,也是功勞一件,何苦幹這叫人戳脊梁的不齒之事兒?”

    顧映辰偏頭,歎了一口氣:“爹,你怎麽就不明白呢,沈楚意……”

    顧家三人湊在一處一直說至子時方才停歇,顧尚書癱坐在椅子沉默不語。

    顧映辰與顧夫人兩人相視而笑。

    監視的暗衛也不知道幾人湊在一起說了什麽,不過顧尚書倒是連夜叫人書信一封送往鎮南王府。

    楚意當時睡的正香,等到第二日醒來的時候,王太監才偷偷地告知了她顧府的事情。

    楚意撇了撇嘴:“還有其他消息嗎?”

    “顧家深埋內宮的眼線今日一早便動作起來了。”王太監回道。

    朝堂與後宮從來就脫不了幹係。帝王恩寵總有人爭破腦袋去奪去搶,為的不僅僅是個人未來,更多的是家族榮耀。深宮的女子少有真情真愛的,大概來算,十個裏麵至少有七個是為家族,為權勢。

    爭寵奪位,拚家世拚容貌拚性情,還有……宮人眼線。

    京都的大官大族或多或少都在會在內宮埋線,說不定不知道什麽時候就用上了,有幾分防範於未然的意思。

    “這下可得盯好了。”楚意望著殿中心的鎏金香爐:“早點兒解決也是好的。”

    她本就是個懶人,這段日子費心勞神,一點兒也不符合她的人生信條。楚意長舒一口氣,等到鎮南王下馬,她就能徹底鬆緩下來了。

    …………

    長個不停,看的雲芝都替他口渴,她悄悄地往後挪了挪,稍離的遠些叫自己耳朵緩了緩,不愧是太後娘娘最信賴的人,這也太能說了,十個她加起來也抵不上人一個。

    楚意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擺手打斷了那大太監的話:“你還來勁兒了是不是?”

    大太監苦口婆心:“陛下,奴才也是奉命行事。太後娘娘千叮嚀萬囑咐呢,您整日整日地待在紫宸殿可不悶得慌嗎?”

    楚意忽地站起身來,嗬了一聲:“不就是想叫朕去睡男人嗎?犯得著兜那麽大個圈子,逼逼叨叨一個多時辰?”還給她扯什麽陰陽,扯什麽八卦,做人就不能直接點兒?

    你以為她想一直窩在紫宸殿啊?要不是為了搞垮鎮南王,她才不會日夜不休的瞎倒騰呢。

    長樂宮大太監:“……奴才知罪。”

    “擺駕重華殿。”楚意徑直走出大殿:“朕就依母後的意思,去做些陰陽調和的大事兒。”睡就睡,誰怕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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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p;   雲芝和王太監慌慌張張跟上:“陛下,您慢點兒。”

    長樂宮大太監揉了揉發幹的喉嚨,早知道陛下這麽爽快,他何苦在這兒東扯西扯這麽久?

    重華殿平日裏準時戌時三刻歇燈,楚意剛好趕著點兒去,她到的時候顧雲深正穿著褻衣坐在床上看書,燭火之下,眉目間似籠風罩月,叫人移不開眼。

    “大晚上的,看什麽書?”楚意尋了個梅花凳坐著,與自己倒了杯茶水。

    這些日子顧雲深與楚意頗有些接觸,兩人待在一處的時候他也不像初始那般沉默寡言,甚至因為內心裏漸漸泛起的漣漪,時常忍不住與她多說幾句話:“陛下這麽晚過來所謂何事?”

    楚意抿了一口茶水,抬了抬眼皮:“睡覺。”

    顧雲深一愣,心中巨浪,差點兒把手中的書扔到了地上,他正要開口,楚意卻是站起身吩咐人備水沐浴。

    重華殿小廚房的火一直就沒停,很快宮人便將水抬了進來,她邊走邊扯掉腰帶褪掉外袍,穿著中衣繞去了側殿。

    楚意一走,內裏的宮人也嘩啦啦識趣兒地全數退了出去,眨眼間內室裏便隻餘下顧雲深一人。

    他從床上下來,將手中書籍放到了不遠處的矮櫃上,取出了幾日前完成的畫兒,小心地鋪在圓桌上,看著畫中的人出神。

    楚意搭著披風過來,撩了撩擦的半幹的長發:“你在看什麽?叫你半天都沒應上一聲兒。”

    她湊過去瞧了瞧,笑道:“你畫完了怎麽沒告訴我?朕瞧瞧,你好似把朕給畫醜了。”

    顧雲深指腹輕壓著邊緣:“那我再重新畫上一幅。”

    “雖然醜了點兒,但這意境不錯。重新畫就不必了,你還是安心準備科舉吧。”楚意坐在梳妝台前:“朕可是不會徇私的。”

    她拿起象牙梳子,下一刻卻被人奪了過去,手掌拂過長發,水汽蒸發,不過一會兒長發幹幹晌晌。

    他握著梳子,動作輕柔地與她梳理長發,低聲道:“狀元如何?”

    楚意摸了摸發頂,這就是人間界的功夫?

    “當然不錯。”狀元不就是第一名?第一名自然是極好的。

    顧雲深唇角微翹,他觀著鏡中秀麗容顏,心中不自覺歡喜,道:“好。”

    房中漏刻已然將近亥時一刻了,楚意瞧著時候不早了,今晚的正事兒卻是還沒苗頭。

    她率先上了床,拍了拍被褥:“你是打算在那兒站一個晚上?”

    “我……”他躊躇了一番,最後還是在楚意的注視下慢慢地坐到了床上,隻不過那身子僵硬的好似根木頭。

    楚意抽了抽嘴角,半躺在床上撐著腦袋斜睨著他:“你莫不是還等著朕親自動手?”

    她抬腳輕抵在他腰間,挑眼:“這個時候有必要說上一句,朕是個喜好享受的人。”

    顧雲深按下她的腳腕兒,雙手撐在她身體兩側,俯身靠近。

    他凝視著她的雙眸,深吸一口氣,壓著聲兒問道:“陛下今日是認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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