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風斐被這一番雲裏霧裏的談話弄得滿肚子疑惑，從廚房胡亂端了一碗粥，回到屋裏，還在琢磨著“鬱風斐”與憐如夢之間有什麽交易。

    此時粥已經冷了，他放在桌上，沒有去吃。

    鬱風斐想問問林離是否知道什麽蛛絲馬跡，孰料這家夥睡成了一隻小豬，鬱風斐拍了幾下都沒拍醒，反倒怕冷地直往他懷裏縮。

    鬱風斐原本很不耐煩，可林離渾身熱乎乎的，跟個小火爐一樣，而且肌理細膩，骨肉勻停，睡熟了無論怎麽擺弄都沒問題，非常適合做一個抱枕。

    窗外是黑沉的夜色，今夜無月無星，鬱風斐將暖烘烘的小抱枕抱在懷裏，聽著耳邊沉穩安定的心跳，不知不覺睡著了。

    第二天，鬱風斐瑟瑟發抖著醒來，睜眼一看，自己身著中衣躺在外麵，林離那小子裹著全部的被子，縮在角落睡得那叫一個香。

    “起床了！”鬱風斐沒好氣地叫。

    這次林離應聲而醒，慢悠悠爬起來，揉著眼睛問：“怎麽這麽熱呀？”然後看了看黑著臉的鬱風斐，又看了看自己，默默將被子展開，給鬱風斐蓋了一半。

    鬱風斐哼了一聲，不再計較，將昨夜的事情告訴林離，末了問道：“我過去跟那個憐如夢，究竟是什麽關係？我們之間的約定，你有什麽頭緒嗎？”

    “我說過了，你很喜歡她，她也喜歡你。”林離低聲道，“你大約是打算迎她進門。”

    鬱風斐嗤笑：“怎麽可能，你親眼看見了？”

    林離漲紅了臉：“是劉擎、劉擎親口告訴我的。”

    “不是吧你，怎麽笨成這樣，居然相信他？”鬱風斐一臉驚詫，“算了，不問你了。你去給我找隻狗來，這件事你總能辦到吧。”

    “我才不笨，我比狗聰明多了！”林離不高興了，“憐姑娘聰明，你去找她！”說完，他氣呼呼地跳下床，跑到外麵去了。

    且不提被拋下的鬱風斐如何目瞪口呆，林離出門後，想著鬱風斐與憐如夢這一對孤男寡女夜半幽會，也不知曾如何海誓山盟，日後更會恩恩愛愛，兒孫滿堂，不由心情鬱結。

    憐如夢那樣漂亮，比劉擎形容的還要好看，鬱風斐喜歡她，實在是人之常情。自己用謊言欺騙了鬱風斐這樣久，也是時候告訴他真相，放他自由了。

    林離呆呆坐了一會兒，抹了把臉。突然發現自己沒戴鬥笠，所幸這個角落甚是偏僻，一時半會兒也不會有人過來。他方才亂走一氣，也不知自己身在何處，抬頭隻能見到高高的圍牆，一棵歪脖子樹斜斜伸進院內，上麵孤零零掛著一片枯葉，無依無靠掛在半空，冷風一吹，瑟瑟地響。

    枯葉終是要落的，便是再如何掙紮也隻是無濟於事。林離想著，目光卻錯也不錯地盯著那片葉子，似乎在期待著什麽，又像寄托著什麽。可緊接著，那片葉子晃了兩晃，像隻瀕死的蝴蝶，打著旋落下。

    林離不由自主追了上去，來到牆根邊，突然聽到一聲大喝雷霆般響起——

    “數典忘祖的畜生！你敢再說一遍！”

    林離嚇了一跳，定定神，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發現牆外有不少人在說話。

    “我們世代守護山神，如今山神祭祀在即，你卻帶人驚擾它的清靜，這是要斷我們的根啊！”

    “爹，你老糊塗了。如今大家有工做，有錢拿，不比守著幾畝地，麵朝黃土背朝天來得好？什麽山神，呸，我們世世代代守著這個破山頭，你們誰見過山神顯靈了？還有什麽山神大祭司，更是聞所未聞！”這是村長的聲音，昨日他殷勤招待，林離還記得他為劉擎斟酒時的樣子。

    “你、你——”

    “更何況，劉少爺為人豪爽，出手又大方。跟著他，兄弟們何嚐吃過虧。爹，你就不要再說了，明天就要開山，萬一惹惱了劉少爺，我們可怎麽辦。老楊，你家的小子不也在礦上，你也說兩句呀。”

    “對啊對啊……”

    “村長說得沒錯。”

    “你們，唉。”

    聲音漸息，那些人似乎是走遠了。林離想聽得更清楚些，便向前走了幾步，正用耳朵貼著牆麵細聽，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討厭的聲音：

    “哎呀，聽牆角呢？這個愛好可不得了，林小哥，鬱少爺不要你了麽？”

    林離慢慢轉過身，故意朝錯了方向，睜著眼睛對著空氣道：“我走錯了路，不知道怎麽回去，就、就想聽聽哪裏有人聲。”

    “是走錯了路，還是無路可走了？”劉擎笑吟吟地湊近林離，在他耳邊道，“我這玉礦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進的，你知道這次憐如夢為什麽會來麽？那是鬱風斐一個月前用三千兩銀子換的，他想挑塊好石頭，送給憐如夢定情呢。”

    林離臉色一白。劉擎笑道：“鬱風斐跟別人好了，你有沒有想過，自己以後該怎麽辦？”

    這句話正正戳中了林離的心事，他咬咬牙：“我自己過。”他再也不想聽下去，摸索著牆壁，快步向前走。

    可劉擎偏不放過他，追上來繼續說：“你自己怎麽過呢？你一個小瞎子，身子骨又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靠什麽養活自己？”

    “那就不勞你費心了。”

    劉擎皺了皺眉。鬱風斐大步走來，一把抓住林離：“喂了隻狗的功夫，你就給我跑沒影兒了，讓我一頓好找。”

    然後，他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看劉擎，果然見他臉色黑沉，目光閃爍不定。

    “這小子肚子餓了，等他吃完飯，咱們就上路。”鬱風斐朝劉擎點點頭，也沒理會他作何回應，徑自拉著林離離開了。

    回到兩人的房間，鬱風斐已經備好早餐，擺在桌上就等著林離吃了。

    “多吃點。”鬱風斐遞給林離一張餅，抱著胳膊神氣兮兮地說，“每次找到你，都是被劉擎欺負。如果不是我，你該怎麽辦呢。”

    林離低著頭，默默啃著餅。

    “劉擎那小子，幼稚，極其幼稚！”鬱風斐嗤之以鼻，“靠欺負人吸引注意力，幼兒園的小孩都不這麽玩。喂，你怎麽不吱聲？是不是餅太硬了？”

    林離搖頭，還在啃餅。鬱風斐意識到不對了，伸手

    （本章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捏起林離的下巴。

    他沒哭，但那眼神比哭出來還要難過，像一隻有力的手，將鬱風斐的心立時揉成了一團廢紙，皺巴巴地發著疼。

    “你怎麽了？劉擎還怎麽欺負你了？我這就去找他算賬！”鬱風斐腦子嗡的一聲，猛然站起，就要往外走。

    林離拉住鬱風斐，搖搖頭：“不是他……他告訴我，你一個月前便與他約好，帶如夢姑娘到礦上來，你將為她挑選定情的玉石，然後——”林離沒有繼續說下去，可他的神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其實，我一直在騙你。”林離垂頭道，“我們沒有結契，你寧死也不肯答應。我原想著能瞞你一時是一時，可現在你有了心儀的對象，你們很般配，我……對不起。”

    鬱風斐怔怔看著他，突然發現這樣的自己有點陌生。

    會因為一句話而熱血上頭，會失去一切冷靜的判斷與思考，會對他心軟，為他心痛，哪怕對方又傻又笨，還用拙劣的謊話騙人，可看著那泛紅的耳廓，抖個不停的睫毛，居然也覺得這小子該死的可愛。

    他有種不妙的預感，沉默了一會兒，問：“然後呢？”

    “然後？”林離茫然，抬頭偷偷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一直不喜歡我，以後，我就離你遠遠的，不讓你看見。”

    鬱風斐笑了起來：“哈哈，你可真厲害。你喜歡一個人，就全心全意地照顧他，連命都不要地保護他，結果人家不喜歡你，要跟別人好，你連問也不問一句，就打算默默祝福，拍拍屁股，走得無影無蹤？”

    “我……”林離聽出對方語氣中的諷刺與咬牙切齒，卻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張了張嘴，又垂下了頭。

    “膽小鬼。”鬱風斐嗤笑，“喜歡就去爭取，隨便放手算什麽男人。我告訴你，我喜歡一個人，可不管對方願不願意，哪怕那人心裏有別人，我也要給他硬掰到我身上來！”

    “不對、這樣不對。”林離抬起頭，囁嚅著，卻很堅持地說，“我喜歡你，就想努力、努力讓你過得好，你喜不喜歡我，跟不跟我在一起，都不重要。”

    “放屁！你跟別人過得好，我就過得不好。你越幸福，我越不幸——隻有我給的才是幸福，別人給的，統統不算數！”

    鬱風斐一邊大聲說，一邊想象著林離真的遠離了自己，躲在角落默默看著自己的樣子，這個小傻子到時候一定會這樣。或許，還會有另一個人守在他身邊，把他當成抱枕，跟他在冬夜裏偎依著取暖，他的心會漸漸偏向另一個人，從此徹底遺忘過去的感情。

    然而鬱風斐現在擁有的，本來也是從別人那裏偷來的。

    ——可既然已經偷來了，就應該歸他所有。那個“鬱風斐”未曾珍惜，憑什麽擁有？

    從今往後，這個傻乎乎的家夥，這個暖和和的抱枕，就跟這具身體，這個名字一樣，完完全全屬於他鬱風斐！

    “喂，你給我好好記住，以後不能隨便放手，不能喜歡別人，不能亂跑到我找不到的地方去。因為——”鬱風斐捏住林離的臉頰，用威脅的語氣，咬牙切齒地說出至今為止的人生中，從未出口的一句話，“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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