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風斐不禁罵自己犯蠢。

    這裏固然有很多地方超出了預料，但仍大體處於小農經濟階段，生產水平並不發達。自己以現代的工藝水平衡量，又用頂級和田玉進行對比，難怪會覺得這塊玉相形見絀。

    可事實上呢，其他不論，單是這塊玉石渾圓無暇的形狀，在這個時代就已經是極為少見的巧匠之作了。

    想通之後，鬱風斐的底氣更足了，迎著那掌櫃狐疑的目光，漫不經心將玉石往櫃台上一放。

    掌櫃的城府畢竟深些，不像小夥計那般情緒外露，同鬱風斐寒暄幾句，不動聲色將玉石拿在手中仔細端詳。

    大約足有一炷香時間之後，他遲疑著，給出了三千兩的價錢。

    “有些少了。”鬱風斐皺眉。掌櫃的苦笑：“鬱少爺是行家，咱們明人不說暗話。老實說，小人也沒見過這種檔次的精品。如果您能寬限一段時日，我便去請示我們的大掌櫃，讓他來定奪。”

    “不必了。”鬱風斐擺擺手，“三千就三千。隻是方才聽這位小兄弟說我曾經在這裏賣掉一塊玉，似乎不怎麽值錢，也賣不出去，不如您出個價，我將它贖回去。”

    身後，林離的手緊了緊，呼吸也急促起來。

    “這有何難？”掌櫃的釋然一笑，使了個眼色，不一時，那個小夥計就捧上一個錦盒。

    盒中靜靜躺著一枚玉佩。說是玉，其實也就比石頭好上一點，雕工也很拙劣，鬱風斐居然沒看出上麵是什麽圖樣，隻覺得像貓像狗又像兔子，或許是此地特有的某種動物吧。

    鬱風斐抓起林離的一隻手，將玉佩放在他手心：“是這個嗎？當時賣了多少錢？”

    “五兩銀子。”林離緊緊抓住，猶豫了一下，又鬆開手，“要不然，還是算了吧。”

    “我說了才算。”鬱風斐道。那掌櫃的不等鬱風斐問價，很主動地就提出完璧歸趙、分文不取。鬱風斐一笑，拿上自己的三千兩，牽著林離走出門。

    這一次，他有意將注意力集中在掌櫃的身上，發現自己的聽力果然大有長進，哪怕隔了很遠，依然能聽清楚掌櫃與小夥計的話。

    “將這塊玉包好，等過幾日趙夫人來時，再將它拿出來。”

    “叔叔，這價錢……”

    “八千兩。”掌櫃不假思索，玩味片刻，又道，“鬱家果然底蘊深厚，那鬱風斐手頭竟還有這種寶貝。好在這小子不懂行，才讓我們白撿了不少便宜。唉，今日若你能沉得住氣，不露破綻，還能把價錢再壓一壓……”

    鬱風斐不再聽了，無聊地撇了撇嘴。林離已經鄭重地將那枚贖回的玉佩貼身放好，正摸著錢袋中的銀票高高興興地盤算：“已經有三千兩了，還有兩千兩，咱們把另一塊玉石也賣掉，就能還上債啦！”然後又低落下來：“唉，如果我沒有咬那一口就好了。”

    鬱風斐不以為然道：“無論你啃不啃那一口，我都隻會賣一塊。不然，一口氣拿出兩塊一模一樣的玉，別人不起疑心才怪。對了，醫院、不對，醫館在哪裏，你知道嗎？”

    林離緊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張起來：“你不舒服？難怪你睡了那麽久，是太累了嗎？”

    鬱風斐發現林離這家夥一旦緊張起自己來，話還真挺多的。他不耐煩敲了敲林離的腦袋，示意他快點回答。

    林離自然忙不迭地指了路。一邊走還一邊憂心忡忡地問這問那，直到走進醫館，鬱風斐將他丟到大夫麵前，他才閉上嘴。

    “這小子吃了不該吃的東西。”鬱風斐道，“大夫，麻煩您給他看看。”

    林離聽到，急急站起身：“我沒事，不要亂花錢了。”

    鬱風斐一巴掌將他重新按了回去。

    這間醫館有著相當全麵的係統性檢查手段。林離被人好一番擺弄，等到天色漸暗，才被宣布檢查完畢，奄奄一息地癱坐在椅子上。

    大夫年紀頗大，說話的時候聲音都顫顫巍巍。鬱風斐聽了好一陣，終於明白林離除了眼睛不好、身子骨有些弱之外，身體十分健康。他又特意問了問，確定這小子的腸胃也很正常，並沒有什麽不能消化的異物。

    這一番檢查下來，花費也著實不菲，剛到手的三千兩變成了兩千九百兩，鬱風斐又抱回了一堆據說可以補身體的藥材。

    林離心疼得要命，又很開心，攥著失而複得的玉佩，一會兒笑逐顏開，一會兒又愁眉苦臉，張嘴想說點什麽，肚子倒先咕咕叫出了聲。

    鬱風斐暗笑。

    想想也是，這家夥一整天隻有早上吃了一點點，估計早就餓得挨不住，所以才沒忍住吃了玉石。

    看看天色已晚，鬱風斐打消了原本的計劃，將林離帶回了家。

    一到家，林離就忙來忙去地準備做飯。鬱風斐將大夫開的藥材分類，一抬頭看到林離摸索著切菜，想到他手上的傷口，就叫住了他：“你去休息，我來做飯吧。”

    “咦？”

    “你做的飯菜不好吃。”鬱風斐直白地說，無視了林離大受打擊的表情，“今天我下廚，也給你看看我的手藝。”

    雖然誇下了海口，可一進廚房，鬱風斐就意識到不妙。

    在此之前，鬱風斐從未見過這些屬於古代的簡陋廚具，所幸他天資聰穎，轉了一圈倒也明白大致用途。再看了看餘糧：灶邊放著兩把青菜，一顆蛋，米缸裏隻剩一小把米糠，除此之外，沒有油，沒有糖，沒有其他調味料，隻放著一個破了口的小罐子。鬱風斐朝打開看了看，裏麵是幾粒又黃又黑的粗鹽。

    這樣的材料，便是食神在世都做不出什麽花來。可鬱風斐不愧是經過二十一世紀高等教育的精英人才，蹲下身研究了一下灶台，便信心十足地大展拳腳。沒過多久，便將飯菜端到林離麵前。

    “喏，筷子。”鬱風斐拉著林離的手，讓他摸了摸麵前的碗筷。林離幾乎有些受寵若驚，小心翼翼地夾起一筷青菜，鄭重其事放入口中。

    “哢嚓、哢嚓。”咀嚼聲很清脆，因為青菜脆生生的——準確來說，根本就是生的。

    “這道菜叫什麽名字？”林離問。

    “蔬菜沙拉。”鬱風斐很有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自信地說，“我這道菜做的最好了，吃過的人全都讚不絕口。不過沙拉醬做失敗了，我幹脆就沒放，這樣也好，更健康一點。”

    林離懵懵懂懂地點頭，喝了一口湯。然後，他扭過頭，抬手遮住了臉。

    有什麽晶瑩的東西順著他的臉頰滑下，無聲無息，卻讓鬱風斐心頭巨震。

    “怎麽哭了？”

    林離隻是垂著腦袋搖頭，不讓鬱風斐看他的臉。

    鬱風斐想了想，吃了口菜，又喝一口湯，差點沒吐出來。他不免有些訕訕的，又有點惱羞成怒。

    “不就是難吃了一點，至於哭麽。”鬱風斐嘟囔，將飯菜全部推到一邊，笨手笨腳地拍林離的肩膀，“男子漢大丈夫，不要哭哭啼啼的，我帶你去外麵吃。”

    “我沒哭，菜很好吃。”林離重新將盤子扒拉到自己麵前，一邊繼續吃，一邊小聲反駁，“隻是、隻是……風斐，你對我真好。”

    “你在諷刺我嗎？”鬱風斐氣道，“別吃了，我沒生氣。”

    “不是的。我一直、一直都在等你變回來，你還是那個鬱風斐，還是世上對我最好的人。”林離重複，“天下間，再沒有人比你對我更好啦。”

    鬱風斐心中咯噔一聲。

    林離這家夥傻乎乎的，一顆心幾乎是捧到別人麵前，臉蛋漂亮得沒話說，眼睛又看不見東西，若是換了個稍微不正直點的家夥，不知道要把他玩弄成什麽樣——以前那個“鬱風斐”不就是麽。那家夥估計一開始對林離好了一點，後來都壞成那樣了，林離還癡心不改，以自己的人格魅力，這小瞎子怕不是沒幾天就要被自己迷到死去活來。

    “嘖，真麻煩，我都說了，你可別喜歡上我。”鬱風斐不耐煩地嘟囔。

    他本來是用很嫌棄、很不耐煩的語氣說的，可說完之後，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居然是得意洋洋的，而自己的嘴角也抑製不住地上翹，怎麽都壓不下去。

    “唔。”林離回答得比較猶豫，抬起頭，“我盡量……啊？！”

    鬱風斐語重心長道：“我知道，控製住感情對你來說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唉，誰讓我這麽討人喜歡呢。不過，你——你一直瞪著我做什麽，嗯？！”

    最後一聲幾乎變了調，鬱風斐自己也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看著林離的雙眸。

    他的眼睛……他的眼神變了。

    林離原本的眼睛像是畫上去的，美則美矣，卻毫無靈動。如今卻從死水變成一汪清泉，那層蒙蒙霧氣散去，燦爛陽光普照大地，霎時流光溢彩、熠熠生輝。

    “我、我能看見了？”林離的睫毛上還沾著新鮮的淚珠，他不斷眨著眼，看看桌上那些賣相糟糕的飯菜，看看不遠處靜置的石盆，最後又看回了一臉呆愣的鬱風斐。

    笑容在他臉上綻放，像初雪後的陽光，像夏雨後的彩虹，像秋天燦爛的晚霞，像春風裏第一朵開放的花。

    “我終於看到你了。”林離的眼睛裏漾滿笑意，正清清楚楚倒映著鬱風斐的身影，“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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